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今个儿从姨奶奶房里出来的时候,脸色很是难看,中午又没歇成午觉,还是早些睡吧。”青芙早早地铺好被褥,正用手持的熏炉在床帐内四下挪动,钟庆春素来不喜欢浓重的香气,帐内也没有挂香囊、香球之类的东西,只每晚睡前燃些淡雅的香料略熏熏床内。
说了半晌也不见钟庆春说话,扭头就见她手里举着本书,却早就走神不知道想什么去了。
“姑娘,想什么这么出神?”青芙过来从钟庆春手中拿走快掉了的书,放在桌上之后伸手帮她卸头上的钗环。
钟庆春顺势靠在椅背上,由着青芙给自己轻轻地揉着太阳穴,自己却依旧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许久才开口:“让奶哥哥盯着的事儿,办得如何了?”
“奴婢已经嘱咐过了,明个儿一早出去瞧瞧,许是就有信儿了。”青芙说到这儿,还是忍不住问,“姑娘怎么好端端对那丫头这么感兴趣?难不成真的要去挖出来……”她自己打了个寒颤,说不下去了。
“我不过是心下有些疑惑罢了。”钟庆春皱眉吩咐道,“最近着人好生盯着些三房,有什么动静都得来告诉我。”
“可是姨奶奶今个儿跟姑娘说什么了?还是又跟三姑娘惹气了?”青芙今日没跟着,只听采蓉说去了姨奶奶屋里,出来之后姑娘的神色就不大好,中午的时候钟华春又过来吃饭,若说是有什么不对,大致也就是这两个人的缘故了。
“姨奶奶在跟我兜圈子。”钟庆春微微眯起眼睛,“今日叫我去说了一大堆陈年往事,说得倒是动情动心的,只不过三分真话掺着七分假话,当我是傻子好糊弄呢!”
今日刑氏的一番话,加上屋里的氛围,刚开始当真几乎把钟庆春蒙了进去,但是听到后面她就越发觉得不对,到最后才故作无意地问起陈梓珍。
刑氏并未否认,反而是顺着说是,可陈梓珍怀孕分明是刘氏怀二老爷的时日相仿,这便让钟庆春更确信她是在说谎,不过是觉得自己没有别的消息来源,只能她说什么是什么。
但是对于那几个姨娘的死状,却又不像是瞎编出来的,这也让钟庆春多了几分思虑。不管怎么说,大家都是相互提防,藏着后手也是正常,能不能分辨出来只能全靠各自的本事。
钟庆春觉得额角隐隐作痛,不愿再细想这些盘根错节的旧事,丢开手中把玩的珠花道:“睡吧!”
“庆姐姐,我今日来跟你一起睡。”房门被推开,齐乐婷穿着中衣,抱着个软枕进来,自觉主动地就钻到床里面去了。
钟庆春叫青芙打水梳洗,齐乐婷好容易等她躺下,忙凑过来问:“庆姐姐,我姐夫是个什么样儿的人?”
“还不就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的普通人。”钟庆春伸手帮她盖好凉被,虽说天气日渐暖了,可早晚还是有些凉。
“姐姐这话也太敷衍了。”齐乐婷晃着钟庆春的胳膊道,“我肯定不告诉旁人,你就说给我听听嘛!”
“他个子比我高许多,眉毛很浓,板着脸的时候眼睛看上去很凶,总是一脸别人欠他钱的模样……”钟庆春只得细说给齐乐婷听。
“怎么听起来这么吓人啊!”齐乐婷搂着钟庆春的手紧了紧,“庆姐姐,要不你别嫁了好不好?万一他对你很凶怎么办?”
“傻丫头,宫里都下旨赐婚了,怎么能说不嫁就不嫁,而且他平时也没那么凶的……”钟庆春想起前两次见面,忍不住脸上有些发烫,幸好早就罩上了灯,屋里漆黑一片也不怕被人瞧见。
姐妹俩说了好一会儿的悄悄话,直听到外面打了更鼓,这才各自睡下。
次日一早,齐乐婷用过早饭才回自己屋里,钟庆春穿戴整齐准备去刘氏房中请安,青芙进来附耳道:“姑娘,金松来信儿说,府里把春桃儿抬到城外的乱坟岗就丢下了,也没掩埋,他留了个小厮在一旁看着,回来问姑娘是什么打算。”
钟庆春思忖片刻,从妆奁的下层掏出一串钥匙道:“这是城西柳条儿胡同宅子的钥匙,你让他雇人把尸首运过去,我今日会想办法出去一趟的。”
青芙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作罢,接过钥匙匆忙走了。
钟庆春站在镜子前,重新理了理衣襟,招呼采蓉道:“走吧,去给夫人请安。”
刘氏今日似乎比昨个儿好了些许,但还是一脸的憔悴模样,半倚在床头,正就着柳氏的手喝药。
“给祖母请安!”钟庆春上前行礼,“祖母身子可好些了?”
刘氏没有说话,一旁的冯妈道:“比昨日强些,大夫说还要多加将养。”
“大夫可说是什么缘故?怎么好端端的就病了?”钟庆春在下面坐定,“该不是那日招呼客人累到了?”
“今年家里事情太多,从正月里到现在,夫人操心劳力的,到底还是有些伤了身子的根本,这回不过是一起发作了出来,怕是得养些日子才能好起来了。”冯妈接过柳氏手中的药碗,搁在身后丫头捧着的托盘内,又对钟庆春道,“饶是这样,夫人还一直惦记着大姑娘的婚事,生怕时间太紧,家里准备得不充足。”
“祖母病中还为我操心,让我如何心安。我这几日抄了经书,正准备今日送去寺**奉,也算是为祖母祈福,愿祖母能早日康复。”钟庆春趁机给自己找了个出府的理由。
“你有心了。”刘氏这才沙哑着嗓子道。
“这是做晚辈的分内之事,祖母安心养病,您身子安好,就是我们最大的福气了。”钟庆春说了几句场面上的话,这才起身儿告辞了出去。
回房后换了身儿简单些衣裳,多余的头饰尽数去掉,又另备了一套衣裳头面带着,随后传了马车,领着采蓉和青芙二人出门。
马车在热闹的地方兜了两个圈子,这才朝柳条儿胡同驶去,青芙坐在车里犹犹豫豫地问:“姑娘,您到底要那具尸首做什么……怪怕人的,这还没过头七,若是被鬼魂什么的缠上……”
采蓉在底下扯了她一下,换了话题道:“姑娘可是觉得那丫头死的有问题?”
“是,家里如今处处都透着蹊跷,我只盼着赶紧到十五,把娘搬出家里才安心。”钟庆春揉揉酸疼的眉心,接连几日都没睡好,一遇到动脑子的事儿,就总觉得精神不济。
青芙取了薄荷凉油出来道:“姑娘要不要擦些?”
清凉的油膏涂在太阳穴和额头,果然大大缓解了脑袋的胀痛,薄荷的味道弥漫在车厢内,也让人不由得精神一振。
马车在宅子的后门处停了下来,金松摆好脚凳,青芙和采蓉下车,将钟庆春扶了下去。
“你倒是还有空出来闲逛。”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钟庆春心里涌起一种逃课被抓的心虚感,随后又为自己怎么会冒出这样的情绪懊恼不已,抬头望去,果然是邵世彦双手环胸站在不远处,盯着自己的眸子里明显地写着不悦两个大字。
“邵大人。”钟庆春俯身行礼,“没想到会在这里巧遇大人。”
邵世彦上前几步,直接抓住钟庆春的手腕,拉着她进门,翻身将她抵在门板上道:“我嘱咐你老实在家呆着,都只当耳旁风是吗?若真有人跟着你,你以为,就靠在外面兜两个圈子就能甩开了不成?”
钟庆春这才明白,应该是邵世彦一直派人看着自己,但是无论如何,他也是为了自己的安全,所以微微叹了口气,自己先放软了态度道:“我今日出来的确是有要紧事,不然也不会这么大费周折。”
邵世彦看着她苍白的面色,带着青痕的眼圈,不用凑近就能闻到一股薄荷凉油的味道,眉头皱得更紧,扣着她的手越发用力,“几日不见,你倒是把自己搞得越发狼狈了,顶着这张脸出来,想惹人怜爱不成?”
钟庆春这才想起自己今日是素着一张脸出门的,如今倒是被他看了个满眼,手腕处被扣得生疼,听他语气不善,态度也越发不好地说:“我本就不是什么国色天姿,若是邵大人现在后悔了,如今兴许还来得及。”
“你这……”邵世彦闻言气结,甩开她的手道,“外面有什么事要办,打发人给我送个信儿不就得了,何必要自己跑出来。”
钟庆春低头揉着手腕道:“这件事非得我自己来才行。”
邵世彦看见钟庆春红肿的手腕,后悔地抿了抿唇,听到她的话,站直身子眯起眼睛看着她,半晌才道:“半日的时间够不够?我下午要入宫,不能一直陪着你瞎闹。”
钟庆春闻言诧异地抬头,正好瞧见邵世彦眸子里没掩饰过去的一抹关切,心情顿时大好,唇角微微翘起,转身往屋里走去,“多谢邵大人关心,民女只需一个时辰就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