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之忙拱手致意：“原来是上官才人，我也很意外能遇见你。”

　　上官婉儿指着李之，向娄副监等人道：“李先生因何而来？有什么不便我可以帮得到他？”

　　娄副监躬身回到：“李先生是来选取花卉自用，乃是圣上赏赐！”

　　上官婉儿掩嘴做出吃惊状：“有人说到上书房圣上觐见客人，原来是李先生呢，害得内务府在外等了好长时间！”

　　李之心里明白，这是她获知自己前来，是在找机会说几句话，也不着急，知道她自有支开旁人之法。

　　果然，上官婉儿轻声继言，“李先生上一次给婉儿开的那付药已经剩余不多，可否耽误点先生片刻，再给我号把脉，看看能否换下一疗程了？”

　　李之面现难色，“虽说圣上肯开金口，容我入御花园选些花卉，却也不能无限制耽搁，不如稍等一下，待我选好，再随你前往？”

　　“也好，那婉儿就在这里陪着先生，好在花卉我也懂得一些，省得多耗费时间了！”上官婉儿神情表现得很是自然，轻移莲步，就顺势随在李之身边了。

　　“这是深山含笑，最高可达二十米，树龄能有六、七百年。李先生很幸运，这里有两株新培育出来幼龄树，一年多次开花，越是高龄，花味越是奇香无比！”

　　上官婉儿无疑是在怂恿李之拿下它，反正都是公家之物，有圣上撑腰，花匠再是不舍也无可奈何，何况李之这等人物，巴结还来不及呢。

　　于是不等李之反应，娄副监已回身指向，就有人取过工具着手开掘。

　　“看来上官才人对这里极熟，居然连新培植之物也知之甚祥！”李之一本正经说着。

　　“武后极喜爱这里，在长安城之时，隔三差五就叫上我来陪着她观赏，因而背后做了不少功课！”上官婉儿嘻嘻笑着回答。

　　“这一株又是什么花？”

　　“蕙兰！是大唐之前栽培最久、最普及兰花品类之一，兰质蕙心一词来历就是因此而得。兰花类为香气浓郁之花首位，春兰、建兰、蕙兰、墨兰、文心兰等等均为兰花类，婉儿最喜爱墨兰，花香浓且花多繁茂。玲珑自在素怀真，玉色凝香醉甚人？故隐繁花争早露，后来独秀岭南春。墨玉喻添香，李先生认为此诗如何？”

　　“是上官才人所写？”

　　上官婉儿摇摇头，“不知来历，但想听闻李先生也以墨兰为题，现赋一首，不知可否？”

　　李之略作思量，张口颂来：“云壑固聿曼，幽芬清且修。凉风动夙夜，佳人惠然求。”

　　“云雾缭绕山谷，幽香芬芳纤长，凉风一夜吹来佳人伴，李先生果然不愧坊间赞誉七步奇才，文思敏捷，羡煞婉儿！倩儿，你可记得下来？”

　　倩儿为她身边侍女，显然以记忆力见长，恭请李之再复诵一遍，已是刷刷数笔复录下来，上官婉儿含着笑接过小笺寻看一眼，轻轻折起，塞入袖中。

　　“黄文心兰为武后最爱，是一种极美丽而又极具观赏价值兰花，据说也是外藩极为重视兰花品种之一。他们叫它跳舞兰，有着亮丽的黄，每一朵花，像美丽少女，裙摆飘飘，翩翩起舞，其花中喻语是快乐无忧，寓意忘却烦忧。文心兰同样花繁叶茂，一枝花茎着生几十朵至几百朵，极富韵味，加上花期亦长，婉儿建议也取上它。”

　　李之望向娄副监，“几种兰花均搬上一盆，包括种子。”

　　娄副监含笑应承，转身吩咐，他算是看出来了，李之既然这般大肆收敛，显然是奉了圣上无上权限，因为他每取一种均会有详细登录在案，很明显此人一点也不在乎有人盘查。

　　来到茉莉花区，李之情绪立时高涨起来，“居然有菊花茉莉王！”

　　他一声惊叫，引来娄副监作答，“菊花茉莉王是茉莉中较大品种，开花较大，开花层数多，叶子颜色比普通茉莉叶子颜色深，并且具有一定光泽，但是扦插成活率较低，不如普通茉莉。”

　　他的好心提醒，引来上官婉儿捂嘴轻乐：“娄副监还不知晓吧，知道李先生的三夫人就是神奇庞啼？那丫头才十二岁，属于天生对一切自然植物极致敏感体质，所有植物只要嗅到她身上气息，不需养分即可成活，在长安城附近乡镇，可是流传了十年之久，人称花神，再难养植物，于神奇庞啼看来也无半点难度！”

　　李之心下偷乐，正以为乃是上官婉儿信口开河，不料想接下来换做娄副监传起一声惊叫，“原来传说里神奇庞啼还真有其人？而且是李先生夫人？我的天，这个小姑娘传说很多，花神一说也是存在，我之前一直以为民间故事！”

　　李之一脸惊讶，“为何我的夫人，我却不知她花神之名？难道她在坊间很有名么？”

　　他的惊讶可不是假装，上官婉儿笑道，“你成日忙碌，那里听得到民间流传？这还是来自于宫内说法，据说有人曾去先生夫人家乡寻探过此事由来，不过在得知最终下落后，某些人就偃旗息鼓了！”

　　李之叹息，“没想到不经意间还有如此传闻！不错，啼儿天生对植物敏感，不然怎会有精油产出！或许娄副监还不知情，我向圣上讨这些珍奇花卉，就是为了正清文绮堂下一步生意打算。正是我家小夫人提炼出天下独一无二天然植物精油，圣上龙颜大悦，特地嘱咐我研制出更多花色香气品种！”

　　娄副监满脸骇然，居然还有这等奇事，他与花圃打了一辈子交道，自然知道，自植物里提取精粹油脂有多艰难，此时意外得到这个消息，令这位年过五旬老人，呆滞当场，面色转换不定。

　　上官婉儿自袖口取出一物，倒出几滴在指尖，弹向娄副监：“这就是婉儿得自于三夫人处的玫瑰精油，已是几十倍稀释后香气，你且闻闻看！”

　　娄副监只觉甜而沉纤细花香遍身溢起，芳香浓郁甜美气息随即扑鼻生香，更是似乎在一瞬间让他提振心情，舒缓神经紧张与压力之感也接续传开。

　　“就像熏衣草能引出玫瑰清新甜美气味，甘菊能加强玫瑰镇静效果，檀香木能增加其另一种独特木质芳香，这一切特质均在玫瑰精油里体现出来，却无上述三种特意添加其中，便可知这才是玫瑰之香所有内涵，也仅有成百上千朵玫瑰花瓣，才能凝粹成一滴，价值比黄金还要珍贵！”

　　不仅是娄副监，便是他身边所有与花草日夜相伴者，才更明白上官婉儿话里意思。

　　像是玫瑰精油，具有常人所嗅不出香气内在，只有经过无数花瓣集萃，才能有最真实香气尽数换发出来，这已经是超出他们固有认知的另一境界了。

　　对于他们这些花草种植专家来说，无疑是种晴天霹雳一般震撼消息，因为这些人早就很清楚意识到，原来植物里也有灵性与生命智慧。

　　这可并非臆妄猜测，李之重生前几年，已兴起一门叫做植物心理学的新学科，就是对植物生理与灵性进行大量研究，结果表明，植物不仅有感觉，而且还拥有感情、记忆，会交际，甚至拥有自己独特语言。

　　而这些常人看来匪夷所思新概念，却是他们这些终日与花花草草打交道之人最直接感觉，只是尚未有能力加以证实而已。

　　在后世，这属于万物有生论范畴，主张一切物体都具有生命、感觉和思维能力的哲学学说，如果按当时道家说法，一颗石头也能自感生灵得道成仙。

　　即使风水学上也认为植物是有灵性的，对人各方面都能起到一定帮助，因此常用植物来调节环境气场。

　　风水学讲义，由于植物也有五行之分，因此在选择植物时候，应根据大门不同方位、属性、以及室内主人属相等特性来进行选择，以增加居室正能量场，增强家人运势、财运，且有利于健康。

　　扯远了，话题回到李之身上，他知道上官婉儿是在为自己将来生意着想，眼前这些人可以说是整个大唐，在植物养殖业最有影响力那一批人，皇家御花匠，可不是简单就能加入进来。

　　而她刻意夸张庞啼在其中关键作用，无疑更为正清文绮堂精油神秘性，烙印上神奇二字凸显。

　　在李之看来，上官婉儿与这位娄副监是有私下教情的，旁人觉察不出此人心理波动，却逃不过李之真气感应，显然上官婉儿与他在合唱一出戏。

　　或许娄副监并不知上官婉儿真实用意，但应和她口中庞啼花神称号，是二人相互间默契配合效果，不然以正清文绮堂店铺所接触人群，每日里迎来送往无数人，又怎会没有有一人提起花神二字，很明显所谓坊间传说，实则为上官婉儿信口而为之。

　　况且她刻意提起此类消息源头出自于宫内，更直白告诉娄副监，按照此类方式将其流传出去。

　　李之心中暗道，宫里果然较之官场，这类频动心机之事防不胜防，若非他有特殊真气感知，说不定连他也瞒过去了。

　　因而李之也是借坡下驴，“原来上官才人也算是花草树木中大行家了，居然连精油隐藏最深寓意也探得如此明白！不错，庞啼是有类似说法，只是这种我们平常人看不到，摸不着无形境界层面，实在不能自圆其说，总不能时时把庞啼感知挂在嘴边，长安城之外，又有谁知晓她的存在？”

　　上官婉儿嫣然一笑，“我却与李先生有不同见解，特意凸显三夫人花神称号并非臆来凭空而得，而是在附近范围内的确有不少人知道。而且生意上任何产品均可由适度夸张手法来借以促进销售，婉儿倒以为花神一说值得推广！”

　　娄副监继续他演技配合：“我认同才人所言，本就实实在在存在事物，为何不加以利用！李先生，我有个不情之请，能否交给我们部分制造工艺，御花园知道这事关李先生生意利益，但我们也不求工艺详尽，只求获得最劣制提炼之法就好！您也知道，我们在场人都是吃这碗饭的，一旦市面上有此类产品出现，宫里势必会有人前来询问此事，一旦我们毫无所知，这饭碗儿可就危险了！”

　　他语出惊人，惊到的是他身后一干万春苑同仁，没有人如他所想象得长远，但竟有这番提诉，瞬间就引起所有人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