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老太太心中有数,知道不过是钟庆春借着齐氏的名头,要找她大舅母商议事情,所以自然不会阻拦,还一叠声催促道:“老大媳妇,既然让你去,今个儿就过去罢了。你们姑嫂关系素来就好,既然让你去陪着,就多住几日,你也松乏松乏,我这里还有那么多媳妇孙媳的,用不着你天天在跟前儿伺候。”
黄氏笑着应道:“那我可真是托了姑奶奶的福,总算能去过几天清闲日子了!”
齐老太太知道她是玩笑,只伸手虚点着她说:“多大个人了还不稳重。”
“多大了也是您的媳妇不是,老太太得疼我才好。”黄氏凑趣说。
“我自然疼你!”齐老太太笑了一会子,又让带了素日与庆春说得来的三姑娘齐乐婷一道过去。
随后看了黄氏列的礼单子,又添了许多药材补品,另有素服衣料、书本玩物,都一应是给钟庆春的,让黄氏一并带了去,生怕她在家呆着烦闷。
黄妈先回来给了个准信儿,钟庆春便带着黄氏送来的拜帖朝刘氏屋里过去,进门请安后坐下道:“我大舅母送拜帖来给祖母请安,怕我母亲自己在家伤心,带着我三表妹过来陪着我们娘俩儿住几日,下晌儿许就能到。”
刘氏虽说如今年纪大了,在家里有些喜怒无常的,可对外却还是同以前一样,从来都不肯失了半分体统和脸面,看了拜帖说:“难为亲家老太太惦记你们娘俩,还特意打发人来陪着,一定要招待好了,莫要失了礼数……”
钟庆春心里惦记着二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闹来,只坐定了也不走,陪着刘氏闲磕牙地聊天。
齐家跟钟家离着算不得远,虽然拾掇东西耽搁了些时间,可没用得一个时辰就也到了钟府,黄氏和齐乐婷到了以后先来与刘氏请安见礼,取了礼单送上。
纷乱过全都落座,刘氏才道:“难为你们惦记着,我正想着要去贵府报喜,你们倒是就知道信儿来了。”
黄氏闻言露出惊讶地神色道:“报喜?不知何喜之有?”
刘氏见她神色极其真挚,也没分辨出到底是真是假,便只说:“庆春娘有喜了,要说这可不就是上天眷顾,我家老爷子刚白发人送黑发人,悲伤过度几日都起不来身儿呢,如今得知了这桩喜事,人好歹精神了不少,也能吃得下东西了……瞧我,一下就扯远了,这几日家里忙着丧事,我今个儿刚吩咐下去让煮鸡蛋、备东西去报喜。”
“阿弥陀佛!”黄氏连声念叨,“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我家老太太若是知道,定然也是欢喜得紧。”
又闲话了几句,刘氏的精神头有些撑不住了,说既然要住就多住些日子,吩咐人下去收拾客院,隐隐有些送客的意思。
钟庆春起身儿行礼道:“祖母不用忙碌了,我家院子里那许多屋子空关着,让人收拾一下就是了,何苦还要再折腾别处。二来这样住着也亲近,大舅母也帮我多劝劝我娘,让她舒舒心。”
齐乐婷只笑眯眯地看着钟庆春,两个人有一阵子没见了,这回非但来见了还能住几日,她心下开心得不行。
刘氏听了钟庆春的话,点点头也没再多说什么,只嘱咐道:“我上了年纪精神短估不到那许多的事儿,你那边缺什么短什么的就去找你婶母拿,莫要怠慢了客人,这几日你也不用特意过来晨昏定省,好好陪着你舅母和你妹妹,照顾好你娘的身子,就是对我尽孝了。”
能摆脱早起请安的繁琐,钟庆春自然乐得从命,也懒得管刘氏到底是瞎客气还是真心的,起身行礼谢过,见青芙在门口冲自己打眼色,知道二姑娘快到了,忙说话拖延道:“多谢祖母体恤,孙女……”
话还不等说完,就见门帘子被人啪地一摔,二姑娘满脸怒气地冲进来,指着钟庆春的鼻子道:“大姐姐,你未免也太轻狂了些,前两日刚打发了冯荣家的出去,如今又开始来寻我身边人的不是?我的下人好不好自有我管教,与你什么相干,还把自己当什么正经主子看呢?”
钟庆春没有说话,她身后的黄妈妈已经斥道:“二姑娘,夫人还在上头坐着,齐家的大舅太太也在呢!”
“我……”二姑娘有些语塞,她本就是凭着一股子气来的,先去了庆春屋里却没见到人,追到这里已经是越发气急,竟也忘了别的。但是既然已经吵嚷出来,就也只能攀扯到底,指着钟庆春道,“明明是她先罚了我的人,我这不过是上门来讨个公道罢了!”
“二妹妹说话可是要有证据的,我何曾罚过你的人?你若说是外头那两个,满院子的婆子丫头都能作证,我可没让她俩罚跪,但人家自己乐意,我还能不许?那也太不近人情了,我这不也是顾忌二妹妹的脸面,不敢随意去管妹妹的人!”
屋里的气氛胶着凝重,钟庆春越风轻云淡的不当回事,二姑娘就越发有气,争了几句说不过钟庆春,便把那该说不该说的都开始往外丢。
“古话说良禽择木而栖,良将择主而事,你那里不好,下人们自然是想去更好的地方,有什么不可的。”
这回别说是黄氏,连钟庆春的脸色都忍不住变了变,但她的忍耐功夫却还是不错,很快就恢复了神情,在黄氏手上轻按一下笑着说:“二妹妹说得有理,正好在这里回了祖母,让那丫头跟了妹妹去,想来妹妹比我会调教人,以后肯定出落得越发好的,这也是她的造化。”
二姑娘没看到钟庆春眼底的冰冷,只觉得自己得胜了似的,得意洋洋地说:“我刚才已经把人领回去了,冰天雪地里跪着,白把人跪坏了可怎么好,咱家不是那起苛待下人的门户,可做不得这样的事儿。”
钟庆春看她像擒了贼王、灭了反叛似的模样,扭头对刘氏和黄氏无奈地笑笑:“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儿,不过是二妹妹看上了我院中的一个三等丫头,想要讨了过去,我自然是允的,但只说还得回禀了您才好。不过祖母素来疼二妹妹,我这个原主也是允了的,更何况妹妹已经把人都领了回去,您哪里会有不应的道理?”
黄氏被气得浑身哆嗦,拍着炕桌道:“钟二姑娘,你眼里也太没人了,虽说亲家不算外人,但是我好歹也在跟前儿坐着,当着我的面你就这般对我侄女儿,背地里还指不定是怎么样呢!这就是你钟家教出来的女儿?你们也欺人太甚。”
刘氏本就困倦得很,没想到二姑娘会这么口不择言,嘴皮子也忒利索了点儿,一个错神儿就吵成这样,有些没理清楚地问:“这说什么呢?不过是个丫头,你若那么缺了人伺候,回了你娘去采买不就好了?还值得巴巴儿地去你姐姐院中讨,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这么任性。”
当着家里这么多主子下人,更还有客人在场,二姑娘虽没被说什么重话,却也一时间承受不起,哭着起身儿道:“不过是个丫头,还至于巴巴地来告状!”
“妹妹这话说的……”钟庆春委屈莫名,“我压根儿没跟祖母提过丫头的事儿,是妹妹气冲冲进来说的,如何能说是告状?更何况祖母最是讲规矩的人,妹妹看上我的丫头,我乐意送给妹妹这是咱们姐妹情份,如今来回明了祖母和婶母,这是家里内宅的规矩,妹妹若定要这样说我……”说着一口气上不来似的,伏在椅子扶手上呛咳起来。
黄氏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若不是还顾念亲戚情面,怕是都要起身儿拂袖而去了。
刘氏铁青着脸色,没好气地瞪了钟慧春一眼,斥道:“真是越大越没有规矩,你大姐做得有什么不对?还不快去给你大姐赔礼!当着亲戚的面儿还撒野,还好舅太太不是外人,不然传出去看你怎么处。”
黄氏却不接话茬儿只训庆春:“如今你屋里缺丫头用不成,姐妹俩为了个丫头还值得拌嘴,传出去人家不说你妹妹不懂事,只会说你这个做大姐的没气度。明个儿我就叫人伢子进来,多买几个给你搁在屋里,调教出来以后,你妹妹喜欢哪个就大大方方地送她,何苦这么小家子气。”
刘氏被这话挤兑的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却还得扭头对黄氏陪着笑脸道,“这丫头平日都被我惯坏了,如今越发不成个体统,家里何曾就缺个丫头用,倒是让舅太太见笑了。”
黄氏淡淡地抬头看了眼钟慧春,不咸不淡地说:“罢了,谁家女儿不是娇养的,庆儿是大姐,原是该多担待些。二姑娘年纪小,老太太让她陪个礼知道好歹就得了,莫要罚得太重才是。”
钟慧春在这情形下也只得低头,心不甘情不愿地上前给钟庆春行礼道歉。
刘氏觉得在亲戚面前丢了脸面,若是不罚她一罚,怕以后传出去连亲事都要跟着受影响,便当着黄氏的面儿下令,让她禁足罚抄女戒,又让下人不许再提今日之事,听到谁说就打板子撵出去。
钟慧春从没受过这样的责罚,委屈得什么一样,晚饭也不肯留下吃,抹着眼泪就扭身走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