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一听这话登时急了,齐氏如今的身份十分特殊,自己本来就是做人继母,如今嫡长的继子身亡,留下个身怀遗腹子的未亡人,再这种情形下搬出钟府,被人知道后还不得戳自己的脊梁骨,说自己容不下媳妇。
钟庆春是和亲还是嫁人,刘氏可以都交给老爷子去处置,但是齐氏却是要牢牢攥在手心里才安心的。不管是为了她腹中的孩子还是娘家的家底儿,都不能任由她这么无端的脱离了控制。
但是钟庆春的话说得着实刁钻,句句扣着钟慧春诅咒齐氏,女子怀胎十月,这中间的风险和意外谁都说不好,哪个敢保证说是分毫不出差错,自己若是开口将人留在家里,若是当真出了什么意外,难不成能拿慧春的命去赔?
钟老爷子坐在榻上,看着钟庆春一脸倔强地在底下跪着,心里把这件事的利弊都掂量了一遍,最后点头道:“便依了你这点,但你娘身子一直不好,你又太过年幼没主过事儿,有什么不懂的多来问你祖母,千万不要出什么岔子。”
“孙女谢过祖父!”钟庆春原本已经做好艰难斗争的准备,没想到邵世彦的出现,让这一切变得这样容易。想到这儿,她决定原谅那男人最近的莫名举动,能把齐氏光明正大的接出钟府,就等于解除了自己最大的后顾之忧。
不过钟老爷子又添了一句:“过了这月十五再搬吧,庄子上需要收拾,而且那时候天儿也都彻底暖和起来,进出也都方便。”
钟庆春自然没有不应,虽说自己想着越快越好,但如今大事儿已经敲定下来,没必要为了这些个细枝末节的与老爷子过不去。
钟老爷子开口罚了韦氏和钟慧春,又各自训斥几句,家里谁也不敢在老爷子面前放肆,自然都是低头认错,安安分分地退了下去。
钟庆春不想再起什么冲突,在刘氏屋里陪老两口说了会儿话,这才起身儿告辞。
从瑾怀园出来,青芙的嘴角就再也无法维持水平,一个劲儿地往上挑,似乎连脸颊上的伤都不觉得疼了,一路美着回到南屏苑,进屋便憋不住地道:“姑娘,真是太好了,没想到今个儿的事这般顺利,老爷子竟当真答应了。”
钟庆春也是眉眼含笑,但也知道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准备,由着青芙兴奋了一会儿才道:“你去把姜嬷嬷、采蓉还有金妈妈都叫过来,我有事要说。”
目送青芙乐颠颠儿地出去,钟庆春才放松身子,靠进背后的几个软枕内,微微阖上疲惫的眼帘,钟永森正月十七过世,如今已经四十余日,百日热孝过了差不多一半,自己重孝在身,除非热孝出嫁,否则就要等到三年满孝,凡事都要做最坏的打算,所以要尽快把齐氏安顿明白。
“姑娘!”青芙引着三个人鱼贯而入,见钟庆春靠着闭目养神,就都放轻了脚步。
金妈关切道:“姑娘若是累了,早些安歇了吧!要不,有事明日再说?”
“没事儿!”钟庆春微微摆手,免了三个人的礼,让各自找地方坐下说话。
姜嬷嬷跟金妈略微谦让,还是坐了桌边雕花靠背的玫瑰椅,金妈坐在略靠近榻边的卷叶纹圈足绣墩,采蓉则与青芙相对,在钟庆春左右垂首侧立。
“今日之事,青芙应该已经与你们说了,无论如何,这算是个好消息,但是咱们要当心在意的事儿,却是不能有分毫差池。”钟庆春左手轻搭在炕桌上轻叩,思索片刻继续说道,“我想好了,把娘搬去南郊下潭西庄那边的宅子,那儿背山靠水,空气好景色也好,而且跟外祖家的庄子挨着,左右也有个照应。”
几个人都安静地听着她说话,谁也没有开口打断。
“老太爷让过了这月十五再搬,庄子要先收拾起来,庄子里的人也要给我一个个儿的过筛子,哪怕都不要重新采买,也不能留那种跟家里七缠八扯搞不清的。”钟庆春一边想着一边说,其实也是慢慢地在理自己的思绪,“如今娘贴身的几个人,都是舅母送过来的,自然是可靠,但姜嬷嬷和采蓉还是要多加费心。大夫和医女全都挪到庄子上去住,派几个丫头小厮跟着照顾,这些嬷嬷和妈妈该比我明白,我就也不班门弄斧了。”
姜嬷嬷和金妈赶紧口称不敢,听凭姑娘吩咐。
“我如今出门不便,在家也无人可以托付,只能再劳烦外祖母家。采蓉明日去齐府,到底还是要请大舅母出面做主才大家安心。”钟庆春说罢看向姜嬷嬷,“搬出去以后,内外就都要嬷嬷劳心操持了。”
“姑娘客气,老奴说句越矩的话,能独门独户的搬出去住,齐氏比在这高墙大院中还要省心许多呢!”姜嬷嬷的脸上难得露出几分轻松的神色,她说得也的确是实情,钟府内虽说大房、二房和三房都是各自有独立的院子居住,但是每天来往的人多杂乱不说,下人们也大多是家生子,在府中的亲友故交更是七牵八扯,也不能当真闭门锁院不与人来往,若是当真能搬到庄子上,还真等于是减轻负担了。
“那就仰仗嬷嬷了。”钟庆春抿嘴笑笑,“搬去庄子的事儿,还望嬷嬷去说与母亲知道,我带着伤的不便过去,免得让她跟着担心。”
交代清楚搬去庄子的事儿,钟庆春便先遣开了姜嬷嬷,让青芙去关好门窗,这才沉吟片刻说:“金妈妈是我的乳母,等于就是半个娘,采蓉和青芙自我记事开始就在屋里伺候,如今只剩咱们四个,没得外人,我就也不瞒着了。”
钟庆春说道这儿,几不可查地看了口气:“有关我的婚事,这个月兴许就能定下来了。”
此言一出,屋里三个人都惊讶地看向钟庆春,丝毫都没得到消息,姑娘怎么就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金妈抬头去看青芙,见她也是满脸惊愕,越发觉得事情蹊跷,试探着问:“姑娘可是听到了什么闲话?”
钟庆春微微摇头,“这件事牵扯颇多,一时也说不清楚,但妈妈应该知道,我不是那种听风就是雨的人。”
“是老奴糊涂了。”金妈这会儿也从震惊中恢复过来,钟庆春是个心里搁得住事儿的人,哪怕是对心腹之人,不确定或是不该说的事儿,她也绝不会开口。前两次有关婚事传言的风波,她都是不管旁人如何议论,自己按部就班地见招拆招,也都度过得波澜不惊,这会儿突然说起婚事,看来是当真得到了八九不离十的消息。
其实钟庆春也并不是有意相瞒,只不过想起邵世彦接连两次的暧昧举动,她着实不知该如何开口。今日之所以确信了与邵世彦的这门婚事,并非因为他的举动和那两句戏言,而是因为钟老爷子的态度。
自己撞到邵世彦的时候,他应该是刚从老爷子的书房内出来,复又牵着自己入内,面对这种不妥的行为举止,老爷子非但没有斥责阻拦,反而一副心情不错的样子。随后在刘氏屋内,老爷子更是明显地偏袒自己,这所有的反常都只可能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在自己到达书房之前,邵世彦已经与老爷子进行了私下的交易。
邵世彦最近反常的行为让钟庆春一直心中不安,不知道这背后有什么让她参详不透的缘故,今日眼见他与祖父之间达成了某种默契,顿时觉得心里踏实不少。左右都是要嫁人,与其嫁给一个素不相识更不知品性的男子,倒不如选择有数面之交的邵世彦,更何况他无论家世还是容貌,对自己来说都是高攀。
从本心来说,她从来都没奢望过两情相悦的婚事,想要的不过是相敬如宾。男女双方家族的利益牵扯,是古代婚姻稳定的良好基础。邵世彦不像是苛待妻儿之人,成亲后只要钟家不倒,自己在婆家就会有立足之地。
看着上头的钟庆春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之中,底下的三个人交换了几个眼色,发现大家全都一样,对这件事丝毫不知,只能静静地等着下文。
“虽说现在还没有个定论,但是我觉得,有些事咱们也是要准备到前头去的,终究会有用到的时候。”钟庆春把思路理顺之后,立刻转换了话题道,“采蓉的年纪着实不能再多留了,哪怕打着照顾母亲的旗号,最多不过是再拖几个月,也着实没什么意思,我今日只问问你的意思,你是想跟着我走,还是留在家里伺候母亲,我也好琢磨怎样给你寻个归宿。”
采蓉没想到话题会突如其来地转到自己身上,听着钟庆春的话,脑子里乱作一团,努力想清楚她给自己提供的两个选择,最后下定决心道:“姑娘,奴婢从小跟在太太身边此后,按说应该不离不弃才是,但是如今迎夏已经完全能接手奴婢的差事,下面的秋纹、秋萍也都是很当用的人,里面有董妈妈陪着太太,内外有姜嬷嬷坐镇,没有一处不稳妥的。反倒是姑娘这边,在家时候许是不觉,若是嫁过去当家作主了,却只有金妈妈和青芙两个心腹人手,就一定是捉襟见肘、支应不开。所以……只要姑娘不嫌弃奴婢,奴婢愿意跟着姑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