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雪纷纷扬扬地下了起来,连震云踏着积雪每日的来来去去,一直走到了第二年春化盛开的时候,又慢慢走过了蝉鸣的盛夏,落叶的秋天,眼看着雪又下了起来……
李四勤从松江帮赶了回来,暴怒着和连震云争吵,头一两年见面就要开骂,然而第三年、第四年、第五年过去了……
东院的门依旧紧闭,连震云也依旧每天正午走来等待她的回音,得不到消息后,再走回东水阁,忙他的帮务,从东水阁到东院的小路,快要被他踩平了……
李四勤终于沉默了,再也没有出声,娶了曹三娘在身边,住到了府外。扬州府别宅里,莲香生下了一个儿子,长到了六七岁,带着来淮安见了齐粟娘一眼,两人拉着手,久久没有说话,莲香带着儿子再一次回到了扬州府别宅,再也没有回过淮安。
翁白和比儿住在了天津,比儿几次三番想要回来,却被宋清拦了下来。
十年仿佛转眼即过,连震云已经上了四十……
他身边无妻也无妾,每天从坛口回来,就是在东水阁里看看对面院子里的孤灯。他咀嚼着这十年的滋味,有时会恨,有时也有怨,这十年她每次见他,问的都是陈演的下落,这十年她也走出过院子,和他含笑说话,却都是为了离开。
然而,他这十年的每一夜,都能稳稳地入睡,一觉到了天明。
所以他知道,他忍下去没有什么不值得。
东院的那道门,毕竟在十年后,为他而打开了……
震动淮安城的鞭炮声中,庆贺九省漕帮总漕主迎娶正妻的红硝碎片撒满了漕连府。十年没有人居住的内宅正房里,布置得红通通一片,龙凤描金的大红烛彻夜燃烧,照亮了连震云的脸,也照亮了红盖头下,齐粟娘的脸。
他牵着她的手,在圆桌前喝过了合欢酒,亲手替她卸下了珠帘凤冠,放下她那头浓密漆黑的长发,她发间的暗香依旧是那样熟悉,诱惑着他,仿佛还是当年她十六岁的时候,笑着把她抱上了圆桌,在缠绵深吻中解开了她的衣裳,露出里面大红的绣金胸围。
她被压到了床上,鸳鸯红帐放下下来,当他的吻温柔眷恋在她胸前的时候,听到她轻轻地问,“……陈演……陈演到哪里去了?”
他明知道她是要问的,明知道她心里的打算的,然而听着这句问话,想着她在淮安石桥边跟着陈演离去时的绝断,埋藏在心底的恨一时间全都涌上了心头。
他再也不想平缓灼热的欲望,抬手就撕开了她层层叠叠的下裙!
她在床上挣扎反抗着,一次次地哭问着陈演的下落,逼得他也发了狠,由着性子啃咬着她的身子,发泄着带怒的欲望,终于不顾她的疼痛,分开了她的双腿,她再也忍受不了地剧烈挣扎起来,踢打着他,让他没办法真正拥有她。
他一瞬间,伤心了起来,用尽全力抱住了她,在她耳边轻轻地叫了一声,“齐理。”
她呆住,禁不住转头看她,他终于捉住她反抗的双手,抱紧了她,猛然闯入。
半声含糊的低叫被她羞耻愤怒地吞了回去,靡靡的摩擦声在方寸红帐里一声接一声缓缓响起,他凝视着她烧红的双颊,含泪的双眼,还有紧咬住不肯发出呻吟声的渗血的双唇,不给她喘息余地地叫着她的名字,“齐理……”
男女的喘息声渐渐混杂在一起,她的眼中一点一点开始茫然,仿佛回忆着曾经的齐理。久已尘封的过去在他强烈地撞击下,从身体深处瓦解,她逸出了一声破碎的呻吟。
他蓦然抽出,猛然把她翻了过去。
她一直在反抗的双手蓦然一空,抓住了床头的红帐,他从身后猛然撞入,直达心底的深处,她终于发出一声无法承受的尖叫,将手中的红帐绞成了笔直,在他的强力下措不及防,洞开了无人所知的过去。
渴望已久的呻吟和轻泣让他恨不得在她身躯上化骨消髓,他在红帐中大汗淋漓,竭尽全力地奉迎和讨好,一次又一次因为彻底拥有而被抛入高空极至晕眩,眼泛白光,白光都是她十六岁在窗前梳妆,他含笑静立在一边的样子。
那是他的她……
他的齐理……
……
喘息声渐平,他终于心满意足,无意识地压在她背上亲吻,指尖抚过她伏在床上的脸,却又升起不足,翻滚着,把她抱了过来。
他面对面吻着她的唇,和她十指相扣,想再一次分开她的腿,和她互相凝望着合为一体。她又挣扎起来,躲避着他的吻,闭上双眼不看他。
他哄着她,一次又一次许诺着绝不输给他人的深情爱意,知道她只是太习惯陈演,叫着她的名字,不容她逃避地让她看清,他才是那个对的人,那个从里到外都拥有她的人.
有人知道的粟娘,没人知道的齐理。
红帐里的呻吟和哭泣,都是她的要求,他有求必应,终于亲眼看到了她脸上的娇媚和虚脱,不知道是多少年的等待再一次在她身上得到了满足,那是她十六岁时一样的含羞带怯,直到带着她一起攀上那白光的巅峰
她是他的了……
缠绵力尽的呻吟中,似乎是她吐出的这句茫然低语,
“……陈演……陈演在哪里?”
他眼中还泛着白光,筋疲力尽,没有听明白,只是下意识地满足她的需要,抚摸着她的身子,无意识地回答着:“他已经死了,我绝不会让他再活过来了……”
他来带她回去。
回那载满了香椿树的院子里,回那树荫下的窗边,从此只守着她。
于是他看到眼前一道光刺,锐利封喉,向着他恶毒地刺了过来,他早已习惯时时刻刻的仇杀,几乎都没有思索,一手抱紧了她,一手用仅余的力气用力挡了回去。
血光绽放,溅红了鸳鸯红帐上的绿水曲波。也溅上了他坦露的胸口,
他侧头,手中是一支染血的如意金钗,怔住,低头看她,他怎么能忘记……他早知道会是这样,一直在提防着的……
然而他眼中失去了焦距,什么也看不到,看不到她惨白的脸,裂开的咽喉,
只有一片血,还有她渐渐消失的呼吸声。
“连大河——连大河——!”他抱着没有了呼吸的她,坐在鸳鸯红帐中,赤红着双眼,向房外咆哮着,“请大夫来——!请大夫来——!”
他已经不知道什么是伤了的心和恨了的怨,还有绝望了的情。
仿佛是她分明已经在漕河边的陈家村前回头,跟着他走入淮安,朝夕相处了六年,答应了他的求亲,他以为已经得到了一切——她却在那座小桥前,追上了陈演!
他只要留住她,却不知道怎么挽留!
遇上得太早,他太年轻,不明白她的心思,也不知道怎么珍惜,只能让她绝望而默默离去;接回来太迟,她已经走得太远,不让陈演死,她就不是他的……
“连大河——!连大河——!叫人来,快叫人来——!”
但他绝没有想要她死,绝不能!
他明明更知道她,知道她本来的真,本来的笑,本来的样子,知道陈演所不知道的,包容陈演从没有包容过的,爱着陈演从没有看清过的。
她仍然给他这样一个结果。
她只要陈演……
血光透入河畔上半落的夕阳,照在宽阔的水面上,也照在他的脸上。岸边灰色的高耸楼房墙上带着一抹红,那些楼房比皇宫内院更为森立,比漕河无数闸口更加坚固。
大坝参天,机器的轰鸣。
他不知道在哪里,只看得到从夕阳中走出来的她,她戴着圆圆的似乎是为了保护头的彩色怪帽,走在楼房大坝之上,含着笑,晒得半黑不白,年轻而神彩飞扬。
“夫人……你……”
他又惊又喜看着她,想靠近却不敢上前,只害怕又落得一手血光,他也许应该就静静地站在岸边,看着她满脸是笑,行走在坝上,就像他曾经在漕河边的小屋火堆边,在淮安的小院窗前,静静地看着她……
然而他的双眼却不受控制地,贪婪地凝视着她的身影,终于看到她鲜绿色的硬衣领下,露出了白皙的脖子,没有一丝伤痕,他再也无法克制,急步前行,叫道:“夫人……”脚下是坚固的硬水泥地,四周是发光的金属高架,他不安地叫着她:“小心,夫人,坝上太高了……”
好在她走得很快,很稳,看着他满眼都是惊喜的笑,“你看,我说过我爬过比树更高的地方……”他笑着伸手要把她从坝上接下来,“是,夫人,你晒得这样黑,我都快认不出你了,你不要像孩子一样爬树了,我会担心……”
然而落下来的仍然是满手的血色。
她从河坝上被人推了下去,重重摔在了他的身前。
粉身碎骨!
‘夫人——!”
连震云的瞳孔放大,倒映出满地的血肉模糊,河水声涛涛,震耳欲聋,眼前十几层楼高的灰墙大坝在河涛声中淹没不见,机器的轰鸣声渐渐化成了耕牛粗喘,清河天妃闸门被十几头黄牛拖起,缓缓升起。
江南的细雨,缠绵而下……
码头上一艘官船驶来,她一脸惊叹地从船头走下,透过朦胧的烟雨,仰头看着天妃门前三道闸口,身边的陈演笑着向她指点,牵着她走回草屋,一起在灯下画着河图……
她的脸上露出的笑,就像是在坝上那样年轻,神采飞扬。
然而连震云的双眼已经紧闭,他忍受不了又一次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去,抱着血肉模糊的她,咆哮悲叫着,“连大河——!连大河——!叫人来,快叫人来——!”
四面黑漆漆的,天边只有一丝白光,连大河背心全是冷汗,沙哑和畏惧地跪在他的面前,慢慢说着:“大当家,小的该死,但大当家还要在清河呆上几个月再去扬州,如果大当家与夫人有了夫妻之实,夫人那样爱惜名声的人,一定不敢声张……如果以此要挟……等到时机成熟,她愿意跟随大当家……夫人就是大当家的了。”
他怔怔地坐在清河坛口后院假山边的大青石头上,透过连大河的脸,他看到了书房里满地的碎酒,青花瓷酒罐上红封墨字的“阳关三叠”——漕河边遇上她是第一次,洞房花烛是第二次,也许还有第三次……
也是最后一次……
烈日暴晒在他的身上,卷棚遥遥在望,他撞撞跌跌在后园里行走,身上却全是冷汗,花香盖不住他鼻间嗅到的血腥之气,一次又一次都是从她身上溅出……
他不能得到这样一个结果!
————明天晚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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