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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再回首已近百年身(上)

匹夫之勇 朝天椒 2255 2024-11-16 08: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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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回家探亲的台湾老兵和旅外华侨如过江之鲫。某天,长江南岸的一座不知名的小县城——雷州迎来了一行旅美的华侨,确切地说是老中少的一家三代。

  与其他归侨访亲拜友狂发洋落儿杯盘狼藉觥铸光错花天酒地不同。这一行人一不访亲拜友,二不充阔摆富。更令人吃惊的是所带行李除了个人换洗衣物,居然全是祭祀用品,而且数量之多令人咋舌。负责接待的人不禁嘀咕——这一行人难道要祭祖上十八代祖宗。

  下榻雷州县城的第二天,太阳刚刚在山边露出红红的大圆脸,一行人在县侨办接待人员的陪同下进了山,沿着羊肠小道爬过数座大山,步行数十里山路之后,在老华侨的带领下终于找到了一座朝南的山坡。但见草丛中整齐地排列着数十个小土包,土包正前方向上都搁着一块大小不等的石头。

  老华侨看到这些小土包,浑身一颤,俯下身仔细扒拉着石头上的泥土,石头上露出几个汉字和一行数字。

  “不错,不错,就是这里。二蛋、铁牛、富贵、狗娃……我来看你们了。”老华侨喃喃地站起来,“啪”地行了一个标准而又庄重的军礼。礼毕又开始张罗其他人:“快、快,把东西都给摆上,上香、放鞭炮,上酒点烟。”

  老华侨的儿子钱如潮问:“爹,带了这么多东西来,摆哪儿呀?”

  “看见这些土堆了吗?这些都是你爹的老兄弟,都是陪你爹出生入死的兄弟,都是你的叔叔伯伯,每一个坟前都要摆上,一个都不能少。然后大家伙都动手,归整归整。”老华侨钱弢边说边流出了眼泪,“一转眼就是几十年,几十年没见,不想却荒废如此呀,老哥呀,有愧呀。”

  不一会,每个坟上的祭祀用品都已摆好,钱弢叫过儿子和孙子:“你们几个过来,把老土匪也葬在这里吧?”

  “爹,怎么葬,你就这样把爷爷葬在这吗?我们什么也没准备呀?”钱如潮大惑不解。

  “这不是有样吗?用铁铲挖个坑、填点土,整块石头弄几个字就行了。有这么多老兄弟陪着老土匪就知足了。要是真有阴曹地府,老土匪有这么多兄弟照着阎王老子也要怕三分,还需要我们为他们操什么心。以后我要死了,你也能把我葬到这,也这个葬法,我也就高兴啰。”钱弢看着儿孙们忙开了,坐在地上发呆。

  “钱老先生,这石头上的字是什么意思呀?”县侨办一位负责接待的女士一边帮着清理坟堆上的草一边问。

  “姑娘,这里埋的都是默默无闻的英雄,我们民族的英雄。你看这里刻的‘孙二蛋,6-1940041’,意思就是这坟里埋的人叫孙二蛋,毙敌6人,1940年4月1日牺牲。”

  女士一听毙敌6人心里一惊:“毙敌6人?毙的是什么敌?”

  “这些人都是死于那场该死的、漫长而又残酷的战争,毙敌当然是指的杀死鬼子。”钱弢用颤抖的手点燃了一支大烟斗,心情沉重地坐在地上抽着烟。

  “毙敌的人数正确吗?”

  “肯定不正确,只少不多。”钱老先生惜字如金。

  “为什么?”

  “这是我们的游戏规则,我们根据这个数字可以领取额外的奖励。每确认毙敌一人可领奖励大洋一元,二鬼子不计数。”钱弢感叹道,“杀人容易确认却难哪!再说当时我们供给充足,大洋对于我们整天握枪的人来说有时还不如子弹来得实惠。”

  “请问钱先生,如果这些人都是杀鬼子献身的,怎么不是、不是葬在烈士陵园?”侨办的武女士小心讨好地笑着问。

  “因为他们死的时候既不是共军、也不是国军。”

  “那是什么部队?”

  “我必须回答吗?侨办不负责这些工作吧?”钱弢职业性的警惕早就上来了,要不是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士很像一位故人,他是什么也不会对她说的。

  “哦,是这样的。我姓武,我已经介绍过,我叫武梅。我父亲叫武木才,母亲叫梅林。我听他们说过以前也参加过一个非正规的抗日武装,听他们说好象也有一些兄弟不知葬在什么地方,所以我就想问一问。”

  “武木才?梅林?你是武木匠和梅猎人的女儿?”钱弢越说越激动,走过去紧紧地握着武梅的手,“他们怎么样?都还健在吧?”

  武梅费劲地抽出右手甩了甩,急忙回答:“在呢,都还在呢。”

  “那就好,那就好。”钱弢说着,转过身对着坟墓群大声地喊,“二蛋、铁牛、富贵、狗娃……你们听着,武木匠和梅猎人都还活着,这是他们的闺女,她也来看你们啦!来看你们啦!快,快,给他们鞠个躬,这些人当年和你爹妈可都是同生共死的弟兄。”

  钱弢喊着哭了起来,口中喃喃自语:“要是你们这些老不死的都在,那该多好呀,那该多好呀。”哼哼半晌,又听见数落,“行了,都成了泥了,成了泥就一了百了。成了泥好哇,再过几年我也要成泥了,只怕是享受不了这青山绿水了,要在国外成游魂野鬼啰。”

  太阳偏西,钱如潮和武梅不停地看表,终于武梅走到一直处在缅怀情绪中的钱弢跟前,说:“钱叔,我们该走了,好几十里山路呢。”

  “你叫我钱叔,武木匠和梅猎人都叫我大哥呢。”

  “钱伯钱伯,我们该走了。”武梅赶紧改口。

  “所有的坟上都上了香、烧了纸?”钱弢转身问自己的儿子。

  钱如潮连连点头:“都上了,连草都除了。”

  “你们再向他们鞠三个躬吧,你们就是他们的后代了。你们要记住他们,别人记不记都没关系,你们要记住。”(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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