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请安完毕,二房众人照旧聚在一块用早餐。
渣爹突然开口,对黄氏道:“恒王妃既喜欢女孩子,下回过府,咱们房的三个丫头都带上吧。倘若入了眼也是个造化。”
“啪嗒!”林若拙手里的筷子惊掉了下来。
渣爹看她一眼,罕见的没有训斥。皱了皱眉,只当没看见。
何姨娘站在黄氏身后,乖觉的低下头,掩住眼中期待的欢喜。
陈姨娘撇撇嘴,这事跟她没关系。齐姨娘眼观鼻鼻观心,她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到。
林若谨眼中愤愤。林若菡和林若芜竭力表现出镇定,然而眼睛都不由自主的看向黄氏。
黄氏是真心无语了。
她能说什么?她有什么好说的。
这已经不是答应还是拒绝的问题了。
林若拙去恒王府到底是干什么的,女眷方面且不论,单说男人这边,大伯林海屿不在京城不提。在京的林家男人,老太爷知道,三叔林海屿知道。二房唯一的男丁林海峰——不知道。
这问题——大发了!
林若拙一脸同情的看向渣爹,混到这种地步也算是奇葩一朵了。亲爹亲娘不看好你的智商,什么都不告诉。妻子女儿也不看好,什么都不说。最后,沦落到和小妾一个信息频率同步。渣爹!不是所有男人都能混到你这种境界的!
黄氏干干的清了清嗓子,道:“王妃不喜生人。再说,这也是老太太吩咐过了,只带六丫头一个去就好。”管它呢,反正受益人不止我一个,林家都有份,皮球踢出去,让最疼你的老太太掰络去。
很可惜,渣爹和妻子显然没有心有灵犀这回事,板着脸道:“老太太知道什么,你带了人上门,王府还会赶出来不成?若王妃不喜,下回不带就是了。”
很好。黄氏心道,她就该把‘老太太知道什么’这句话甩到林老太太脸上去!这可是她最疼的小儿子的亲口评价!冷冷道:“我一个当媳妇的,不敢违背婆婆的意思。老爷若真有心,且回明了老太太再来计较。”
渣爹怒:“老太太的话要听,我的话就可以不听!”
这不废话么。黄氏嘴角抽了抽,抬头看看低眉垂眼的何姨娘:“时候不早,大家都散了吧。”竟是不再理会这个话题。
渣爹的脸色顿时难看无比。
好在黄氏还护着他的脸面,淡淡道:“老爷也该去公门了,这些话什么时候不能说,耽搁了公务就不好了。”
渣爹想想,晚上回来谈也是一样,遂冷哼一声,对林若拙瞪了一眼,甩袖而去。
又是我?林若拙感觉自己躺着也中枪,关我屁事啊!
在黄氏的强压下,事件就这么了了。然而,事件易压,人心难禁。没过多久,林家下人间悄悄传开一个话题,说是二太太打压庶女,六姑娘缺乏姐妹之情。
“满府里这么些姑娘,论年长,是大姑娘,论尊贵是三姑娘。论讨嘴甜当属四姑娘。怎么就单单只去她一个?”
“嗨!那是隔房的。人家能让好处给你占了。”
“便是二房,难道七姑娘、八姑娘就不是二老爷生的了?”
“人家是嫡女。”
“三姑娘还是长房嫡长女呢!”
各种小道消息像田野里冒出的杂草,疯一般的蔓延各个小院。
冯氏冷笑一声,并不去管,反在暗地纵容一二。童氏笑嘻嘻的看笑话,心里算着黄氏这回该怎么办。
林若拙仔细观察着,但凡了解个内情的人都知道,这种话传出来九是找死,黄氏按兵不动,应该是另有对策。
黄氏的手段很快就显露了出来。不动则已,一动便是雷霆之势。
这一天上午,林家姑娘们正在芭蕉堂读书,忽而何姨娘院里的小丫头跑了来,哭着跪在林若芜面前:“姑娘,您快去看看吧。二太太要将姨娘关进柴房里去呢!”
林若芜大吃一惊:“怎么回事?可是姨娘犯了什么错?”
小丫头哭着道:“并没有,好好的卢妈妈就带了一帮人来,捉了姨娘就走。姑娘,您快去救救姨娘吧!”
林若芜丢下书本就跑。其余几个姑娘面面相觑,也纷纷丢下手边笔墨,尾随而去。
“捉贼凭赃,捉奸拿双!太太,您一句话就拿了我,敢问我哪里犯了罪?”还没到院门,老远就听见何姨娘尖锐的声音。
黄氏不带丝毫烟火气的声音传来:“你不敬主母,出言顶撞我。”
“我没有!”何姨娘大叫,“我没有顶撞您!”
黄氏平静的道:“一个身为家奴的贱妾,是没有资格自称我的。何姨娘,显然你懂的规矩太少了。来人,将她拉下去关起来,谁都不许见,谁都不许和她说话。不然……”嘴角几乎不起眼的弯了弯:“……也没什么,只要你们承受的起后果。”
何姨娘被关了起来。
紧接着,消息一个个传来。
冯氏表示,这是二房的私事,与她无关。
林老太太发话,主母管教姨娘天经地义。
林若拙就当看热闹,谁想,这热闹居然烧到了她身上。
林若芜来了,哭哭啼啼的哀求,请她帮着向黄氏求情。
林若拙吃惊的瞪大了眼睛。林老太太都不管儿媳妇教训妾室。她一个姑娘家去管?林若芜是脑壳子坏掉了吧。退一万步说,就是她管了,黄氏凭什么就听她的。更重要的是,林家这几天的传言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又有谁在推波助澜?何姨娘是不是主谋尚且不论,掺了一脚绝对有。她去帮她求情?她是宅斗无能,可不是智商无能!
谁料林若芜哭哭啼啼的道:“姐姐便是看在母亲的份上,也不该撒手不管。姨娘可是母亲身边的人。”
这是什么逻辑?林若拙就没听懂:“你说什么呢?”
林若芜傻眼,呆滞的看她。
平妈妈看不下去了,咳嗽了一声提醒:“姑娘,八姑娘说的是先头二太太。姑娘的生母。”
生母?秦氏?林若拙这才想起一件被她遗忘到脑袋后头的事,何姨娘,原是秦氏身边的丫头。
还真是……看不出来啊。
她十分无语。这么恶心的话,林若芜怎么有脸说的出口?特么的太恶心人了,恶心的一脸血!
怒极反笑,她冷笑一声,学着黄氏不带烟火气的道:“母亲身边的人?既然如此,敢问卖身契何在?”
林若芜一愣。卖身契,这关卖身契什么事?
林若拙冷冷道:“既然是奴籍自然以卖身契说话。卖身契在谁的手上就是谁家的人。倘若甲家的家奴又转投了乙家,惹了事,自然得算乙家的。没得甲家给背黑锅的道理。若不然,”她讥讽一笑,“史上三姓家奴的那个谁,就该三家人都护着。便是弑主也得死命保了他平安。不然,岂非是不顾及主仆之情?”
‘三姓家奴’四个字狠狠甩了林若芜一脸。她颤抖的张了张唇,没发出声音。
林若拙高声道:“母亲故去时我尚在襁褓,然哥哥已然进学。家奴的身契是母亲的嫁妆,我是不信父亲会侵吞母亲嫁妆的。若是那一帮下人真忠心,就该归了哥哥才是。既然身契不在,就算不得是我娘的人!八妹妹。”她弯了弯嘴角,好心轻言:“你还是赶紧回去问问,姨娘的主家到底是谁。别求错了人。”
林若芜浑身颤抖,咬牙离去。
林若拙唤来夏衣:“去,到外院给哥哥传个话,就说‘三姓家奴也有脸求故主庇护?’不必避着人。”林家的首脑人物,目前没有一个会为了个何姨娘得罪于她。
“是。”夏衣应诺而去。
没多久,这句话就传遍了林宅。
“三姓家奴?”黄氏听后笑弯了眼。何姨娘的卖身契当然是不在她这里的。当初应该是二老爷保管。估计何姨娘早哄着拿到了自己手上。只是没有林家人的出面,她一个女人家也不好去衙门办理脱籍。而二老爷,是不敢在这种大事上违逆林老太爷意思的。毕竟何姨娘已是妾室,一旦身份成了良民,那就是正儿八经的二房良妾。林家三房就没一家有这玩意儿。君不见大房柳姨娘,那还是生了一儿一女两个的呢,还不是一个贱妾。
林家唯一正经写了纳妾文书的良妾,是林海屿的亲娘。就那位,亏得早早去了。不然也是和老太太一笔纠葛不清的烂账。
想到这里,她觉得有必要给老太太提个醒儿。亲自去了荣瑞堂,担忧的道:“何姨娘的身契当初是姐姐收着,这些年……多半到了她自己手里。就怕二老爷一个糊涂,去官府销了奴籍。到时她不是咱家的家奴,没凭没据的,还真不好管她。”
老太太脸色阴沉:“混账!”
背地里发发牢骚也就算了,最不该的是挑唆下人传播消息,这消息是能乱传的吗?之前是说她们长辈偏心,最近两天居然就联系上了前段日子恒王府采买女孩的事,说这会儿六丫头讨得欢心,还不知道是不是伏小做低当丫头干活讨来的呢。不然王妃能独喜欢她一个?这,这……这简直是不知死活!
黄氏轻轻的吐出一口气,眼眸下垂。这么多天的纵容,为的就是这一刻。何姨娘死活都不会想到,她随口的一句牢骚,竟会触动了林家上层的痛点。
人,一旦心里有鬼。就格外容易疑神疑鬼。
“也是媳妇不好。想着一个姨娘能翻出什么风浪。”她愧疚的自责,“就没去计较。谁知她左打听、右打听。竟是什么话都乱说。唉!也不知她打听到了多少。”
“不管有多少,家里是该好好管管了。”林老太太发威,“整治下人不用手软。何姨娘的身契你去问她要,若是老二不肯给你就来找我。不能让她一个人害了老太爷一生的清誉!”
黄氏又道:“还有八丫头,刚刚去找六丫头求情了。这孩子倒是个有孝心的。处置了何姨娘只怕伤了她的脸面。”
林老太太此刻生吃了何姨娘的心都有,听到这句话无疑火上浇油,森冷的道:“孝心?她的母亲是你,父亲是老二。她孝顺的哪门子心!脸面?她倒是有脸面了,可知晓咱们一家的脸面都被她姨娘摔在了地上!”
黄氏立刻道:“到底八丫头还小,知道什么。冷不丁出了事当然怕。媳妇想着,不若就让陈姨娘先照顾她几天。也省的她害怕。”
林老太太懒得操心这些,一挥手:“你看着办。只是那何姨娘的嘴,务必要给锁住了,不许她乱说!”
“是。”黄氏沉声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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