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未经证实,但是钟庆春也大致猜测出来,自己的亲祖母应该喜欢玉兰花,所以家中才会这样大范围的种植,只是刘氏看到发簪的反应这么强烈,却不知其中有什么缘故。
但是无论如何,刘氏的病不见好转,家里顿时安分了许多,诵经祈福之事也无人再提起,钟庆春这几日虽然不用晨昏定省,却还是每日两次打发丫头过去问安,也算是全了做晚辈的礼数。
初十这日,钟府上下收拾一新,大房的院子、厅堂更是洒扫得一尘不染,青砖水亮得能映出人影儿,虽说是尚在热孝,但因是宫中赐婚,所以一应喜庆的陈设还是都摆了出来,大红的灯笼映得满园都是朦胧的柔红色光芒,廊下挂满了喜绸,倒让齐氏看着忍不住地心酸。
“若是庆儿爹还在,如今该是得多欢喜高兴的一件事儿。”齐氏说着忍不住扯出帕子擦拭眼角,“从小她爹就特别疼她,还不到十岁就开始合计着以后要给她备丰厚的嫁妆,让她欢欢喜喜地嫁个好人家,如今眼瞧着就要嫁了,她爹却是再也瞧不见了。”
“大喜的日子,可万万不能哭。”黄氏见状赶紧劝道,“如今赶在热孝出嫁,就是为了给她爹看呢,孩子一辈子就这一回,你可不兴说这些扫兴的话。”
“是,是我糊涂了。”齐氏忙擦干眼角的泪痕,起身儿道,“走,咱俩去看看庆儿准备得如何了。”
钟庆春天还没亮就被叫起来,沐浴更衣后,修指甲、修眉毛,好容易收拾妥当,又被拉到妆台前上妆。
按规矩今日她该穿内外三层的大红衣裙,可因着在热孝,所以最贴身一层要穿白。换上簇新的衣裳,后面有人给梳头,前面有人给上妆,她像个木头人似的坐在中间,也不敢乱动,生怕弄花了妆又要重新再来过。
“庆儿。”齐氏和黄氏迈步进屋,见她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上前摸着她的长发道,“女儿长大了,如今一上妆,越发的好看了。”
“娘,舅母。”钟庆春还惦记着今日的程序,虽说金妈妈已经说了一遍,却还是怕自己出错,忍不住又问,“当真没有什么要忌讳或是注意的规矩了?”
“你用不着紧张,今个儿一天金妈和采蓉都陪着你,就算你忘了什么,她们也会提点你的。”黄氏瞧出了钟庆春的紧张,安慰道,“除了邵家的女眷进去给你插戴首饰,其余大部分时候你都是自己在屋里坐着的,你只需安安稳稳地在榻上坐着,旁的不用理会。”
听了黄氏的话,钟庆春的心里稍稍安定,打扮一新之后,果然就被安置在正房内间的榻上坐着,金妈妈和采蓉在左右随侍的。
齐乐婷虽然不是头一回经历这样的事儿,却还是兴奋得不行,不时地出去看热闹,而后又回来说与钟庆春知道。
“庆姐姐,邵家的人马上就要到了。”齐乐婷从门口探头进来道。
采蓉闻言忙又把钟庆春的妆容、衣饰快速查看了一遍,见没有什么疏漏,又偷偷拿出提前藏好的茶盏道:“姑娘喝口水润润喉咙,今日怕是要过许久才能吃饭。”
外面已经锣鼓喧天的热闹起来,邵家的定礼在规制内备了最厚的,十个礼盒盖着满绣的彩巾,装着双缄的木盒描金绘彩,五男二女画得栩栩如生。
八樽装以大花银方形彩胜、盖着红绿销金酒衣的金瓶酒,用缴着红彩的酒担抬进来。
定礼盒子抬进来之后,在正厅内一一摆开,早都备好的香烛酒果俱摆放停当,钟老爷子领着家人告祝天地祖宗,然后让早就请好的全福之人挑开彩巾,礼盒内俱是珠翠、首饰、金器、蜀锦以及茶饼、喜饼,一时间引得众人啧啧称赞。
随后男客在正厅坐定饮茶,女眷由韦氏引着,到内室为钟庆春插戴首饰。
钟庆春知道她今日的任务就是坐定不动,也不可开口说话,所以就只半垂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儿,端端正正地坐着。
韦氏进屋就道:“大姑娘,邵家二太太来给姑娘插戴。”
金妈和采蓉忙上前见礼。
“快都免礼。”邵家二太太声音尖细,从钟庆春的角度只能看到她大红色挑绣裙摆和时隐时现的绣鞋,绣鞋顶端一颗颤巍巍的明珠,足有龙眼大小,泛着柔和的光芒。
“不说别的,光是这手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邵家二太太上前拉起钟庆春的手细看,“难怪太后一眼就瞧中了,连我看了都喜欢得不行。”
两个丫头捧上来托盘,掀开彩巾下面是摆放整齐的头面首饰,从头上开始插戴。
发簪梳得很紧实,邵家二太太又是个从没伺候过人插戴的,拿着头面就直接往发簪里塞,扯得钟庆春头皮生疼,也不知道被扯断了多少根头发,却要极力端坐着身子,面上还要做出含羞微笑的模样,着实忍得辛苦。
喜娘随着邵家二太太的动作,不断地说着吉利话儿:“乌发从中簪八宝,婚后和美百年好……”
挑心、压鬓、发簪、耳坠儿、项圈、金镯……一大堆的东西戴好,让钟庆春有种头顶摇摇欲坠的感觉,分毫不敢乱动,生怕自己一个摇晃,就会有东西掉落下来。
邵家二太太最后又拉着钟庆春说了几句吉利话,往她手里塞了个大红的荷包,这才随着韦氏出了屋子。
等人都走光了,钟庆春终于松了口气,原本挺直的腰也瞬间塌了下来,身子一直紧绷着几乎都要发麻,伸手摸摸被扯疼的发根,苦笑着说:“我算是知道了,这梳头戴头面,果然也是个技术活儿,以后梳头的每个月给加二钱银子。”
采蓉闻言抿嘴偷笑,伸手帮钟庆春把头饰重新插好。
邵家人在钟府用过午膳,钟府这边的回礼也已经都备好,除了要将邵家所送的酒肴茶果分出一半送回,还要另外准备各色缎匹及女红巧作。最必不可少的是,临走前要取一对儿空酒樽,装入清水,盛四条金玉,金银打造的鱼箸各一双,并以彩帛制生葱双株,挂在鱼水樽外,取夫妻和睦,如鱼得水之意,一并送还予邵家。
送走邵家人之后,钟庆春还要被钟家的一干亲戚妇人围看,不外乎是来说些吉利话,给封红包,但是架不住人多,又有刻意想套近乎的,足忙了两个时辰才算是把客人全部送走。
卸下头面首饰,洗净脸上的脂粉,钟庆春只觉得浑身酸疼,这一日光是坐着就累得不轻。
齐乐婷笑眯眯地凑过来道:“庆姐姐就会骗人,我今个儿偷着瞧见了邵家大公子,明明是一表人才,见人都是笑意盈盈的,哪里有姐姐说得那样凶巴巴。”
“今个儿是来下定礼,双方的长辈都在,他凶巴巴的给谁看?”钟庆春半靠在榻上,也懒得起身儿,“你是没见过他凶的样子,都能把小孩子吓哭了。”
“我才不信呢,庆姐姐就会唬我。”齐乐婷闻言撅嘴道,“娘和姑母今个儿都对新姐夫赞不绝口呢!”
“你以后肯定能寻个比他还好的女婿。”钟庆春故意逗她道。
齐乐婷果然被说得害臊,跺脚扭身跑了出去。
忙过了头一日,稍后的两天就轻松多了,下聘礼和财礼都没有定礼那么多的礼仪规矩。
十一这日邵家来人送了“三金”并销金衣裙,珠翠髻冠首饰,还有上等细好的彩缎匹帛,另有花茶、果物、羊酒等物。
十二这日更是简单,用双缄聘启礼状,送来银锭若干封,彩缎数匹以及酒果茶饼等物。
这两日都没有钟庆春的事儿,钟家也不用回礼,所以只是外面锣鼓喧闹一阵,邵家送来东西也就回去。
定聘之礼尽数下过,钟庆春在名义上就已经是邵家的媳妇,只等着大婚之期。
这日午膳过后,齐氏拿出一只匣子,打开里面是一对儿白玉镯子,上面雕着白玉兰花。
钟庆春一眼就看出,这该是与钟老爷子送给自己的发簪该是出自同一工匠之手,连花朵的姿态都是一致。
果然,齐氏拉过钟庆春的手,给她戴上镯子道:“这是你亲祖母留下的什物,原本是传给家里媳妇的,如今娘膝下无子,就先给了你,若是这一胎能得个儿子,日后你再将这镯子给你弟媳,也算是我没辜负婆母的一番心意。”
钟庆春反手拉住齐氏,柔声道:“娘自己留着,今后给儿媳多好。”说着就要取下玉镯。
“娘如今的身子,即便能生下个儿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有命看着他娶妻,还是交给你娘心里踏实。”齐氏按住女儿的手,坚持让她戴着。
钟庆春无奈,只能收下了镯子道:“娘应该放宽些心,多想想以后的好日子,再过两日挪到庄子上,娘多去山脚走走,心情就会开阔不少。”
“好,都听你的!”齐氏看着女儿的眉眼,都说女大十八变,如今都几乎瞧不出小时候的模样,却多了几分坚毅和聪慧,不知不觉间成了自己的依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