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米儿看着躺在地上看天的男人,他脆弱悲伤,眼角的琥珀泪划出让人心颤的弧度。她的心颤了,也酸了,也伤了。
“小米儿?”方小鱼瞧着宝贝闺女挣开自己的手,小步跑到洛桑和尚跟前。黄点和二黑对看一眼,有些无奈。
玛米蹲在洛桑身边,不由自主的伸出手贴在洛桑的眼角:“别哭…”
“…阿吉…对不起…”
“…”那是妈妈的名字,却被这男人叫得小心翼翼如同珍宝…他又认错自己了…“我叫玛米…我妈妈是阿吉,爸爸是巴哈。鱼爸把我养大…”这样说,我才能喘过气来…
“你是阿吉的孩子…怪不得…”
怪不得…如此相像…
“对,鱼爸说,我很像妈妈,但我不是。你叫洛桑?”小米儿坐下,一手托腮,大眼睛对上他的,像是等他起身,又或是等他把自己看得清楚。
“小!米儿!”方小鱼一个踉跄,衣角却被黄点咬着。“黄点,放开,二黑把小米儿带回屋!”亏他泡在妓院里那么多年,他怎么看不出,这小丫头动了心!这可不成!再是乱世,和尚可碰不得!“小米儿!他是雪域活佛!”
琥珀黯然,缓缓做起身。
“可他没穿僧袍…没穿就不是!”玛米第一次回嘴,这次换方小鱼坐在地上。
“黄点…她…我终于知道她哪里像巴哈了…一根筋的执拗…我…我…”
“汪汪…”你这些年做的很好,在这个不知能活多久的世道,遇到一个心动的人也没啥不好…自己一把老骨头生死有命,孩子却小还有活着的念想…
方小鱼不懂黄点的“眉目传情”,散乱着花白的头发还沉浸在小米不听话的“背叛”里。
“洛桑是吧!滚滚滚!不许你再来!回你的山顶享你的荣华,这里容不下你这尊佛!”
“玛米?刚才…是我不好…我给你告歉!”
那个刚才,两人相拥,唇齿相连…
方小鱼瞧着前方二人一个羞红脸,一个尴尬怅然若失…他立刻警觉,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玛米不仅动情…还被占了便宜!
方小鱼面若猪肝色,撕裂衣裳持起铁叉子向着洛桑戳去。
“小心!"玛米先瞧见,一把推倒洛桑钢叉在自己的小臂上划过,衣服破了,血珠子不断冒出来。
“小米儿!啊!”方小鱼屁股一热然后火辣辣的疼,二黑咬了方小鱼的屁股制止他前行。
“玛米!”洛桑将她抱在怀里,用背脊对着方小鱼的钢叉。
“汪汪!”你发什么神经!黄点冲方小鱼狂吼几声,转身去瞧小米儿…
伤错人的方小鱼扔了铁叉,迈两步又收回脚,手足无措的偻着背,白着脸呐呐的唤两声小米儿…
“疼不疼?”洛桑拿出随身配置的创伤药为玛米撒上。
“不疼!”玛你抬头看着洛桑细长的琥珀眼,挺立的鼻子,还有说着关心话的嘴巴。发紧的心像过了蜜水:“山崩时,我伤得比这严重…”
洛桑的眉头紧锁,看着怀里笑得灿烂坚强的女孩,心中的愧疚更甚。
“对不起…”
“为啥道歉?山崩地裂又不是你的错,我这次伤了又不是你弄的!再说我这点小伤没什么!”
黄点想笑,这孩子是最怕疼的…都说爱情让人成长,她今日确实长大了…刚想到这里玛米的话音又响起:“我很高兴,你叫对了我的名字。”
玛米眼睛里是毫不掩饰如阳光一样的爱慕让洛桑一震,手中的小臂如烙铁一样烫人他却只能继续握着,不停的在心中不停的对自己说她是阿吉的女儿,是阿吉的女儿...
“你...经常来看我和黄点好不好...你...是不是懂得好多东西,教我读书可好?”
黄点动动耳朵,将脑袋靠在玛米的肩膀,看着变得沉稳的洛桑眼神仓皇帝闪到一旁。这样的对话,好久远...让她暮然回首后,想到一间小禅院。那时她缠,他慌。
投生畜生道为獒十六年:一年寻找,几日的相处,十五年的抛弃流离。她曾痛不欲生,她浑浑噩噩,她在玛米身上寄托情感。这十五年来她恨,她怨,她气,最终还是怕忘了那个为了“碧落”天涯海角追寻的和尚。她恨谁也不该恨他,他只是为了“碧落”而已。她怨谁只能怨自己,说不出自己的身份看他抱着假碧落离去。
她更气,气自己用情入了灵智,生死关头都是他的影子。情可以不似初时浓,可以淡如水,刻画在记忆中的琥珀眼睛让她逃不掉。
这多灾多难的十四年她有一次被巨石压断过后腿;有一次被洪水冲到山崖下费了三天才爬回来;有一次天将火雨她和二黑用背脊护住怀抱玛米的小鱼,皮开肉绽....她能活到现在,也许是埋在心底的最后一点奢侈的念想:见他一面,再见他一面。
最近两年这种想法越来越深,也许獒兽的寿命根本没有百年那么长,又加上他们风来雨来活的疲累,她现在的体力就像到了年老,一日太平她便会昏睡半日。这一睡,就像当初偷喝了巴哈酿的青稞酒,又反复梦着生平过往,悲多于喜...
黄点就这么看着洛桑的迟疑和玛米的神采奕奕,玛米大了,不知自己能不能看到他们的结局....
方小鱼进了屋,咣当一声关上门,石头缝隙中的灰尘被震落一层。
女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若在太平日子,他们这些老人老狗们已经逐步退出玛米的人生舞台。她当然明白方小鱼担忧洛桑的身份会对小米儿引来灾祸。可是就如她所想,这个随时都会丧命的世道,多一灾和少一灾又有何区别?
末世里,想爱,便爱吧!
“这些创伤药,你们留着。今日对不住,是我...认错了人....”
“洛桑,洛桑...你现在知道我叫玛米就好了!我在拜托你教我识字,你怕什么呢?我又不能吃了你!”
藏缘...你让我进你的禅院,陪我过打春节而已,难道你怕动了情?
呵呵呵...这孩子果然是自己带大的。黄点舔一舔鼻子,扯着桑葵的手轻轻摇摆替小米儿求情。
“我不方便...我是...."
“你是桑葵,我的识字师傅,对吗?”玛米将假发重新拾起来,戴在桑葵光秃秃的脑袋上,然后对他咧出世人难以抵挡的孩童一般的灿烂笑容:“你还是长着头发,好看!”
小米儿露出老虎牙做一个甚是可爱的鬼脸,张扬泼辣和阿吉的恬静可人截然不同一个是火辣的太阳,一个是甜美的月亮。牢笼里的飞鸟永远渴望自由,当一次偷逃让飞鸟遇见了广阔天空中那耀眼的阳光,它只会日思夜想,渴望在阳光里再次飞翔。
当洛桑再次穿着便装假发来到这片砖房聚集区时,太阳已经落下。他抚平因奔跑而狂跳的心脏,遥遥地看着“玛吉阿米”。
那次临走时,玛米告诉自己鱼爸为了让自己有个家的感觉,特意找来木牌子在上面找人刻了以前牛肉酒馆的名字,虽然他们现在已经不卖牛肉,却还是怀念当初平静的日子。
他本不该来,可在布达宫三日诵经心里已经不能再平静,夜晚他会梦见阿吉的泪眼和吗米的笑脸。两张相似的脸他却在梦里分得清晰。他藏在心底的是阿吉,永远的伤痛是阿吉。梦到玛米一定是阿吉托梦给自己,让他这个故人照顾好这个会笑的孩子。
对,一定如此!
他忽略自己因奔跑而磨痛的脚,忽略自己对着落日追赶的急迫。
“洛桑大叔!”
洛桑肩头一阵,心里一慌,“大叔”二字确实扎了自己一下。
忽略,忽略!没错,他已经二十七,她十四,叫自己一声大叔没错。
“你爽约!我们不是约好昨天来我家教我读书的!为何迟了一天!”玛米抱着膀子站在洛桑身后的大石头上居高临下的瞧着他。两个腮帮气鼓鼓的涨的老高,头上的发辫上还插着一片落叶。
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人气势汹汹的俯视“活佛”,那一声“大叔”的抑郁之感也随着映入眼帘的红嫩脸蛋消失一空。
“我...有些事情耽搁了。”其实是踌躇了一天。
“这次原谅你,下次可不许这么晚!害的我今早天一亮就蹲在这山口瞧你!”小米儿跳下巨石,身高却只及洛桑的肩膀,可她却不服输的叉腰瞪着一脸尴尬的俊美男人,恶狠狠的皱着鼻子露出小虎牙。
黄点趴在一旁张开蓬松的眼睛,瞧一眼洛桑吃瘪的样子心头大好的摇摇尾巴。小米儿,这就对了!你越蛮横,他越是把你记心上。因为他心里有过阿吉,你的母亲也是个善良的女子...
阿吉,我想你若还在世上,一定高兴自己的女儿还了你当初的情谊,让洛桑爱有所依。洛桑和玛米,也是命中注定的缘,这次的美好相遇希望能有美好的结局。
就算,自己这辈子再也瞧不见般若苦,看洛桑和玛米幸福,也算是了了自己长久以来的美好期望。
洛桑这次还是遭到了方小鱼的强烈抵抗,当父亲的这几日苦口婆心的对着玛米劝诫,更是恨不得卷铺盖搬离此地。却没想黄点二黑也站在小丫头身边,愣是将方小鱼花白的头发愁成了全白。所以当满头白发的碧眼男人骂骂咧咧的拿着草叉站在院子里时,玛米直接拽着洛桑的手跑了出去。
“黄点!他们竟敢私奔!要气死我!气死我!”
黄点看着操心过度的白发男人,叹口气舔舔他气得发抖的脸庞,转身追在玛米身后。
“对对对!黄点!把咱们小米儿追回来!气死我了!回来我就罚她!罚她明天的早饭不许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