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森林的主动交代问题,让陈京内心很警惕。
凭陈京的阅人经验,他看得出来,朱森林讲的话不是空穴来风的,朱森林的惶恐也不是伪装的。
这正是陈京警惕的根源。
因为朱森林这件事情至少说明了两点,第一点林业局是确确实实存在问题的,而且问题错综复杂,林中则作为在澧河政坛占据一席之地的官员,他的倒台,牵扯到的问题不会简单。
第二点,林业局现在人心浮动已经到了一个很临界的位置,朱森林的现象可能不是个别现象,而很多人内心惶恐的时候,会不会采用和朱森林类似的方式,这也是陈京很担心的问题。
如果林业局问题很严重,这样追根查底,整个局里的工作如何保障顺畅
如果现在继续放任这样的现状,一旦出现问题人员出事,打个比方,出现逃跑的现象,那消极影响都会非常的大。
这样看来,林业局面临两难的局面,陈京也面临两难的局面。
好像不管往左还是往后,结果都会很糟糕,陈京保障全局稳定的计划都难以实现。
陈京实在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县委层面的斗争会以林业局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局作为双方斗法主战场,现在看来,林业局越来越像是双方角逐的焦点之地了。
根据最近县里发生的大事,陈京认真分析过,首先易周镇水泥厂的事情,因为林业问题被调查的马文华,其前身是易周水泥厂的领导层,他是从易周水泥厂出来后自主创业发家致富的。
这是陈京唯一能找到将易周镇水泥厂和林业局联系起来的纽带,如果在平常,陈京找到这条纽带会让人觉得神经过敏。但是在近期,尤其是马文华出事后没多久林中则就出问题,然后易周那边闹得凶起来,这些事情一件接一件,似乎不会有这么偶然。
另外,平洞乡上马长平桥项目的时候,这个项目确立和初期施工,当时平洞的党委书记是现任县委常委县委办主任黄小华,而这个项目又是在王清闲担任党委书记的时候竣工的。
建设局方面,在当时平洞上项目的时候,建设局的局长是现任县委常委澧河镇党委书记左秋明。
陈京将这些所有的东西串联起来,发现他根本无法判断一件事情引发后,局面会导向什么方向。县委层面大家的角逐,这些事情的最终的线捏在谁的手中,恐怕只有手上捏着那根线的人才知道。
陈京感到了很强的危机感,这种危机感以前从未有过。
他觉得现在虎视眈眈盯着自己不止是少数那些自己得罪过的人,还有很多自己根本没有接触,以前从未有个交集的人。
就以朱森林为例,如果陈京不和朱森林接触,他怎么也不会知道朱森林背后是马步平。
朱森林主动交代问题,他是在向陈京示警,还是他害怕因为自己的原因连累到马步平,抑或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人的心思是最多变,也是最复杂的,谁也不知道别人内心是怎么想的。
而政治最难以捉摸的是,你看到一个人,你看不到其内心,你甚至看不到他背后的人。
每个人内心多变,每个人又不是孤立存在的,各种关系一层一层往上,人的背后是人,再背后又是另外的人,这样编织起来的一张大网,谁在这张网中都占据一个节点,而一个节点出问题,牵扯的这是一大块。
陈京很喜欢金庸先生,因为金庸先生有个观念,武学之道,静止其实是个很高的境界。
不管再高深的武学,只要一出招,就会露出破绽来,你用招数攻击对手,而对手也可以针对你的弱点对症下药。
陈京自己也喜欢下围棋,围棋中有一个说法叫保留,所谓保留,就是有些地方本来可以将双方的界限划清楚,但是故意不弄那么清楚,保留着不走。不走的目的,就是要保留变化,因为走了,变化就没了,没有了变化,有时候就意味着没有机会。
机会在变化中,变化又是保留而来的,也可以说是静止而来的。
就像陈京现在面临的局面,局面错综复杂扑朔迷离,有多少变化,有多少方向,他根本就摸不清楚,在这样的时候,陈京除了以不变应万变之外,他又还能做什么呢
一定要沉住气这是陈京对自己的叮嘱。
他和朱森林谈了一个小时,他主要谈了两点,第一点,朱森林能够主动交代问题,这个事情陈京给予了充分的肯定。
但是另一方面,陈京不主张朱森林把这个问题伸张出去,目前局面不宜再有事情发生,再发生什么事情,对全局不利陈京向朱森林表示,决定是他做出来的,一切责任就由他承担。
如果纪委查到了朱森林,陈京一定会站出来帮朱森林说明情况,把朱森林曾经主动交代过问题的事实说出来,争取从轻处理。
最后,陈京对朱森林进行了鼓励,尤其是鼓励他要严把木材检查关,一定要把关把牢
陈京已经做好准备了,他内心很清楚,一场严峻的考验马上就要到来。
林业局这艘受了伤的舰船暂时在他的手上握着,但是舵杆他却难以把握,他现在目标是要操控这艘船按正常的航道行进,但是前面困难重重,四面都是人盯着,硝烟弥漫。
只需一枚小小的炮弹这艘舰船也许就会被击沉,船沉的那一刻,陈京也许就会跟随者粉身碎骨。
开发区闹事的问题终于解决了,赵一平回到县委有些灰头灰脸,黄小华等在县委楼下跟他汇报情况。
赵一平朝他摆摆手,道:对付这样的场面,你还是很有办法,开发区那边的动作以后你要多关注
他话锋一转,道:这件事情我们要尽快让人调查,怎么突然会冒出这么多闹事的人我们搞开发区,土地补偿政策不都落实了吗为什么会出现这样严重的问题
赵一平这话说得有些气急败坏,他用上了质问的口气。
他回头和黄小华说话的时候,又瞅见了对面的政府大楼,一见政府大楼,他便想起马步平曾经在政府常务会议上掷地有声的讲:我们澧河是个农业为主的县,我们县怎么才叫发展我认为农民日子好过,农民收入增强,这才是真正的发展了
我们这样一个县要搞什么开发区现在全国每个地方都搞开发区,搞开发区好像成了一种时尚,我想说的是,我们澧河可不可以不要这种时尚
赵一平一想到这些话,他就觉得自己心头有人用针在刺,马步平那副独断专行的神情就在他脑海中打转,他情绪就忍不住要激动。
这件事情要查到底要查到幕后的黑手要严查,严查赵一平走到自己办公室门口的时候,他似乎是越来越不冷静了。
黄小华一直很谨小慎微的跟在赵一平的后面,跟到门口的时候,他腰上的手机响了。
他朝赵一平歉然笑了笑,道:赵书记,您等我接个电话
黄小华拿着手机,转过身望走廊尽头走去,电话放在耳边,电话里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黄书记,有人要翻长平大桥的事情了,最近在平洞王清闲跑桥头村比较频繁,我担心
黄小华拿手机的手颤了一下,他的脚步也顿了顿。
但是他的语气依旧很平静,道:那个事情有什么好翻的尽是一些陈谷子乱芝麻的事情,你让他们翻吧,你随时把他们翻的情况告诉我就行了
他将电话轻轻的挂断,脸色一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平洞,长平大桥
黄小华在心中想着这两个地名,一种极其烦躁的情绪在他内心滋生,他隐隐感觉他被某一双眼睛盯上了,那是一双绝对让人讨厌的眼睛
一定要掐掉这双眼睛黄小华眼睛眯成一条缝,他心中似乎在下着某方面的决心
黄主任,黄主任书记找您。黄小华倏然清醒,他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回头看见舒治国的秘书赵文卓往这边走过来,神色有些急躁。
他心忽然一沉,他能够察觉到有事发生了,他连忙整了整衣襟,找到楼梯口快速下楼,直奔舒治国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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