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往外跑了?上校可是不小的官了,再往上就该升将军了吧?”钱老贵关切地问。
“怎么?连老钱也心动了?”钱弢笑着打趣,“那是不是我该再考虑考虑?”
“诶,别!”钱老贵赶紧摇头,“你让我早日抱上孙子是你当前第一要务。瞧你身的那些伤疤,阎王爷门前也溜达了好几回吧?”
“那可不是,这还不算有几次是别人替我去参拜阎王的呢。”钱弢喊了一口茶,“这回你就是赶我去当丘八,我也不去了。”
“看透啦?”
“嗯。”钱弢说,“上次空降一上尉就让他们折腾得死去活来,这回要再空降一上校,还不得让他们撕巴着吃了。再说,就刚才丁的嘴里说的始终就是一句话——不为共产党的军队所用。当然他肯定是更希望我去对付共产党的军队。”
“这个自然,要不然党国养那么多军队干嘛,不就是为了打仗吗?”
“以前打小鬼子还可以说是为了民族大义,现在是国共两兄弟之争了,我可不想再掺合了。”
“真不掺合?不会不干丘八,又想干共军了吧?”
“这回真不了。”钱弢说,“我就在家烦你,行不?”
“行,你要在家,我当然更乐意。”钱老贵又问,“你的那些弟兄呢?可有为他们谋划出路?”
“还真没有。”钱弢说,“本来拉队伍的时候就是说为了干小鬼子的,现在小鬼子没了,队伍就失去了存在的根基,我想让他们散了吧。”
“散了?散也有个散法?都让他们回去种地了?”
“随便,爱种地就种地,爱打仗还打仗。就一句话,我不管,爱谁谁。”
“山上还有多么粮草,不会很急促么?”
“怎么可能急促?”钱弢笑着道,“我们在山上怎么也留下了三四个月的米粮。对了,要不等几天城里的局势稳点我就上山去。让他们搬点到城里来,一来可以接济一下城里的兄弟,二来也让在山里窝了好几年的兄弟出来见见世面,你看可好?”
“也行。”已近掏空所有的钱老贵也只得点点头,“虽然我在战前就作过多手准备,可也难敌七年多的消耗,米缸底都翻过来了。再说,后来那些个小鬼子和伪军,一个个也精瘦的,从他们身上几乎都揩不出油水。”
“老钱,你这就不如我们城外了。”钱弢说,“我们在城外翻他们的据点,伏击他们的运粮车,打击他们的清乡队,夺他们从乡下征来的粮食,还是很有收获的。我觉得粮食枪弹啥的是一点都没问题,就是小鬼子随身带的大洋啥的越来越少。”
“有的吃就该知足了,还惦记大洋。”钱老贵扭过头来问,“你不会还发了财吧?”
“发财?啥叫发财?”钱弢一愣,“总得给他们发点饷吧?还有那些躺山上的那些人,总也得给他们家里人一个交代吧?还有现在不也面临给他们遣散费?多少总得给他们分点,让他们也好有个营生。”
“那你准备怎么处理?都分了?”钱老贵问,“包括我给你的那两百黄鱼也给分了?”
“放心,你的还是你的,会还你。”钱弢说,“我上次去上海就弄了十万大洋折成黄鱼存在了外国银行,那些就都归你吧。剩下的就还有上次开酒馆没花完的黄鱼和这几年的积蓄,这些全都给分了吧。”
“大约会有多少?遣散后能有个好前程吗?”钱老贵喊完茶杯里的茶,又摸索着装上一袋烟。
“这个不好说,像你这样的宅子,那肯定是弄不了。”钱弢说,“要说在乡下典上几亩地,盖上几间土坯房,再说上一门媳妇,我想应该是没问题的。”
“就你说的这些也就是上百大洋吧。”钱老贵吸了一口烟,缓缓地吐出,“就你们三十几个人,难不成你们才三、五千大洋?”
“那可能不止。”钱弢说,“不过究竟是多少,我也不知道。”
十天后,钱弢在山上最后一次集合队伍。钱弢指了指站在自己身后的吴亚光跟手下的兄弟说:“这是新四军的吴团长,没跟咱少合作,你们都认识吧?”
“认识。”众兄弟一齐回答。
“好。”钱弢点点头,“想来大家伙也知道我今天把大家集合起来的原因。没错,现在抗战结束了,我们当初成立就是为了打小鬼子的,可是现在小鬼子跑了,滚回老家去了。这样,我们的队伍就失去了存在的根基,面临着一次选择。什么选择?总结起来,不外乎这四种。第一,参加国军,以一支抗日游击队的身份参加国军;第二,参加新四军,也是以一支游击队的身份参加新四军;第三,全部解散,自谋生路;第四,继续留在山上,当土匪。”
钱弢的话引来众兄弟一片议论,一片嘈杂声中谁也不出大声。十分钟后,钱弢又再次开始了自己的叨叨:“还是我来说说吧,首先继续留在山上当土匪是不可能的,一是小鬼子和伪军都走了,失去了打击和抢劫的目标。如果继续当土匪,我们就只能对老百姓和过往商贾下手了,这个不行,我们不能这样干,将来政府也不会让我们这么干,所以这条路我们不能走;其次是全部解散自谋生路,这好像又有点不负责的意思。所以呢,我的意思是队伍就此解散,我现在给大家伙提供三条路选择:一是入国军,已有国军长官传话,愿入国军者赏银元二百,人人晋升二级。当然这个二级比较含糊,我们这些年来根本就没有人给我们授衔,这个二级不知是从哪里说起;二是入新四军,这不,新四军代表吴亚光团长已经来了,他就是来迎你们的。对于新四军,我想你们是熟悉的,我也不再多讲;三是自谋职业,回老家去种地,或者是找个小城小镇赁个小店或是支个小摊谋个营生。”
钱弢说到这里也觉得费力,稍稍顿了顿:“就这三条路,你们自己选,愿意参加新四军的现在就可以跟吴团长走。愿意参加国军的,留下来,我带你们去见国军长官。要自谋职业的,我也尽力帮你们参谋参谋。你们自己想,这十来天以来,我想你们也没少往这方面想。”
“大哥,那你选哪一条?”包大力的一句问话引来众多兄弟的附和。
“大力。”钱弢笑着摇了摇头,“你不能再唯我马首是瞻了,这次我不选择了。我不想让我的选择来影响你们,不过你们放心,不管你们选的是哪条道,我都不会为难你们,也不会成为你们的敌人或者说是对手,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啊?还有这样的选择?”武木才也不由得嘟囔,“哦,我明白了。大哥是选第三条,要不然现在就剩下国军和共军了,没准哪一天就成敌人了。”
“怎么?想好了吗?”钱弢问,“愿意入国军的站左边,愿意入新四军的站右边,要留下来的往前走二步。”
钱弢数次催促,众兄弟却都不愿挪步,就连议论的声音也越来越小。钱弢走到李子棋的跟前,看了看少了一条腿多了一根拐杖的李子棋:“飞刀,都成了李铁拐了,你的选择还这么难吗?还想握枪跟着他们掺合?”
“大哥,我。”李子棋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我也不想再打仗,可是我还是想跟大哥在一起。”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钱弢拍了拍李子棋的肩膀,“向前走两步吧。”
“大哥。”李子棋还有不舍,但在看到钱弢眼神的坚决之后,毅然地拐住拐杖走出队列,转头面对大伙,大伙都情不自禁地鼓起了掌。
钱弢在掌声中又来到一名失去一手臂的兄弟面前,提起他空空的衣袖看了看:“还有你——杨滑头,你还真想成独臂大将军吗?”
“大哥,我、我不想。可、可是我还能干些啥呢?”外号叫杨滑头的兄弟嗫嚅着说。
“先出列吧。至于以后的生计问题,大哥会考虑的。”钱弢表情凝重地说。
杨滑头无奈,也只好出列站在李子棋身边。钱弢表情严肃地在队伍前问道:“我再问一遍,还有没有愿意回家种地伺候老母或者是娶妻生子的?还有就快点给我站出来。站出来不丢人,回家种地伺候老母是人的本性,娶妻生子繁衍生息也是人的义务,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丢人。还有没有?”
队伍还是一片沉默,没人愿意站出来。钱弢又大声地问:“大力?眼镜?你们呢?难道你们也还没折腾够吗?”
“大哥,我?”包大力迟疑着站了出来,“我以前受你的委托去看过王铁牛的家人,他们家全仗着王铁牛活着,可是、可是……”
“行,我知道了。”钱弢上前拍了拍包大力的肩膀,“这都好几年了,你还没有忘了她们。好样的!你再去看看她们吧,如果可能就好好地照顾她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