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府议事大堂。
霍六哥把德州之战的具体经过大概说了一下,然后柴云把李虎的最新计策做了解说。目前情况下,李虎还是把击败女真人的希望寄托在三家结盟上,也就是说,他虽然向大宋求援了,但他并没有把守住大同的希望寄托于大宋。
李虎这个策略的变化引起了李纲和宇文虚中的警惕。
在这个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李虎最早和女真人联手打契丹人,现在他则联手契丹人打女真人,将来,他也有可能和女真人握手言和,和女真人一起打大宋。
李虎本身是个擅长变通的人,就他这几年的生存经历来看,他周旋于各方之间,以最小代价获取最大利益,说他狡诈无耻也好,说他反复无常也好,他反正生存下来了,而且实力越来越大,所以大宋应该好好拉拢他,利用他,把他做为对付北方强虏的有利武器。大宋现在的态度显然不对,又想利用他,又想提防他,还有兔死狗烹的意向,这肯定得不到李虎的合作,将来的麻烦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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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虎的计策有个前提,那就是把金军拖在大同,给契丹人喘息的机会,如果金军分兵,迅速攻打云内,李虎的计策估计很难实现,但要想拖住金军,消极防御显然不行,必须采取积极防御的措施,在防御的同时展开攻击。
打仗需要军队,更要钱粮武器,然而,随着交战时间越来越长,义军的财政情况急剧恶化。
胡涂把帅府的财政收支做了说明,简单一句话,义军很难支撑到秋收,如果大军未能在雨季结束前击败金军,义军的财政要崩溃。
李虎吃了一惊。他离开大同前,义军的财政还能维持下去,怎么一转眼,财政就岌岌可危了。
“出了什么事?”李虎问道,“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涨价。”胡涂苦笑道,“粮食突然涨价了,一天之内翻了三番,到今天已经涨了十倍,再涨下去,不但百姓要饿死,我们也要变成穷光蛋了。”
“粮食一涨,其它东西都跟着涨,而且是疯涨,想控制都控制不住。”仓曹司参军事贾羽拿出一个文卷,把大同大市上的主要物品价格说了一下,“以目前的粮食价格计算,我们帅府的财政马上就会告竭,如果继续这么涨,恐怕维持不了一个月。”
“你说什么?”李虎勃然大怒,一巴掌拍在了案几上,纵声吼道,“直娘贼,这都是谁干的事?谁涨的价?他娘的不想活了,竟敢和老子作对。都给老子抓起来,砍了。”
屋里霎时安静下来,只有李虎愤怒的咆哮声。
“你先冷静一下。”罗青汉劝道,“事情远比你想象的复杂。你先听完,听完以后再发火。”
“狗娘养的东西,发财发到老子头上来了,好啊,老子倒要看看,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李虎咬牙切齿,恶狠狠地说道。
罗青汉敲了敲案几,示意大家继续禀报。
“现在谣言满天飞,百姓们惶恐不安,有的地方已经爆发骚乱了。”法曹司参军事阴士仁接着说道,“前两天传出谣言,说虎王被女真人杀死了,义军在前线大败,很多百姓吓得开始逃难了。为了稳定民心,三位夫人最近一直在各地巡视,安抚百姓。”
“因为有人害怕,要逃难,所以宋军封锁了关隘,这样一来回易的通道就被堵死了。”贾羽说道,“罗夫人为此亲自赶到了宁武光,劝阻百姓们暂时留下,同时亲自赶赴代州,请代州知州重开关隘,确保回易之路畅通无阻。”
“不要说这些废话了……”李虎厉声叫道,“告诉我,谁是罪魁祸首?是不是那些商贾?”
一屋子的人都不说话了。李虎发起脾气来,的确很怕人。前线战事不顺,契丹人打了败仗拖累了义军,局势愈发危急,李虎的心情可想而知,这时候惹恼了他,纯粹是找死。
胡涂冲着都商税院的监都糜顾连使眼色,叫他赶快说话。糜顾无奈,硬着头皮,小声说道:“总帅,如果没有这些商贾,我们就无法从大宋买到所需要的紧缺物资。”
“放屁,这些人要把我李虎吃掉了,我还能容忍?”李虎怒声吼道,“想趁火打劫也要看看地方,在我李虎的地盘上胡作非为,那就一个死字。”
“杀肯定解决不了问题,相反,还会让局面更加恶化。”胡涂一看李虎真的要杀人了,急忙出言劝道,“帅府目前的财政收入主要靠回易,我们所需的各类物资也主要靠回易获得,而回易需要这些商贾,你把商贾都杀了,那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我们必须想一个稳妥的办法,尽快解决目前的危急。”
李虎喝了几口冷水,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你说说,有什么好办法。”
“总帅,杀人肯定解决不了问题。你把人杀了,没有人贩卖粮食了,粮食价格会涨得更高,要饿死人的。”胡涂小心翼翼地说道,“平抑物价最好的办法就是开仓放粮,打压粮价。”
“开仓放粮?”李虎的目光望向了仓曹司的贾羽。
“总帅,不行,不行……我十几万大军要吃饭,我必须确保军粮充足。” 贾羽急忙摇手,“大同粮食价格飞涨,主要是因为人口突然增加,仅靠云朔几州养不活他们,所以若想彻底解决粮食问题,必须向大宋求援。”
“大宋人已经把粮食涨价了,把其它各种物资都涨价了,大宋人正在趁火打劫,我们这时候去求援,不是羊入虎口,任由宰割吗?”功曹司参军事孙政气愤地说道,“我们用来回易的主要是战马和牛羊等牲畜,而且只能和他们回易,所以一开始价格就卖得很低。现在大宋人看到我们打仗了,从官到商,联手压价,一匹战马只买二十贯,一转手,就是八十贯,尽赚六十贯。这些人太黑了,粮食涨价已经赚钱了,还嫌不足,还要赚更多的钱,恨不得把我们连皮带骨头一把吃了。”
“我们和大宋不是有约定吗?”李虎问道,“一匹马卖多少钱,换回来多少粮食,多少物资,不都是约定好的吗?他们的官府也敢擅自违约?”
“大宋人都是无耻之徒,官商勾结,狼狈为奸。”孙政气得面红脖子粗,怒气冲天地说道,“他们的官府说,粮食和其它各类物资都严重不足,只能限量,其实,他们是把这些东西都卖给了私商,然后私商再高价卖给我们,其中的差价就由官商平分了。”
李虎肺都气炸了,两眼怒视着李纲和宇文虚中,恨不得把他们臭骂一顿。
“你们河东路的帅司、漕司、仓司、宪司都是谁?他们难道不知道我已经投奔了大宋?现在山后是大宋的疆域,山后的安危直接关系到大宋的安危,他们难道不知道?”
李纲和宇文虚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奈苦笑,不知说什么好。
“总帅,问题正在这。”胡涂说道,“河东路没有一个说话算话的人,帅司、漕司、仓司、宪司各自管各自的事,他们都听皇帝和朝廷的,而他们又来自不同的派系,互相监察,互相牵制,结果就是什么事都做不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李虎想不明白,这种官制虽然可以遏制地方势力坐大,但它的后果也很严重,试想这么大一个河东路,把权力一分为四,四个老大平起平坐,都要听皇帝的,那要是出了事怎么办?山高路远,驿马传书来回要个把月,而且即使有了皇帝的命令,四个老大还要商量着办,难免要互相扯皮推诿,最后结果可想而知。
李虎望着李纲和宇文虚中,“两位,这件事用什么办法处理?”
“总帅,这件事首先要上奏朝廷,然后禀奏皇帝,皇帝下旨,河东路宪司奉旨调查,调查完了再上奏……”
“好了,好了……”李虎打断了李纲的话,“等到这件事处理好了,我早就饿死了。有没有简单一点的办法?”
“简单一点的办法就是行贿。”李纲实话实说,“把该打点的人都打点到,从上到下,都买通了,他们从你这里得到的钱比从私商那里得到的钱还要多,那这件事就办成了。”
“我哪来那么多钱?”李虎冷笑道,“把漕司、仓司的主要官员买通不行吗?”
“肯定不行。”宇文虚中说道,“因为你现在就是一头大肥牛,不宰你宰谁?”
李虎气得一拳砸到案几上,破口大骂。
帅府的一帮官员们有的生气,有的叹气,有的倒很平静。他们中的很多人过去也是官场上的人,大辽的官场和大宋的官场如出一辙,都是一样的腐败,不以为奇。说实话,大宋的官员们在赚钱的同时还让私商把粮食和物资运过来,算是不错的了,就怕赚了钱还不给东西,那才叫黑。
“总帅,开仓放粮吧?”胡涂递给李虎一杯凉水,凑在他耳边小声说道,“我有办法让这些狗娘养的东西赔得连裤子都没得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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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