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三皇弟……你……?”年少的赵谨睿笑里有了已经有了一丝勉强。
赵谨霆刹那间回神,像是觉着了赵谨睿的尴尬,忙不迭道:“谢……谢皇兄关心,已经……无碍了。”
赵谨睿顿了顿收回手,微带些自嘲的笑了一声才道:“皇弟无碍就太好了。二哥就不扰你了……好好休息。”
“额……皇兄不多坐会儿?”赵谨霆本能的挽留了一下。
赵谨睿笑笑摇头,退了一步,朝着萧妃行了一礼,就告辞而去。
赵谨霆看着赵谨睿仍是年轻的背影,暗暗握紧了拳。不论这人如今表现的如何亲切,如何温和……赵谨霆是再不敢忘记当时他所做的一切了。
萧氏对着赵谨睿从来没什么好耐心,见状略带些嘲讽意味道:“霆儿,你这位二皇兄倒是有心。”
赵谨霆没说话,萧氏看他一脸倦意,就道:“行了,你且好生休息。过几日便回上书房。莫要落了课业。”说着萧氏也起身准备离开,临了还不忘嘱咐了一句,又留下了几名仆婢照看他。
“儿臣明白。恭送母妃。”赵谨霆躬身道。
待萧氏走后,赵谨霆挥退了下人,这些人都是萧氏留下来的,他自己的那些个宫人如今各个带伤,一时间也伺候不了他。再者,经过这么一夜的冥思苦想,赵谨霆心里多少也有了些计较。若他不想再重蹈当初的覆辙,落得那种下场,恐怕他真的得好好谋划谋划自己的出路了。
现在手底下这些人同富贵可以,但同患难就差得远了。而且他们仗着自己的地位,在宫里也没少为非作歹。这些事不论是已经发生的还是未发生的,赵谨霆心里该是最清楚的。毕竟在那时候,这些都是他自己纵容出来的。最让赵谨霆忌讳的,却是这伙人都是他母妃指派的人。所以,不论如何这群人都得换。
且不论将来赵谨霆究竟想怎样,但对于皇位,他已经完全没有了心思,经过那时候的大起大落,还有他那最致命的一点……他曾拥有过一切,也失去过,且是以一种极悲惨的方式结局。那个人的厉害,赵谨霆打心底里犯着憷。要是再和他重头斗一回,赵谨霆怎么着想都没那个心力。
赵谨霆好歹那会儿在这天下至尊的位置上坐过几天,一开始的兴奋早就被后续一连串而来的烦心事生生磨灭了。那时候,他才知道原来皇帝也是要妥协的,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甚至还不如当个闲散王爷来的身心愉悦。
赵谨霆啧啧嘴,想想自己那时候为了那个位置无所不用其极,一脑门子就是太子登基的,其他什么都没注意。等真的上了那个位置,才意识到他每天必须听着大臣们吵来吵去,逼着自己顶头上杠,要是不答应,不是被骂昏君,就是看着那些文人什么以死明志。看着那血溅五步,满地脑浆的文人,赵谨霆心理素质再好,也免不了恶心的吃不下饭。
还有就是他外家的那些亲戚们!就好像他能上纲上线,全依着外家似的。外家的权利已经大成那样了!难道还真要他当个傀儡皇帝么?依着赵谨霆的性子,自然是不可能这样的。不过没等他做出什么反应,那个人的动作就比他快多了。当那人拿出那道遗旨,请出那两位老人,揭穿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身世时,赵谨霆甚至都没有多惊讶。他唯独吃惊的,就是这一步步把他逼到那种境地的人居然会是老二!他从未看得起过的一个人!就算是老四老七,甚至老八都比这人来的靠谱啊!到了今天,这种情况下,赵谨霆不得不感叹一句“人不可貌相”,真的!他从未想过,他那软弱的父皇还会在他薨逝之后还留下那么一道旨意……
所以这回重来一次的机会实在来的诡异稀罕,他必定是上辈子做过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好事,才能有现在这种事发生。为了不辜负老天爷的一片好心,他赵谨霆都不能再委屈了自己。这回,他是再也不想当什么吃力不讨好的皇帝苦差事,他只求逍遥恣意的一生,那什么权利皇位之争,爱谁谁吧!
打定了这主意的赵谨霆,巴不得这会儿就干脆出宫开府算了。可他自己也明白,这不可能!光看着母妃和外家对他的期望,他就没那么容易从这滩浑水里摘出去。再者说,除非是他死了,否则父皇是绝对不会放过他们萧家的。就算眼下看起来父皇对着萧氏各种圣宠,对萧家也是恩遇不断……
可父皇再如何弱势,他也是皇帝!只要这天下是姓赵的,就算皇帝死了,他的遗旨,也不是随便谁能违抗的。这种事,他当年就尝过滋味了,绝对不好受。
赵谨霆深知其中的因果,可他总不能再去死一回。他好歹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想想萧家那一门闪亮亮的两侯三公五虎将,再想想父皇暗地里阴沉的目光,更何况还有那个暗中虎视眈眈的人……赵谨霆突然觉得无比头疼。前途无亮啊!
所幸的是,赵谨霆这会儿才九岁年景,真要做点什么安排点什么,还能来得及吧?只是这些都得做的神人不知……这可就有难度了啊!他面对的哪个不是人精呢?赵谨霆叹了口气,过去他耗尽心思为了皇位,现在倒好,重来一回,一切颠倒了!过去他为自己的身份骄傲不已,可现在,他的身份却成了最大的桎梏和危机来源。
他这会儿要是赵谨睿多好?他要是赵谨睿,肯定不会跳出来争什么皇位,就顶个皇子的名头,将来成个宗人府的闲散王爷,多逍遥……也没所谓的外家管头管脚……。
不过,想到这里,赵谨霆突然眼神又变的有些深,赵谨睿登基不过十载,可怎么就死在他前面了呢?他瞧着也不像是短命的人啊?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
赵谨霆顿了顿,下意识的拧了下腿,硬生生打断了自己的那点子猜想,那之后发生了什么与他何干?那人的生死如今与他又有何干?这次重来,他必然不会再去招惹他,他惹不起还躲不起么?只等年满十五之后,他就出宫开府,然后就去云游天下,谁都别想找到他在哪里。至于他那要人命的身世……如果他不争这皇位,估计也不会有谁真的去查吧?
打定了主意的赵谨霆整个人轻松起来,疲累的感觉也在这时候涌上来。赵谨霆想想,就挪动到了床上。不管怎样,先睡一觉再说。他这会儿还年幼,可熬不起,免得以后长不高。
就在赵谨霆蒙头大睡的时候,宫里的某些地方也正悄悄上演着一些狗血戏码。
皇帝在自己的御书房里召见了他的亲信太尉周祚林。现在满朝文武差不多快有一半都是仰着萧家鼻息的,其中有大部分还是武职。剩下也有部分人虽说都是不屑于结党,也都忠于赵氏皇朝,但是他们忠的是“赵氏”。意思就是但凡在那位子上的人姓赵就行。再剩下的人就是皇帝的亲信了。虽说数量也不少,但在质量上却远不及萧家的兵权在手。目前,皇帝真正能依靠的可能就是这位曾经的太傅现在的太尉大人了。
赵铭德虽然性子软弱,做事多少有点不靠谱,但对局势还是看的挺清楚。萧家未必会造反,可他们必然是想拥立三皇子赵谨霆的。这简直就是外戚专权的典型。换成任何一个皇帝在位十多年,太子之位悬而未决,那都是件不可思议的事。可是偏偏这会儿别说赵铭德压根不敢提太子的事,臣工们也没有提的意思。
赵铭德不敢提,理由谁都知道。而臣工不提,那可不是正看着萧家的意思么?历来长幼有序,大皇子又是皇后嫡出,太子之位怎么说都该是这位的。但那会儿偏偏萧氏刚入宫,一举得宠,赵铭德还在感受来自萧妃的绵绵情意,压根没想起立太子这回事。至于臣工们当初也提过太子的事,但是也不知道是皇帝是怎么想的,就说现在大皇子还年幼,等长大些再说,于是就把这事给耽搁了。这一耽搁,就到了皇宫里前后出了安婕妤的二皇子和萧妃的三皇子。
萧妃一有儿子之后,立即就被晋为贵妃,没隔两年,又得了皇贵妃。这样的势头,朝中也就更没人提太子这事了。赵铭德简直就后悔的死,那时候怎么就耳根子软呢?可现实已经是这样了。
至于今天赵铭德为什么又会召了周祚林,为的还是昨日赵谨宏推了赵谨霆落水的事。这事也不知是故意还是什么,早就是朝野上下皆知了。赵谨宏即便没罪,被这么一传,也成了一个残害兄弟的凶残角色。赵铭德头发都快愁白了。
他看着周祚林就用他极具特色的柔哑声音反复念着:“老师,老师,朕该怎么办?唉!”
相比于皇帝的各种烦躁表现,周祚林不愧是侍奉了两朝君王的重臣,表现极为淡定,气度不凡。他半白的头发梳的极整齐,眉目间甚至是极年轻的,颇有点成为三朝元老的架势。也或许是看惯了眼前这位皇帝的各种不靠谱,周祚林朝着皇帝一礼,才缓缓道:“不知陛下为何事担忧?”
其实,周祚林心里百分清楚这位皇帝在想什么。自小就有神童之称的周大人年纪轻轻就高中状元,先皇在位的时候,他就得先皇信任,后又受先帝之托,成了现任皇帝的太傅,可谓是看着这位皇帝长大的。这位皇帝真没什么太出色的才能,若一定要说点什么,那恐怕就是天性“仁厚”吧?当然,这是周大人往好的地方在说而已。换种说法,那就是太懦弱,没决断能力,左右摇摆,耳根软。可皇帝都这么个个性了,还能怎样?
立太子的事情,周祚林也不是没给皇帝提过,可如今这样的局势……周祚林也是难做啊!他怕万一刺激了萧家做出点什么事来,那可就是动摇国本的事。所以这时候他也只能对着皇帝装糊涂,他太清楚这皇帝的不靠谱了。万一皇帝要是突然抽着了做了点什么不靠谱的事情,那他可不就是有负先皇所托,成千古罪人了呢?在他看来,立太子还是需要一个契机,只能静静等待的契机。
赵铭德当然不知道周祚林心里的那些弯弯绕绕,他正烦着呢!如今被周祚林这么一声问,赵铭德瞧着样子都有点痛心疾首的样子了。他就颤着柔哑的声音问:“老师竟不知道朕为何担忧么?”
“咳咳,陛下!还请宽心。”周祚林见状赶紧出声安抚。
赵铭德做了个捶胸的动作,才苦道:“宽心,你让朕还如何宽心?昨日宏儿犯的事,老师难道还不知道么?萧……皇贵妃恐怕没那么容易放过宏儿啊!安平侯今日也上了书……”
周祚林闻言就觉得头疼,这皇帝竟和一个外臣诉苦后宫的那点事。不过,也亏得是周祚林,换了个人恐怕还不能明白赵铭德这话的意思,更深一层是在为将来的太子担忧。所以,这也是周祚林觉得这皇帝就算再懦弱没有主见,又或不靠谱,但他所担心所想的事还是在君王这条道上的……周祚林也因着这一层的认识才得出赵氏皇朝还没到真正岌岌可危的时候。
“陛下,安平侯上书不过是求安抚罢了。陛下不若赐些给三殿下压惊的器物也就是了。安平侯自当明了陛下的恩典。”周祚林答道。
赵铭德有些疑惑的看着周祚林,道:“真是这样吗?可是……皇贵妃看上去很恼火啊。而且宏儿……唉,宏儿的性子也太弱了……”
周祚林眼角抽了一下,心道:大殿下可不是继承了皇帝的性子么?还青出于蓝了!
“陛下,三殿下遇险,萧娘娘会担心是自然的。若陛下担心几位娘娘和殿下因此事生了嫌隙,那不如就……”周祚林略做了停顿,看向赵铭德。
“不如怎样?”赵铭德睁大眼睛迫切的看着周祚林。
周祚林轻咳一声,道:“陛下忘了?春狩在即,陛下不若与几位娘娘出宫踏青一番……”
赵铭德一听,眼前顿时一亮,激动道:“是啊是啊!如此甚好!也让臣工们看看朕的几位皇子平素关系还是很好的……宏儿的事也就能……老师不愧是老师!”
周祚林躬身一礼,道:“陛下英明。”
于是,一场盛大的春狩田猎就要开始了。依着丰庆帝的意思,后宫品阶以上的后妃和六岁以上的皇子公主都要参加,四品以上的臣工也要随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