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赶紧起来,出事了!大事!”
“当家的,快!”
“……”
半夜时分,村里忽然传来一阵阵喧闹,是有人发现了木老家火光冲天,大骇之下,急忙招呼村民们起来去救火。
汪汪,汪汪……
顿时,平静的小村,鸡飞狗跳,陷入了慌乱之中。
一方有难,八方支援,是农村常有的事,哪怕是和木老家关系不好的人家,这个时候,也不多说什么,大人小孩全都出动,提着水桶,铁锅,……凡是一切能舀水的东西,奔赴现场。
不仅仅是昆仑村,隔壁的小窑村村民们,也全都来支援。
我和姥爷,当然也不例外。
“哗哗,噼里啪啦……”
汹汹大火,将木老家的两面房子,全都包裹在内,甚至连院子里外的树木,也没有避免。
这把火,十有八九,是范叔放的。
我心知肚明。
慌乱的现场,范叔不知道啥时候换上了一件完好的衣服,硬撑着和大家一起像模像样的找水救火,更多的人拿着铁锹,从远处朝火中丢雪。
“呼……!”
火势,丝毫不见变小,反而因村民们的救援,加水添雪,而旺盛了起来。
“喵哦!喵……”
乱哄哄的火场边,那只大黑猫,发出一声声凄凉悲惨的叫声,浑身的毛被火燎的一塌糊涂,不时地窜入火中,又跑出。
“这大黑猫,真可怜!”
“多有灵性的猫,木老估计这次完了!”
“……”
朴实的村民们,没有人想到这把火,是外人放的,只叹息木老的遭遇,是一场命中注定的天灾。
不经意间,远远地,我看到那个大和尚,在木老家旁边的田地中,远离人群,双手合十,嘴里叽里呱啦念着经文,似乎是在超度木老。
……
木老的后事,是昆仑村和小窑村两个村子联合起来操办的。
范叔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只是和普通人一样,可我敏锐的感知,感知到他内心隐藏的深深悲哀,七天过后,听说他病倒了。
人们去看望,却被范婶挡驾,说范叔心情很不好,谁都不想见,通过范国庆,我向范叔转达向去看看他的打算,可未如愿。
那只大黑猫,也在范叔那里安了家,不过很少出门。
……
这个腊月,接连出现非正常死亡的人命,昆仑村后山山洞的年轻道士,小窑村六指哑巴的哥哥,还有两个村子之间独门独户的木老…
不吉利!
村里老人们纷纷议论,最后决定,停办今年的社火会。于是,村里的年轻人和半大小子,都没得好玩的事可做,整天凑一起,打麻将。
离过年,还是两周多的时间。
可我家还没有操办任何过年的东西,姥爷的一点积蓄,都因为他的腿伤,还了花在医院的债,看到别人家不是杀猪,就是去县城办来很多年货。
我是看在眼里,羡慕嫉妒恨在心中。
尤其是腊八这天。
本地的风俗,有句话叫‘过腊八,宰阿爸’,当然不是真宰阿爸,而是让阿爸出血,给家里的孩子们一些零花钱。
我家那该死的王八蛋,不知道去了那里。
这一天,我从里面锁死了大门,不放任何一个伙伴来玩,自己也不出去。
“明天跟老子去镇里吧!”
姥爷看到我低沉的样子,浑浊的双眼中,带着淡淡的湿润,哑着嗓子说:“去镇上赚了钱,老子给你买新衣服,买鞭炮…”
“……”
眼泪没忍住,掉了下来。
“姥爷,我不要新衣服,也不要鞭炮……”这话说得,是不是真的,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不忍心看着姥爷伤心操心,可又羡慕村里的同伴…
“姥爷,你在家休息,明天我去镇里,帮人磨剪刀!”
“啊!”
姥爷突然被我的决定,给吓了一跳,伸手摸摸我的脑门,以为发烧呢。“娃,你别吓姥爷,可别想不开!你不是最讨厌和姥爷一起出活嘛,你也别去了,还是姥爷一个人去!
听声音,姥爷真是慌了。
……
第二天,姥爷还是没有同意我独自去山下小镇帮人家磨刀,而是借了焦爷爷家的自行车,同意我一起下山。
寒风呼呼,骑着自行车,沿着盘山石子路,迎面而来的风,十分刺骨,姥爷死活要我穿上他的翻羊毛大衣,套上狗皮手套。
“你看,老子这手,都是硬茧,比什么手套都好使!”半路上,他笑呵呵地扬着通红的大手,给我炫耀。
“……”
我勉强笑着,内心却在流泪:姥爷啊,这辈子,我一定要出人头地,以后好好学习,报答你老人家的养育和恩爱。
还好,下山,紧紧二十多分钟的时间。
“卖了,卖了,上好的干果,……”
“……”
小镇的集市,每年腊月的时候,也是最热闹的时候。
熙熙攘攘,满目琳琅的集市,穿着花碎布棉衣的大姑娘小媳妇,上身穿着西服下身穿着喇叭口脚踩布鞋的小年轻,驴车,马车,自行车,菜摊,肉摊,杂货摊,录音机大喇叭声,小贩的吆喝声,刚从录像厅出来年轻人们的嬉笑声…
这里,放佛是和山上不在同一个世界。
换做是以前,我肯定会和姥爷磨蹭几块钱自个儿玩耍去,不是去看录像,就是买点吃的解馋,可这一次,我帮着姥爷将磨刀的凳子和工具放在地上,看起了摊。
“大爷,又来出活了,腿好了?”
“好久不见啊,王老,来,抽支烟!”
“……”
没一会儿,很多妇女和老人,接连出现,和姥爷寒暄,有的手中拿着菜刀,也有拿个小马扎过来凑热闹的镇上老人。
“这就是你家孙子啊,都这么大了。”
“上学了没……”
“…”
姥爷一边哧哧磨着菜刀,一边和他人聊天,满脸带笑,比家里开心多了。
喧闹的集市,耳畔的寒暄,心中满是心事的我,很少注意,我的目光,盯着姥爷手下砖头大的磨刀石,心思却在识海中的分宝崖上。
姥爷磨一把剪刀,大概需要五分钟的时间。
如果我拿出分宝崖,肯定能节约很多时间和精力,这样的话,每天就能赚更多的钱。
“恩,拿着,去买点吃的!”
招呼走四个客人,姥爷赚了两块钱,他解开棉衣,又从里面的兜子里面掏出一团手帕,打开,从零零碎碎的里面抽了一张最大面额的两块钱。
“这四块钱拿去,自个儿下顿馆子去!”
“吆喝!王老头,你还没死啊!”
我正打算摇头决绝姥爷的好意,路过的几个小伙子中间,发出一个找死的声音。
说话的家伙,三七分头,下面穿着棕色尖头皮鞋,大红的灯笼裤,上身穿的却是绿西服,酒糟鼻上夹着一副圆圆的蛤蟆镜,嘴中叼着一根没点着的过滤嘴香烟。
他的脖子似乎有问题,脑袋从是朝斜上方,即便是俯视地摊上正在磨刀的姥爷,也是如此。
“老四,这老头是谁?”
他的身后,是一位脑袋青皮的小伙,穿着闪亮的皮夹克,夹烟的手指上,罕有地带着一个小小的金指环,也不知是真是假。
蛤蟆镜嘴里的香烟一翘一翘,露出牙齿说:“谁知道是从哪里来的老家伙,很长一段时间没见到他来这里了,哈哈,正准备找点钱儿给大哥你接风呢,这老头来着的正好。”
说着,他走过来,伸脚…
“你要做什么!”
呼!
我猛地站起,手中拿着姥爷刚磨好的一把菜刀,死死盯着准备踢向自行车的蛤蟆镜。
“天祺,你干啥!”
姥爷放下手中的活儿,赶紧拉住我。
“老四,你们几个家伙想做啥,欺负人家老小算什么本事。”
“……”
和姥爷寒暄的几位镇上老人,纷纷开口指责几个年轻人。
“天祺?”
皮夹克听到姥爷称呼我的名字,眼睛亮了亮,也一把扯住蛤蟆镜,问道:“你是不是叫王天祺?昆仑村的?”
“……”
我紧紧盯着眼前的蛤蟆镜和皮夹克,一言不发,心想姥爷以前只怕在这里出活受了不少的委屈,从今以后,这样的事情,觉得不能再有…
“你这娃怎么知道孩子名字的?”
姥爷身子很稳,他皱着眉头,问蛤蟆镜。
“王大爷,你老肯定是王铁匠了!”
皮夹克本来一本正经的样子,突然换了个表情,变得热情起来,他扫了一眼地上乱七八糟的工具,说:“都快饭点了,大爷,你们还没吃东西吧,走,我请你们。”
“……”
姥爷眉头皱的更加深了,就连那蛤蟆镜,嘴巴也张的和镜片儿似的,周围几个老人交头接耳,也是满脸好奇。
“你请的饭,老子消受不起!”
似乎想到了什么,姥爷瞬即开口,对皮夹克说话毫不客气。
“你这死老头怎么说……”
“啪!”
皮夹克转身,很干脆地给蛤蟆镜一个耳光,“闭住!”这一瞬即,他的双眼,目光阴森,凌厉,好像电视里那些杀人犯似的。
“大爷,打扰了,你忙…”
恭敬地朝姥爷点了点头,皮夹克目光落到我的身上,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嘴角抽了抽,接着转身走开。
走出几步,他对蛤蟆镜说:“老四,以后别他妈的骚扰这一老一小了,知道吗,我可警告你,不然你小子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
“姥爷,今天那个皮夹克是谁啊?”
下午回家的路上,我问姥爷,“他看上去很厉害的样子。”这个问题,在脑海中缭绕了一整天,隐隐间,我的直觉告诉自己,那人和消失的父亲有关系。
“……”
姥爷推着自行车,好像没听到我问的话一样,没有开口。
“……”
半响后,我问他:“是不是和那个王八蛋有关系?”
“问什么问!”
姥爷回身,怒视了我一眼,再回身时,他的腰,吃力的推车弯的更加厉害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