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擅闯大殿问罪莫伶仃, 就是想堵住莫伶仃把更深的罪责往自己身上揽的想法, 却没想到莫伶仃还是这般油盐不进,竟还是不顾他的一片好心, 仍要冒着天下之大不匙将最终的罪责揽在自己身上。
而看着莫伶仃这幅不管不顾的样子, 玄门宗主心中不好的预感更加重了三分。
他自然是明白莫伶仃闯入大殿的来意的, 而他也不是不想救出秘境中鹤合欢与莫伶仃的化身, 可是那封印魔物已经远超凡界修者所限之事,已经牵扯众多,如今已经不是一个长老, 或者是玄门宗主, 抑或者是太上长老开口就能决断的事情了。
若是能将这头魔物收为己用, 又或者是禀明灵界上与玄门关系密切的大能修者收服这头魔物, 取出魔嗣交于玄门,玄门定然能得到天大的好处来。如今便连闭关已久的不少太上长老都被此事惊动, 而玄门大殿的这场会议已经开了数月不绝,哪怕玄门宗主与诸多大能都是以着化身或者一道符纹幻影参加, 如今也不由起了些真火来。
然而有一点却是在座的太上长老们都认同的,那便是这魔物身上的好处一定要留在玄门之中, 若是没有万全的把握能拿到这魔物的全部好处,哪怕这魔物有着肆虐冲击其余凡界的结果,玄门修者至少有守住自己这方凡界的把握,也不会让其余灵界不知名的修者分了这杯羹。
更何况当初那魔物镇压在此处,定然是有利可图,而那重利也让镇压那魔物的修者认为值得用一界镇压的, 因此这魔物身上定然还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极其重利。而面对如此重利,莫说是鹤合欢的父亲,仅有一位太上长老主持不了大势,更何况鹤合欢父亲现在都没有现身的迹象。
这样一声不吭的风格,显然不符合鹤太上长老的为人,因此如今玄门大殿中的众修已经默认了那名唯一可能为鹤合欢说话的太上长老若不是在闭生死关,便是已经魂消道陨,不在这凡界之中了。
如此一来,众位太上长老自然无人关心身处在封印之境中的鹤合欢性命如何,毕竟一头实力远远高于凡界修者上限,而且身上存在着极有可能灵界修者都动心利益的魔物,已经远远高于那一个区区元婴修者的性命。
再加上鹤合欢一向在玄门中声名不显,甚至多以好色闲逸的恶名传出,哪怕是在玄门大殿中公然讨论放弃鹤合欢,也是没有一个太上长老会站出反对的。
而太上长老不开口,名义上参加的实际上掌管玄门事务的长老们自然也不敢妄自开口,然而玄门宗主模糊间有一种预感,那便是那不敢开口的人中,定然不包括化身已经进入了封印之境的莫伶仃。
虽然玄门宗主相信莫长老一定会以宗门利益为先,可是在经历过了莫伶仃无论如何去寻鹤合欢的事情之后,玄门宗主却是在这件自己最应该相信莫伶仃能公正无私的事情上,有了些许不妙的预感。
现下望着大殿中直挺挺跪着的莫伶仃,玄门宗主顿时明白,他这隐隐间存在的不祥预感果然成真了。
众多太上长老的化身和虚影都在此时将视线投注给了莫伶仃,对于莫伶仃这个尽职尽责,公正无私的玄门司主,他们都是有着些许印象的,然而这不代表已经退出玄门俗物掌管的他们,能够忍受一介小辈对他们指手画脚。
莫伶仃仍是无声地跪着,而他的脊背挺得笔直,然而膝下石砖的裂纹已经悄无声息地扩大开来,甚至隐隐的血腥气息已经在这大殿之中蔓延开来。
玄门宗主立刻明白,现在已经不是和稀泥的时候了,显然已经有些太上长老看不过莫伶仃的举止,已经在给莫长老些许教训了。作为看着莫伶仃长大的玄门宗主,禹止自然不忍心看着莫伶仃再受这般磋磨下去,他当机立断地喝道。
“革去莫伶仃刑司长老一职,贬为外门长老。莫长老,我们仍在商量大事,你若是执意参加,便选一位入座吧,以后不可再犯知法犯法之事。”
从掌握着大权的刑司长老,贬为最为低级的外门长老,这之间的供奉和待遇,却是足足差了数个等级,然而莫伶仃神色不变,他自然知道这是宗主对他的爱护之意,而他所求也不过是位列众位长老之中,能够发出自己的声音罢了。
不让宗主为难,莫伶仃神色如常地应了下来,再起身时,他跪下的灵砖已经碎为了片片齑粉,而以着元婴修者几乎转念之间便能修复崩溃肉身的速度,莫伶仃身上浓重的血腥气息却是久久未散。
在各色或冷淡或轻蔑的目光中,莫伶仃进入的只能是思最为偏远的位置,男人脸色苍白,却是不减凌厉的姿态与威势浓重阴沉的眉眼,安静地站在了一角之中。
等到玄门宗主得到了众多人的意见,再度开始商讨之时,莫伶仃沉默得几乎被众人遗忘的身影方才微微一晃。
感觉到皮肉下仿佛被锥心的痛楚相抵,莫伶仃仍然神色不变地开口说道。
“请各位听我一言……”
……
虫岛之上,莫伶仃的身形微晃着,他神色本就冷漠暗沉,因此也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他神态的变化。
莫伶仃本是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他在大殿之上的建议毫无疑问被太上长老驳回,而且因为他出言顶撞一位太上长老,身上受了一击,哪怕最后被宗主保下,打入刑司之中,也仍是不可避免地神魂受到了重创。
他本就不是主修神魂的修者,主体的神魂受到重创,这处□□自然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
莫伶仃刚刚松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庆幸他这处□□没有流露出太多异状,便察觉到鹤合欢猛然抓住他的手,神态略微带着焦急的人紧盯着他的眉眼,气势凌厉地问道。
“怎么了?”
莫伶仃没有想到他只是身形略微一晃,身上的异况就能被鹤合欢第一时间察觉到了。
他敏锐地感觉到即使他把主体在大殿上据理力争的事情说出来了,鹤道友只怕也不会感动一句,反而说不定会骂他一句蠢,因此他极为聪明地闭口不言,毕竟他自己编造出来的谎话,他还是相信鹤合欢就能一眼看穿的。
然而鹤合欢可没有放过他的打算,本来清淡如闲云野鹤般的鹤合欢此时流露出浓烈得近乎摄人的怒意。
“你说还是不说?”
见抵抗不成,莫伶仃也没有法子,他只能一五一十地说了。担心鹤合欢会被那些人怀疑的太上长老闭生死关抑或者是道消身陨的事情还有不好的传闻刺激,他语焉不详地没有把事情的全部完全说出来。
然而察觉莫伶仃话中的吞吞吐吐,鹤合欢还是知道了莫伶仃极力想要隐瞒他的到底是什么事情。
“你怕什么,我又不会骂你。”
感觉到莫伶仃身体的每一处都在绷紧,鹤合欢越发觉得他握住了莫伶仃的七窍。
“你是为我好,我知道的,”鹤合欢眉眼温柔地笑了一笑,这样的鹤合欢是莫伶仃从来没有见过的样子。
“以后别做这样的傻事了,我如果有把握那群长老能被说动,我早就教你该怎么说了。我是知道不可能劝得动他们,才不让你去做无用功的。”
第一次鹤合欢没有开口直接损人,而是耐心而平和地将其中的道理一一告诉给了莫伶仃,而莫伶仃自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只是他不甘心自己什么都不能做到。
而看着莫伶仃下颌已经紧绷到极致,男人容貌冷峻,就如同潜伏在暗夜里一樽随时暴起的杀神的神情,想到这神情中可能有一分是为了他而流露出来的,鹤合欢心中不由带了些许安慰,他温声劝道。
“安心参悟你的剑阵,我们现在也不是真的就走到死路了。若是一切都清晰可见,那才说明这局面都在魔物布置之中,如今诸多变数交杂在一起,我们做好自己的事情,也未必不能挣出一线生机来,祸害遗千年,我没那么容易死。”
鹤合欢含笑说着,却见莫伶仃认真地拉下了他拉着他的手。
鹤合欢心中微微失落见,却听见莫伶仃以着前所未有的姿态闷闷说道。
“鹤道友不是祸害,我知道你不是恶人。”
说完这一句,或许是太过词穷了,莫伶仃也再找不到任何一句恰当的能够表明他心情的话。
而看着莫伶仃这一副搜读刮肠的样子,鹤合欢被逗笑了,他心中不知怎的就陡然放松了下来,突然觉得被困在这处封印之境,倒也不是全然地坏事。
“谁说我是祸害了?算了我不逗你了,你好好参悟剑阵吧。”
鹤合欢直起手,有些无奈地胡乱摸了摸莫伶仃的头。
玄门司主头上的触感就如同一只大狗一样,鹤合欢不禁这般想道,而他也确实是毫不顾忌地讲这番话说出来了。
莫伶仃皱了皱眉,鹤合欢本来以为他要反驳的是一只大狗的触感,却没料到莫伶仃认真说道。
“鹤道友为何要逗我?”
莫伶仃在鹤合欢心中最后一点身为玄门司主的尊严也跟着荡然无存了,鹤合欢大着胆子地捏了捏莫伶仃的脸,看着莫司主真的一副任揉任搓,面上还是一副冷肃威严的神情时,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参悟你的剑阵吧,莫司主。”
最后一句称呼,鹤合欢不由带了些揶揄的意味,莫伶仃没有听出,却也是能感觉到鹤合欢的心情高昂了几分,他心中轻松了些,却也不多想,便投入剑阵的参悟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