黄小威拿着一个素胎花瓶正聚精会神地练习荡釉,刘灵子拿着一套运动服和一双旅游鞋走到黄小威身旁,将衣服和鞋往黄小威面前一扔说:“赶紧去洗个澡,把你这一身脏衣服臭鞋子换掉。从来那天起,就没见你换过衣服和鞋。”黄小威不好意思地道了谢。
刘灵子脸一拉眼一翻:“谢什么谢?你以为我帮你呀,我是受不了你这一身酸臭味儿才给你买衣服、鞋子,不白送,等我爸给你发了工钱,一分不少都扣回来。”黄小威说:“我是来学手艺的,刘大师没说要给我发工钱。”
刘灵子瞪眼道:“你想赖账啊,你现在有没有780元?”黄小威掏出800元钱递给刘灵子:“没零的,不用找了。”
刘灵子白了他一眼:“你很有钱是吗?0块钱我不会还给你的,这是你必须给我的跑腿费。还不快去洗呀,你熏人家有瘾啊!”
黄小威低着头拿着衣服和鞋子走了。
夜很静。刘灵子背对着工场,聚精会神地练太极拳。黄小威做手工炼泥的最后步骤,捶打成泥坯,泥饼已被打成扁平状。他放下木槌准备对折泥饼。刘灵子在外面喊:“想偷懒啊?泥饼厚度不到三厘米,不许对折!”黄小威吓了一跳,他不服气地起身找到尺子量泥饼。刘灵子又喊:“量什么量,还有五厘米呢。”黄小威看了看尺子的刻度,正好五厘米。
黄小威只得拿起木槌继续捶打,他拿着木槌只打泥饼的四周。刘灵子喊:“你擀饺子皮啊?想当厨子趁早滚蛋。”黄小威看了看中间鼓鼓的泥饼,吐了吐舌头,无可奈何地朝泥饼中间捶打,一边打一边哈欠连天,节奏越来越慢。不一会儿,他头一耷拉睡着了,木槌扛在肩上。
刘灵子轻轻走过来,看黄小威扛着木槌的睡相忍不住偷笑。她捂着嘴没敢笑出声,悄悄凑到黄小威跟前,仔细看着黄小威,看一会儿又怕被人发现,羞涩地转过头,掩饰性地用手去摸捶打完成的泥饼。木槌从黄小威的肩上滑落下来,正砸在刘灵子的手背上,疼得她龇牙咧嘴。她看黄小威还在呼呼大睡,就拿起工作服轻轻搭在黄小威身上走了。黄小威偷偷睁开眼看到刘灵子走远,咧嘴无声地笑起来。
刘大师坐在长桌前在勾画花瓶的设计稿,刘灵子在旁边看着。
刘大师妻子端来夜宵,刘灵子拿起一个糕饼边吃边起身要走,刘大师叫住她:“灵子,你又想去找人家小威的碴儿吧?”他示意刘灵子坐下说,“行了,人家在家里也和你一样,都是娇生惯养的,到这儿出力学艺,吃的苦够多了,你别再折腾人家。”
刘大师妻子问刘灵子:“他得罪你了?”刘灵子得意道:“他敢!”
刘妻问:“他没得罪你,你为什么老跟人家过不去?”刘灵子一笑:“不知道,就想欺负他。”
刘大师和妻子对了一下眼光。刘灵子发现了父母的举动,起身回自己的房间。
刘妻说:“黄小威这个孩子长得挺好,不知道他人怎么样。”刘大师说:“我问金生了,他俩从小一块儿长大,关系一直不错,黄小威人品挺好,不然我也不会留他。”
刘妻说:“瓯平是个老实人,金生是他爹那个模子扣出来的,他俩能玩到一块去,黄小威也差不了多少。他聪明吗?”刘大师说:“现在的孩子哪有不聪明伶俐的?我特别喜欢黄小威身上有股韧劲儿,一般的富家子,哪能吃这个苦,早受不了跑了。可他能忍,像我年轻的时候。灵子那么为难他,一般人早火了,但他没恼,现在的年轻人能这样,非常难得。”
刘妻问:“他是富家子弟?家里是干什么的?”刘大师说:“金生说他家在温州城里是做鞋的,生意很大,有员工四五千人。他妈死得早,他是他爸带大的,家里就他这么一个儿子。”
刘灵子站在自己卧室的门口,耳朵贴在门缝上偷听。刘妻说:“我看你也是相中这个女婿了,我看这孩子也挺顺眼。”刘灵子笑了。
侯三寿正问娄新宝有关坎贝尔的消息,黄瑞诚闯了进来。侯三寿给娄新宝递了个眼色,示意他离开,然后说:“黄老邪,你怎么不打招呼就进来?我这是菜市场啊?干什么?看我笑话来了?”黄瑞诚说:“我自己都光屁股了,哪还有资本笑话你穿破裤衩。”
侯三寿问:“你告诉我,你们抄袭过人家的产品吗?”黄瑞诚说:“照样子直接抄袭肯定没有,不过MGX公司在国际鞋服市场上占据前三的销售份额,代表着流行趋势,鞋的种类、样式众多,我们集团在设计过程中肯定会借鉴国际流行元素,这里面有没有引用MGX公司的设计原创,我也说不好。你们呢?”
侯三寿一听,知道自己集团的情况和季诚差不多。两人一商量,决定赶紧找律师打官司,于是就一同坐飞机去北京,找苏若冰给介绍的浦大律师。见了浦律师,侯三寿把基本情况都讲了。
浦律师告诉他俩,服装和鞋的基本要素是恒定的,而且全球统一,万变不离其宗,在设计和生产中,个别设计元素和生产工艺相似,甚至雷同,完全有可能是巧合,并非故意侵权。因此,打赢这场官司还是有可能的。案件的结果由法庭判决,获胜的概率只能说有百分之五十吧。
侯三寿和黄瑞诚从北京飞回来,走进温州机场接机大厅,娄新宝、石胜天分别迎上前去。
娄新宝小声对侯三寿说:“MGX公司派来的菲尔斯律师和刘律师找上门来了,他们建议庭外和解。”
石胜天小声对黄瑞诚说:“MGX公司要求就侵权事宜举行谈判。”黄瑞诚说:“你没听错吧,是和解还是来调查取证?”石胜天肯定地说:“我没听错,千真万确!”
侯三寿说:“那就谈呗,我正愁烧香找不到庙门呢。”黄瑞诚说:“这是美国人惯用的伎俩,大棒加胡萝卜。不谈,让他们烧香找不到庙门。”
侯三寿说:“不谈怎么摸清对方底细,如何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黄瑞诚说:“让他们找浦律师谈,我们既能摸清他们的底牌,又可进可退,打起官司也游刃有余。”
侯三寿不满意:“你怎么这么喜欢打官司呀?浦律师都说了,胜算只有百分之五十。人家愿意庭外和解,我们为什么不顺水推舟?”黄瑞诚着急了:“三猴子,庭外和解就是打官司你懂不懂?庭外谈不拢,庭内继续打。庭外‘你有权保持沉默,但是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好莱坞电影里常说的话你不知道吗?庭外人家不说你抄袭剽窃,只问你有没有借鉴,你怎么说?”
侯三寿说:“实话实说,有啊!”黄瑞诚说:“那我们就输定了!借了他的就必须还,你拿他当镜子就是照搬照抄。人家把你的话往法庭上一放,你连破裤衩都没了!”
侯三寿说:“我不说话,只探听虚实总行了吧?”黄瑞诚对娄新宝说:“新宝,你去,你英语比他好,你不是法人代表,即便说错了也不会成为呈堂证供。”
侯三寿说:“嘿,黄老邪,你指派我的人很顺手啊。行了,我们带着新宝一起谈。阿诚,你听我的,我要让他法庭上得不到的东西,谈判桌上也同样得不到。”黄瑞诚说:“三猴子,我说了半天,你怎么就执迷不悟呢?我们谈和律师谈结果不一样。要谈你谈,我不谈。你想死我不会陪你哭。”
侯三寿、黄瑞诚一前一后走出机场大厅。黄瑞诚追上侯三寿说:“三寿,这回你怎么也得听我的。打国际官司你我都是头一回,别稀里糊涂吃了亏。我提一个折中方案,我们一起去找苏教授,她一定会有很好的建议。”侯三寿答应了。
侯三寿、黄瑞诚与娄新宝、石胜天在温商会所洽谈室相对而坐。苏若冰风风火火走进来,动作利索地在中间位置坐下说:“我下午有课,有什么问题请抓紧时间问。”
黄瑞诚先开口:“MGX公司派律师来了,提出庭外和解。”苏若冰说:“是谈,还是不谈?由谁出面谈?你们纠结了?”
侯三寿连声说:“对对,你只要告诉我们是让浦律师谈,还是由我们直接谈就行了。”苏若冰说:“你这么说我现在可以走了,你们抓阄决定。MGX公司应邀派人考察,说明他们有意和你们合作,告你们是居高临下掌握合作谈判的主导权和话语权。”
黄瑞诚问:“你是说他们不是故意下套让我们钻?”苏若冰说:“典型的疑心病、阴谋论,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阴谋,多的是阴差阳错。为了可怜的虚荣心,你们把主动找人家上门吹嘘成人家主动找上门和你们合作。是你们主动,反而说人家设套,是不是太荒诞可笑了?”
侯三寿和黄瑞诚互相看了看,都没有吭声。
苏若冰说:“分析MGX公司此前在世界各地的合作案例可以肯定,所谓庭外和解就是并购谈判。”侯三寿插话道:“那就直接谈呗,还用得着浦律师费劲……”
苏若冰盯着侯三寿说:“请听清楚了,是并购而不是平等合作。假如你希望被收购,直接谈是最佳选择。他们为庭外和解开列的条件,不外乎以资金、技术、管理入股你们两家集团并取得控制权。这就如同企业借壳上市,他们要借你们的壳进入中国市场。为了如愿,财大气粗的MGX公司支付给你们的收购金会非常诱人,甚至能让你们在一夜之间成为握有真金白银的亿万富翁。胡萝卜给你们了,配套的大棒是,他们会提出,产品研发、经营管理、销售渠道都交给MGX公司,你们的品牌将被取消,或者被冠以MGX品牌的前缀。他们的产品会与你们的产品并线生产,统一销售,利用你们的销售渠道最大限度地扩大他们的市场份额。”
黄瑞诚不解地问:“两个品牌同时出现在一个专卖店,自己跟自己打架,这在营销策略上是犯大忌的啊!”苏若冰说:“别忘了,是同一个品牌,一个叫MGX季诚,一个叫MGX。一点点吃掉你的品牌,就是他们营销上的成功。”
黄瑞诚恍然大悟:“明白了,一旦他们站稳了脚跟,我们的自主品牌就可能彻底消失。我怎么觉得和他们合作有点像当汉奸的感觉。”苏若冰说:“肤浅!这跟爱不爱国没有关系,难道上海大众、一汽大众都是汉奸卖国贼吗?”
黄瑞诚说:“既然如此,我们完全可以用三家公司分别出资的形式成立一家全新的具有独立法人资格的合资公司,通过这家公司一同打造新的品牌,开拓新的市场。各家原有的品牌与这家新公司无关,由各自继续运作,这不就两全其美了吗?”苏若冰又很不客气地说:“市场竞争如同两军对垒,只有彻底消灭对方,不留残兵败将,不能卷土重来才算大获全胜。MGX公司只有彻底吃掉你们,才能消灭潜在的竞争对手。”
侯三寿说:“苏教授,你看我们怎么做才能占据有利地形?”苏若冰说道:“侯总,怎么做,应该由你们决定,我是局外人,没资格替你们决定。如果一定要给一个建议的话,我的建议是:打打谈谈,边打边谈。这是毛泽东发明的专利。你们这些老人,理解起来会比我深刻,用起来也会比我自如。”
苏若冰前脚刚走,侯三寿就对黄瑞诚说:“我算是领教了,这个老姑娘比佳来横一百倍。你小子如果真把这尊佛请回家,下场可比我惨多了。”
侯三寿带黄瑞诚走进办公室,让娄新宝去把MGX公司那两个律师请来。黄瑞诚的意思是先商量商量。侯三寿坚持现在就谈,打打谈谈,以不变应万变。
黄瑞诚不放心地问:“你说的不变,是不是坚持不被收购?”侯三寿说:“废话!要签城下之盟,还谈个屁啊,直接举手投降得了。”
娄新宝刚走到门口,被林佳来堵住了去路。她对侯三寿说:“我不同意现在就谈!来了两个破律师,犯得着你们俩大驾光临吗?!除非MGX公司的总裁来了。他不来我们就先跟他打官司,把他打疼了知道我们不好惹了,再坐下来谈。”
侯三寿说:“你告诉我,他的痒痒筋在哪里?他的痛处在哪里?他的死穴在哪里?不谈怎么知道?”林佳来也提高了嗓门:“你不会让律师谈吗?!怕什么!”
侯三寿的火实在压不住了,大声道:“我就是因为不怕,才敢跟他们直接谈!看他们放什么洋屁!我侯三寿摸爬滚打了几十年,区区几个洋鬼子能把我东边眉毛划到西边去?!美国佬的警局我都去过了,我还怕他吗?”
温商会所洽谈室里,一边坐着菲尔斯律师、刘律师和翻译,一边坐着侯三寿、黄瑞诚和娄新宝。刘律师从旅行箱里拿出厚厚的几大本文字和图片材料,放在桌子上说:“这是我们状告你们侵权的证据,是给法庭的。”说着又将所有材料收回。菲尔斯律师将另外两份合作文件,分别递给了两人。
刘律师解释道:“MGX公司将以高于市场的价格,收购你们的股份,前提是不低于51%的股权。并购后,企业的生产管理、产品设计、工艺标准、原料采购、市场拓展都由MGX公司全权负责。我们会将MGX公司本地化的主打品牌鲁斯,与你们现有的品牌并线生产,不过你们品牌名称将不再使用,你们的管理团队要离开管理、设计、生产部门,全部充实到销售部门。当然,MGX公司是一个讲信誉,并有着良好合作诚意的公司,我们将请第三方对你们注销的品牌进行有形资产和无形资产的评估,并以高出评估价的市值给你们现金补偿。只要你们在眼前这份合同上签了字,我们就是一家人了。MGX公司将马上撤销对你们集团的起诉。你们听明白了吗?”
黄瑞诚说道:“我听明白了。你们就是看中了中国市场这块大肥肉。可惜你们没有销售渠道,你们要借我们的鸡,下你们的蛋。你们也太聪明了,企图用几张花花绿绿的美钞,一举掠夺我们用二三十年心血开辟的销售渠道。这样,你们就达到了既消灭了竞争对手,又获得了销售网络的目的。”
菲尔斯律师干脆地说:“你们别无选择,如果拒绝合作,官司打下来,你们不但一无所有,而且还负债累累。”
侯三寿说:“我倒有一个让我们共赢的方式。我们三家公司共同出资成立一家全新的公司,专门设计、生产、销售新的品牌,共同来为这一品牌打开中国市场,这不是双赢的好事吗?”菲尔斯律师说:“我们有的是一二三线品牌,有必要为了获得销售渠道,再给自己树立一个竞争对手吗?”
侯三寿哈哈大笑站起身来:“你们太不了解我们温州人了,我们就是一群狂野了二十多年的土狼,根本不怕你们这些人生地不熟的洋狼!我们天不怕地不怕,经历过这么多的风和浪,从来没有服过输,哪怕被卷入海底,只要让我们露出头来,我们依然是顶天立地的好汉,依然是能够主宰自己命运的中国老板。我告诉你们,你们的方案我们不想也不会接受。”
黄瑞诚站起身来,“啪啪啪”地拍响了巴掌,对着两位律师说:“我们将和你们抗争到底,我们法庭上见!
在轿车上,侯三寿得意地问:“火力侦察,短兵相接,感觉怎么样?”黄瑞诚说:“义正词严,畅快淋漓,配合默契,过瘾啊!”
侯三寿说:“你只要听我的,步调一致,管他是美国佬、日本鬼子、八国联军,来一个灭一个,来两个灭一双。”黄瑞诚说:“我再多一句嘴,后院不能起火。回去把情况跟佳来说说,步调一致才能得胜利嘛。其实,佳来有的想法我还是蛮赞同的。”
侯三寿反驳道:“得了吧!当初请克林顿代言,你削尖脑袋跟我抢,佳来从头反对到脚。现在怎么样?还是我老婆有远见呀,人家来了一封邮件,说克林顿先生由于身体原因不能出任形象代言人,一句话这事就黄了。”黄瑞诚吃惊地问:“什么?这事儿黄了?我怎么没听你说呀?”
侯三寿说:“败走麦城,有什么好说的?我可警告你,这件事我谁都没说,你小子别给我捅出去了。有几家媒体不怀好意,找我的事儿,还诬陷我炮制假新闻搞炒作。”
侯三寿与黄瑞诚在金麦场大包间喝酒。
侯三寿端起酒杯说:“约你来,是向你表示歉意,我答应帮你找到小威,还没有兑现。”黄瑞诚说:“大敌当前,我都没有时间想这个臭小子。有什么事儿直接说吧,我虽然笨,还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你我都没心思谈儿女的事儿。”
侯三寿说:“那我直接说了,我的人怕你经不起诱惑,把我给卖了。”黄瑞诚说:“既然你挑明了,那我也就不瞒你了,彼此彼此,我的人也一个劲地让我防着你。”
侯三寿说:“你跟我说句实话,假如没有MGX公司这档子事,眼下你最想做的事儿是什么?”黄瑞诚说:“与你联合,组成中国鞋服的航空母舰。别说中国,就说温州,既做服装又做鞋的企业有没有?我们为什么不能合并,是我的资产不优良吗?”
侯三寿说:“你说来说去,不就是说我缺一双破鞋吗?”黄瑞诚说:“不对,是缺一双合脚的好鞋。没有它,你走不远。”
侯三寿说:“好,依你,你想怎么联合?”黄瑞诚说:“收起你的霸王条款,什么都好谈。不瞒你说,我已经请了专业的会计师事务所对季诚集团的资产进行清理评估,你不跟我联合不要紧,我找愿意和我联合的公司。”
侯三寿认真地注视着黄瑞诚,说:“黄老邪,你让我刮目相看啊,你小子居然抢到我的前面来了,你不会早就跟MGX公司抛媚眼了吧。”黄瑞诚笑道:“抛得眼都抽筋了,可人家不搭理我。”
侯三寿说:“你不觉得奇怪吗,自从我们跟那两个鸟律师交锋后,MGX公司好些天没动静了。”黄瑞诚说:“是啊,我也觉得奇怪。”
正说着,娄新宝、王存根气喘吁吁地破门而入。王存根说:“出大事了!”娄新宝说:“MGX公司向美国法院申请了临时禁售令,法院批准了。从今天开始货品在美国全部下架,包括刚刚到新奥尔良港的货品也被封存了。大约1500万美元,还不包括马上要启运的600万美元的货品。”
黄瑞诚问:“我们呢?”
王存根说:“40万美元。”
侯三寿懊恼地说:“怎么会是这样?这不是要我们的命吗?”稍微一停顿突然说,“那个巫婆在哪里,赶紧给她打电话!”
单身俱乐部一间优雅的咖啡厅。林佳来、苏若冰坐在桌子边上,喝着咖啡。袁双庆戴着一副眼镜显得温文尔雅,走到了林佳来的边上,很有礼貌地说:“美女,你好,可以请你喝杯咖啡吗?”林佳来惊慌地说:“不喝,我不渴。”
袁双庆说:“那我们能单独聊聊吗?”林佳来说:“我……我……我不会聊。”说着,拎起包就要走。
苏若冰笑得前仰后合,连忙拉住林佳来,对袁双庆说:“你什么眼神呀,她是我妈。”
袁双庆呆呆地看着两个人,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妈看上去比你还年轻,我看走眼了。”苏若冰拉下脸说:“你再瞎说,我削了你。”袁双庆赶紧走了。
苏若冰神秘兮兮地对林佳来说:“我今天还约了黄瑞诚。”林佳来迅速起身:“你俩约会,我当什么电灯泡啊。我走!”
苏若冰拉住林佳来,说:“别走。人是你介绍的,我就想让你当面看看,这人有劲没劲,连话都说不完整。”林佳来重新坐下,说:“这得怪你自己!说话像吃了手榴弹,一炸一大片,哪个男人受得了?!”
正说着,侯三寿、黄瑞诚气喘吁吁地跑到苏若冰和林佳来跟前。
林佳来疑惑地说:“三寿,你怎么来……”侯三寿气哼哼地指着苏若冰说:“我问你,你出的都是什么破主意啊?!美国法院给我们下达了临时禁售令,我们所有的货品都在美国下架了……”苏若冰指了指外面的花园说:“我们到外面谈。”
侯三寿、黄瑞诚、林佳来坐在花园的台子前。
苏若冰站着,脸色很难看,问:“说完了?你们两个都是二百五,比猪还笨。”
林佳来说:“若冰,先别生气,坐下来慢慢说。”苏若冰说:“我生什么气呀,你嫁了这么笨的老公都不生气,我干吗把人家的棺材抬到我自己家里哭呀。”
侯三寿被弄得莫名其妙,问:“苏教授,我们做错了吗?”苏若冰问:“你们去见两个律师,我当初跟你们怎么建议的?”黄瑞诚说:“打打谈谈,边打边谈。”侯三寿补充道:“律师打,我们谈,一武一文,相得益彰。”
苏若冰说:“好,耳朵没问题,那就是脑子有问题了。你们这也叫谈啊,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绵里藏针,柔中见刚,谈判的基本技巧,你们懂不懂?人家起诉你们,还知道给自己冠以庭外和解的美名。你们倒好,名也不要,利也不讲,开场就来一通乱拳,反倒把人家逼到墙根上,什么余地也不留,人家能不启动临时禁售吗?你们了解过对方给自己的设计申请了哪些专利吗?你们自己又申请过什么专利?任何一款设计,只要是人家申请过的专利,你们哪怕是巧合,美国和欧洲的法院,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判你们侵权。既不知己,又不知彼,真是无知无畏,两个凑在一起五百整!”
侯三寿仰头看着夜空,片刻,仿佛是自言自语地说:“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已至此,只好坐等人家出招,我们再后发制人了。”
苏若冰虽然说话像刀子,从内心讲,她对侯三寿、黄瑞诚的事还是十分上心的,就把侯、黄两家集团面临的问题打电话对老师浦律师讲了。
浦律师告诉她,对方两面出击,针对季诚,在销售他们产品的欧洲所有国家法院都申请了临时禁售令。同时针对奋钧,在销售他们产品最多的几个州的州法院,也申请临时禁售令。我们虽然在第一时间进行抗诉,但这只是对临时禁售令的抗诉,即便抗诉成功,也不能左右侵权案的胜负,只能说有了一个暂时喘息的机会,可以减少眼下的损失。抗诉成功率要比侵权案的成功率小得多,因为它不影响案件的最终审结结果。只要对方坚持,法官从保护美国本土企业利益的角度出发,一般不会撤销临时禁售令,除非对方主动要求撤销。
苏若冰把浦律师的回答转告林佳来,林佳来说:“这就要命了,下架的货品全是按美国市场要求设计、制作的,退回来就等于是废品。”苏若冰问:“侯总有什么打算?”
林佳来说:“所有的人问他,他就一个字‘等’。”
夜幕中,侯三寿坐在奋钧集团顶楼平台栏杆上,面对楼下的万家灯火,拿着钓鱼竿在空中抛竿。黄瑞诚从袋子里拿出酒和菜放在栏杆上,打开一瓶啤酒递给侯三寿,自己也趴在栏杆上与侯三寿对着瓶喝酒。
侯三寿边喝边问:“这条鱼如果咬钩不放,你损失多少?”黄瑞诚说:“不到你的五分之一。不过,退回来的鞋就算是出口转内销,还能卖。”
侯三寿又问:“你如果是鱼,这会儿会怎么想?”黄瑞诚喝了一口酒说:“我咬住钩不松口,逼他拽断线,大不了鱼死网破。”
侯三寿喝着酒笑道:“那这条鱼肯定和你一样,是条不长脑子的笨鱼。要是我,就紧紧地咬着钩,他钓不起我,我也不放了他,跟着他的万吨巨轮,摸进他的避风港,去发现更大的海域。”黄瑞诚说:“还是你比我聪明,要不我能这么死乞白赖地要跟你合作。可惜呀,热脸孔总是遇上冷屁股。”
侯三寿说:“别犯酸了,我正跟你学习呢,明天会计师事务所就到我这儿进行资产清理评估了。别高兴得太早,合作方还指不定是谁呢。”黄瑞诚说:“三寿,你要是放着我这双好鞋不穿,去找其他破鞋,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推下去。”
德兰库克分别给黄瑞诚和侯三寿发来传真。
给黄瑞诚的传真是:“黄瑞诚先生,您可能已经发现,您现在在欧洲的销售渠道已经瘫痪,而在诉讼未决出胜负之前,诉讼费开销将花上你们上百万美元……”
给侯三寿的传真是:“您的好朋友坎贝尔先生始终相信,争端双方负责人的私人会晤,可以避免令人烦恼的诉讼,同时也可以节省大笔的诉讼费用和精力。任何事情都可以通过协商解决,希望您能够在方便的时候,到纽约再次与坎贝尔先生进行面对面的会谈。”
侯三寿、黄瑞诚、林佳来、苏若冰在灯火辉煌的金麦场聚餐。侯三寿讨好地对苏若冰说:“这次我们占了上风,首功要归苏教授,是她制定的打打谈谈战术奏效了。来来,我们一起敬敬苏教授。”苏若冰端起杯子问:“不骂我巫婆啦?”
侯三寿说:“阿诚,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苏教授呢?罚酒罚酒。”
黄瑞诚非常配合:“我认罚。”说着端起酒杯干了。
侯三寿笑着干了杯中的酒,夸张地说:“现在,让我们以最热烈的掌声,欢迎苏若冰教授,为我们的美国之行发布战前动员令。”苏若冰对林佳来说:“佳来,你可要小心,你们家老公骗女孩子一套一套的,可惜我不吃这一套。”
林佳来说:“若冰,你就别尖酸刻薄了,快跟他们说吧。”苏若冰说:“第一句话,一颗红心,两手准备。这句话你们这些老年人都很熟悉吧?第二句话,力争和解,不惧破裂。”
林佳来说:“你还是给他们说明白一点,省得他们像上次那样犯错。”苏若冰说:“佳来,你以为你们家老公真傻呀?我们的脑袋是六斤四两,他的脑袋有八斤四两,什么是底线他比谁都清楚,只要守住底线,什么都可以谈。”
侯三寿想了想说:“不对,上次你骂我是二百五,今天又说我的脑袋比人家多了个二,还是说我傻呀。”黄瑞诚问:“三寿,你告诉我,你的底线是什么吗?”
侯三寿笑道:“活着!看看,你们看,他才是真傻呢。”黄瑞诚说:“对,我们的自主品牌不能丢。”林佳来说:“这可是我们二十多年的心血啊!我们的品牌决不能丢。”
最后,侯三寿悄悄告诉黄瑞诚:“去美国之前,我得履行我的诺言,帮你把儿子弄回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