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苏扬坐在窗边,看着对面一直不开口的云水寒,不由奇怪地问道:“云侍卫不是有话要和在下说吗,怎么进了这茶楼这么久云侍卫却安静了?”
云水寒紧抿着唇,好似有什么事却又不知从何开始,又是一阵沉默后他才低沉了声音问林苏扬:“不知大人是否对我家主子有感觉?”
“什么?”林苏扬睁大了眼睛盯着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云水寒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林大人不必担心,属下绝不会将大人的身份透露出去。”
林苏扬看着他的眼睛,见里面一片清澄明净,心里不再惊疑便问道:“云侍卫想说什么?”
“我家主子今天……喝得很醉。”今天秦柯的确喝了很多酒,走的时候林苏扬发现摆在地上的两坛子都空了,不过那时好像看他还挺清醒啊。
“林大人,属下有些事不知当讲不当讲。”云水寒认真说道。
“云侍卫但说无妨。”
“大人知道三年前是怎么能够娶到公主的吗?”冷不防他竟说了这件事。
林苏扬不明白这其中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地方,于是问道:“莫非云侍卫知道?”要说三年前为什么可以顺利娶到秦羽,林苏扬自己也很奇怪,原想是作一番成就让顺帝刮目相看,结果什么都还没做他就下旨将秦羽赐婚给自己,后来想想是很不对劲,按理说顺帝早在那时就已经开始防范林家,怎么还会让公主下嫁?
云水寒见她满脸疑惑,也不停顿地说道:“其实是我家主子向先帝求的情。”
林苏扬的手轻轻拧了拧,“先帝有什么条件?”
云水寒惊叹于她的聪明,嘴里却一字一句答道:“新帝上任,退守西北,永生永世,不得回京。”
新帝上任,退守西北,永生永世,不得回京!原来,他答应了这个条件顺帝才同意让秦羽嫁给自己,像他那样一个胸怀大志却总郁郁受限之人竟然甘愿蜗居一地,从此不再踏回云都,为的,是谁?答案不问便知。林苏扬的心里隐隐作痛,云水寒如冰雹的话更是一句句砸了下来。
“大人可还记得申州那次,赈灾物资被劫?当时虽然司公子找回了物资,但他却不知道这数千石的粮草里是否下了毒!”这句话惊得林苏扬差点站起身来。
“什么,下毒?”
云水寒点头道:“当时主子远在南方与燕辽周旋,却在暗地里派了精兵跟着大人保护大人的安全,而属下则飞鸽传书向主子汇报情况,得知粮草被劫后找回,主子就猜测粮草恐被人动了手脚,于是让乔装改扮的精兵暗中调换,大人顾于解决水患,因此也未曾注意。后来疫病发生,解药难求,也是主子千里书信求得神医相助,调制解药交给司公子。”
“大人可曾想象得到主子一面要集中精力警惕燕辽的行动还要时时担心大人的处境情况是怎样的憔悴忧虑?”声声质问让林苏扬淡漠的神色几番变化。
“主子离开云都那天,在城门口从清晨等到日中,只为能见到大人一面,可大人你却一直没来。在西北的这一年,主子废寝忘食地做事、下查,夜深人静时常常喝醉得不省人事,第二天仍旧要强打着精神处理公务……”
“别说了。”林苏扬打断他说道,“我知道我欠了王爷很多,不过有些事情不是云侍卫你能够明白的。如果云侍卫没有其他事,请恕在下还有事先走一步。”说完站起来就要往外走,不料云水寒立刻跟着起身几步走到她面前就跪了下去。
“你……”林苏扬惊得后退了几步。
“林大人,属下知道这样很唐突,属下跟随主子二十多年从未见过主子如此伤心难过,今天大人走后,主子便将自己关在房里,不准任何人靠近,林大人,请你看在主子帮过大人这么多的份上,去看看他好吗?”云水寒低声恳求道。
“如果……我不去,你是不是就不起来了?”
云水寒望着她,“大人可以离开,属下也可以一直长跪在这里。”
看到他坚定不移的眼神,林苏扬叹了口气,“你起来吧,我去。”
王府的后院没有外人可以来,除了云水寒,他的确是秦柯的心腹。刺鼻的酒味儿,还没走进秦柯的房间就闻到了。
进了房,看见秦柯斜躺在床上,手里的酒坛,口朝下,流了一地,酒已洒完,他仍旧紧紧地捏住坛口不放。林苏扬把醒酒汤放到了桌上后走过去掰开他的手,取下了坛子放到一边,正要去把汤拿过来却被秦柯一把拉住了袖子。
林苏扬回头看,只见他紧闭着眼,没有要醒的样子,伸手想扯出长袖却突然感觉那边传来一股大力把她带了过去,来不及站稳就向前倒去压在了秦柯的身上,她惊得抬起身要起来,腰上立刻环来一双坚实的手臂紧紧把她箍住,令她动弹不得。
“是你吗,林苏扬?”秦柯依然闭着眼,说出的话却已证明他醒了。
林苏扬反而不再挣扎,只是轻声说:“王爷,你醉了。”
“是吗?醉了,醉了也好,这样我就可以看到你在我身边。”低低的呢喃随着暖热的呼吸拂过林苏扬的耳边,带着浓浓的烈酒味儿。
一室静谧,氤氲的不是迤逦,而是淹没的凄凉。
“九岁那年的冬天下了很大的雪。”秦柯把林苏扬的头压着贴在他的胸前,“我和侍从原本去山上猎兔,结果和他们失散,只好凭着感觉到处寻找下山的路。那里满地都是雪,白白的,像天上最纯净的云。我在白云上艰难地行走,穿过了一棵又一棵树。”
“隐约中,我听到有人在哭,我以为找到了山户可以回家了于是拼命地跑,不停地跑。跑过那片树林就看见同样铺满了白云的地上躺着一个小女孩儿。”
“女孩儿的前面有一座新起的土堆,上面的立着的木牌上写了林苏氏之墓。”
“小女孩儿很漂亮,漂亮得就和宫女们堆的雪人一样。我看着移不开眼,心里却在想,她为什么还不醒呢,是冷了吗?”
“我脱下披风盖在她身上,然后蹲在旁边等着。等了很久她才睁开了那双大眼睛。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呢,冷得像冰,却又如最美的星星让人忍不住想捧在手心里守上一生一世。”
“她只对我说了声谢谢,听到她的声音我高兴地想跳起来。她走了,我在后面大喊,记住,我叫柯儿……”
“十年后,我终于再一次见到了她。知道了她的名字,可是,她忘记了我。”秦柯的声音开始微微颤抖。
“我想尽办法靠近她,我希望她快乐,希望她自由,我想给她想要的,我好想好想,对她说,我爱你。是爱啊……”是爱,不是喜欢。早在那个大雪的天,那个仅九岁的眼眸里便有了永不消失的记忆。
林苏扬的泪水滑过眼角,落在他的前襟,窗外摇曳的枯枝,悄悄开了小小的花,凄风冷冷,冰冻了谁的心?
“这一年我控制住自己没有派人找你,不去听你的消息,我努力地建好西北就是希望有一天能带着你来看看我治理的地方是多么美好。可是晚了。”秦柯的喉咙变得嘶哑,“晚了。你走得太远,我追不上,再也追不上。是我丢下了自己,是我放弃了你。”如果,当初他就告诉她这三个字,如果,那一天他看见了站在巷口的她,如果,他不顾一切带着她离开。可是,没有如果。
佛说,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能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也许是前世他们回望得还不够多,今生便注定了,有缘无份。
林苏扬想起了七岁那年自己睁眼看到的温暖,听到的纯真亲切的叫喊。后来的相见带来的悸动,不敢瞧,不敢碰,只随着命运的轮轨行走,不是笔却写下了伤痛,重重顾虑让他们相隔得越来越远。当他走的那一刻才发现自己还是有些喜欢的吧,只是这份喜欢发现得太晚,以至于还来不及悉心照料便被扼杀在了心底深处。
如今一切都明白,却已是迟了,那个没有流血的洞早就被人填的满满的,尽管波折仍旧,却再也不想错过,不想伤害。
“对不起。”能说的,只有对不起。林苏扬闭了眼,无声的哭泣。秦柯笑,惨淡的脸画上了悲苦的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