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废了百余份铭刻符纹的材料, 再望着手上线纹杂乱, 笔迹潦草的纹路,叶齐的心中有着些许无奈。
成型的符纹在生效时或多或少都会有异象出现, 而他刚才脑中一闪而过记下的东西莫说是异象, 便连符纹基本的规则纹路都是不具备的。
而在那朦胧的灵感如潮水般从脑中褪去时, 再望着铭刻材料上的线纹, 哪怕他仍然记得下笔时的角度,线纹的先后,甚至是每处笔划的用力大小, 叶齐也再也从中找不出任何当时为之着迷的感觉。
再目不转睛地盯着这杂乱无序的线条看了一刻钟后, 叶齐只能无奈地承认, 至少目前来说, 他报废了一百多份铭刻符纹材料换来的,就是这份如同涂鸦一般看不懂的缭乱笔划。他缓缓吐出胸中的一口浊气, 却是没有再钻牛角尖,而是将它放入乾坤戒中。‘
虽然感觉进入沉迷状态中铭刻符纹的时间不过才片刻, 然而抬头望向窗外时,夕阳已经略微沉入地中, 而在这一个下午,他都用来铭刻着自己都不解其意的线纹了。
叶齐不再多想,他将损废的铭刻材料放在一旁,以备自己日后再好好对照其中的线纹与最终自己绘制成的线纹有何差别。
如今他只剩一个晚上来处理符纹,只能抓紧时间把这剩下的百余份材料尽快赶出来了。所幸没有需要特意分神的限制,他就无需再耗费时间深想。叶齐用昨天的速度衡量了一下, 觉得不过两个时辰,他便能将这剩下的一百多份符阵尽数制成。
然而等真正下笔时,他握着铭刻符纹的用具,在将要动手绘制的那一刻突兀地在铭刻材料上方停下了手。
不对,这种感觉不对。
动手铭刻符纹的感觉,似乎有哪里出了差错。
这种来自自身的预判万分古怪,对于已经将低级符纹都融会贯通,铭刻符纹如同吃饭饮水一般简直无需思索的他来说,简直如同让一个正常的成年人忘记了自己要如何才能吃饭一般匪夷所思而且令人难以置信。
握住铭刻用具的叶齐保持着这个僵硬的落下姿势,许久,他怪异地变换了握着的姿势。然而,无论如何,都找不到昨日铭刻符纹以前的熟练自然的天成之感。
难道继报废了那一百份铭刻材料之后制得的涂鸦线纹之后,他自己的符纹铭刻水平也跟着下降了?
叶齐用手按住了额,却是不再勉强铭刻下去。他停下手上的动作,开始回忆着铭刻符纹那精准到丝毫,深深刻印在他记忆里的动作。
无论是符文的基本理论,还是符纹的样式花纹,他都能和以前这般记得一清二楚,没有丝毫含糊和错漏的可能。
在再三地确认过后,叶齐再拿起了铭刻符纹的用具,然而这次,他依然在未落笔前便感受到了宛如第一次接触这铭刻符纹用具时的艰涩与生疏。
哪怕他非常确定自己的一笔一划与记忆中的铭刻符纹都能做得分毫不差,握着这铭刻用具的他仍是能感觉到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涌上,就如同让一个习惯写正常字样的人某一天开始练习镜子中倒映出的字样,有股颠倒黑白的混乱与古怪。
到底是什么扰乱了他的符纹绘制感觉?叶齐脑中有百种思绪出现,却因为证据不足而一一搁置下来。
他索性不再多想,只是握紧手上的铭刻用具,这次他再开始铭刻符纹时,哪怕不止一次地感觉到手下动作的艰涩与古怪,脑中如何预感判断这符纹根本不可能炼成,他都没有停下这动作的打算,只是毫不迟疑地按照自己记忆中的动作勾画着。
最终,他将这自己感觉古怪不通至极的符纹按照记忆中设想的样子,毫无差错地一笔勾成。
叶齐闭眼,反复在脑中回想一遍勾画符纹的动作确实好无差错时,方才睁眼。然后毫不迟疑地将手上的灵气输入符纹之中,灵气顺着符阵上的符纹纹路顺畅地流转开来,其中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到了最后,符纹之中的每条线纹都如同记忆中符纹制成时一般,流转出淡淡的金色光芒,叶齐明白,这是标准的符阵启用的标志。
那么结果已经很明显了,他制成的符阵没有出现大错,是他的感觉出错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叶齐脸色并没有什么好转,要知道一个符纹之间细小的差别在不同的情况下,便能引起千种变化,有些符纹甚至因着这细小的变化衍化成近千种的符纹,符纹之间样式不同却能起到相同效果的符纹不在少数,可以说修真界中每时每刻研制出的符纹都有所不同,但基本不可能跳脱在大致的框架之外。
在这般符纹样式千变万化,根本不可能尽数背下全部符纹的情况下,所以铭刻符纹中最重要的不是死板的记忆,而是在符纹铭刻日积月累产生的经验与感觉。
如今他一年下来试练了上千遍,方才将叶府中的几十种低级符纹全部融会贯通,也方才培养出了对符纹的一些独到感觉,难不成因为这一次的尝试便尽皆付之一炬了?
叶齐皱眉,他也不清楚这是符纹学习中必要的变化,还是他这次失败尝试造成的损失。但现在当务之急自然是将这剩下的百余份符纹铭刻好,至于这符纹的古怪感觉,所幸他还在叶府,也无需担心自己走了歪路,明日便去找精通符纹的前辈请教吧。
叶齐下了决定,便不再多想,他尽力摒弃开动作中的艰涩感觉,将全幅心神集中于手下的动作之上,在这般近乎于艰涩的铭刻过程中,叶齐再也没有了半分舒适可言,铭刻完后,他确定了符纹上的笔划步骤都与他之前记忆中的无异,便随意收拾了一下,不再将这些放在心上。
第二日,叶齐来到敬事堂中,许是他筑基的消息已经传扬了出去,畏他如虎的众人们似乎也不再那么害怕,甚至有人跃跃欲试着,想要上前和他说上几句套些近乎。
叶齐没有什么悠闲的心情,他如今还有诸多要事在身,只是淡淡地将筑基的威亚泄露出一点,便足以让众多弟子知难而退了。
“师,师兄……”
叶齐抬头,望见是先前在器具阁中有过一面之缘的人,似乎还是与他曾在一个灵舟的同门,只是不知为何那人叫他师兄时总有些战战栗栗的,似乎极其害怕他。
叶齐将筑基的威压收起,怕吓着这位有些胆小的师弟,他特意和声说道:“我是来交付低级符文的。”
到底是在敬事堂中经历数日的,林山宇下意识地将手接过叶齐递来的乾坤袋,却不知为何手一抖将那乾坤袋差点打下去。
林山宇低头道歉,叶齐却是不在意这小插曲,他只是随意地摇摇头,示意他清点乾坤袋中的低级符阵数目。
“八百七十三份。”林山宇低着头又清点了一遍,方才低声说道。
站立在林山宇附近的一名器具阁弟子却是看不惯他磨蹭的动作,索性将乾坤袋一把夺过来,无视地略过林山宇,然后笑着对叶齐说道:“他最近身体不好,我来帮您清点吧,动作还快些。”
叶齐望着那本来清点的人被人夺过手中的乾坤袋,却只是深深地低下头去,只能望见神色苍白,失着血色的唇在微微颤抖,似乎真的是身体十分虚弱的样子,便也不再多言。
换了一个人后,后来的那名器具阁弟子效率非常之高,不到一会儿,他便完全验看了八百七十三份的符阵,他一丝不苟地检查着,确定它们都能生效后,便在汇报给主事之人后,向叶齐支付了所有的符阵费用。
那名器具阁弟子纵使面容普通,笑容却非常灿烂自然,让叶齐不禁想到了叶显会,不过叶府弟子同是叶府出身,血脉相近也不足为奇,叶齐在那名器具阁弟子的面容上多看了一眼,便不再留意。
待叶齐走后,那名器具阁弟子恢复了以往一般懒散的样子,他正准备将所有杂事都丢给林山宇,自己回到屋中享乐一番时,却无意地望见旁边站着的林山宇神色莫测,身子微抖,眼皮近乎颤抖地紧闭着,似乎在极力地掩饰着些什么。
不是出了什么事吧?
那人不禁想到,却在望到林山宇闭眼的样子时,自身的呼吸紧锢着,如同在面对什么难以言喻的潜伏凶兽一般,有股直觉上的危险产生。
他的神色一滞,然而这感觉快得一闪即逝,如同他的错觉一般。他恢复过来时,再想到林山宇素来清高的样子时,心中不由有厌烦生出。
还是不要多管闲事好了,林山宇纵使出了什么事,与他又有何关系。那名器具阁弟子转身,不知为何更加快了脚步。
那人转身进入阁中的一刻,后背忽地一凉,却是连转身再望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快快地进入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