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祥殿偏殿里,郭绍坐在台基上的御座上,身边只有宦官曹泰。下首还站着一个小眼老臣王朴。
北汉国使者没一会儿就被带到这里来了。此时殿上的光景没几个人,不是正式接见外国使臣的礼节,只是大周皇帝私下召见。
此人的来头郭绍已经提前知道,是北汉国枢密院事叫李信。郭绍坐的位置高,对进来的人一目了然。中年人,步子四平八稳,眉间有竖纹,看起来很沉稳但是这样的人总是会给人心事重重的感觉,比较沉重。
李信鞠躬作礼,未行跪礼。郭绍并不计较,因为北汉主也自称了皇帝,对方认的是自家皇帝,不认大周皇帝的;若是要谈起天无二日,天下皇帝只该有一个,那不用谈别的事了,单是这礼仪上就要开始争端。
王朴微微侧目,不过也没吭声。
在下李信拜见大周国主。李信道。
称呼更让郭绍十分不快,两国不和睦的迹象十分明显。但郭绍懒得在这种事上费口舌,便免了寒暄,径直说道:朕闻北汉国有一员大将叫杨业,人称杨无敌,乃北汉猛将。李使者可有耳闻
李信从容道:在下乃大汉北汉之臣,自是知晓本朝之将。我朝猛将如云,杨将军乃其中之一。
郭绍不禁露出了笑容:大周和北汉国强弱大小之别,太过明显,不必流于嘴上,天下人心知肚明。咱们先不说北汉国那些如云猛将,就说杨业,他有个亲兄弟叫什么来的
王朴答道:叫杨重勋,现在是我朝的一个防御使。此人于显德四年第二次归顺大周,我朝不计前嫌,仍封为防御使。
郭绍道:对了,杨业是北汉国大将。但兄弟来回反复,最终还是归了大周。李使者以为,杨家是什么意思
李信一言顿塞,正在思索如何回答。
郭绍道:朕在这里召见使者,旁边没有不相干的,也避开了那些面子上的礼仪之争。朕与李使者言语,都是直率之言。杨重勋留在大周,是杨家在这边押一个宝;所谓一堆鸡蛋不能放到一个篮子里。如今两国形势如何,何须掩耳盗铃大家都是要点退路的,李使者以为如何
李信道:在下不愿妄言同僚,也不赞同大周国主的评断。
郭绍听他言辞不甚激烈,又好言劝道:北汉国而今就是一艘到处漏水的破船,李使君还在那船上呆着作甚何不趁早准备一下,现在投大周,岂不是明智之举
李信抱拳道:在下是大汉之臣,现作为两国邦交的使节,只终于君主恪守本分,还望大周君臣能以使节之礼相待。
郭绍听罢便不再劝说,只道:人各有志,朕不会强求。不过,大周和北汉的官民百姓都是同族同宗的人,有仇的是两国的君主,郭家和刘家;两国臣民是没什么仇恨的,自己人能有什么解不开的仇
你回去之后,和你有交情的同僚稍稍说一下,等大周大军攻入晋阳,诸位留点情面,或是联络一下,朕有仁义之名在外,定会善待诸位的。
李信道:恕不能从命。在下此行,是为前阵子大周派歹人在国都行刺而来。
这事就不该朕和你谈了。郭绍道,以李使者的品级,自有客省使的官员与你相商。你与朝臣去谈谈吧,趁此也可以以看两国是否能议和。
王朴道:大周皇帝能在日理万机之中亲自召见李使者,已是很看重你了。
李信当下便有礼地抱拳鞠躬道:在下告辞。
李信离开后,郭绍也起身离开偏殿,和王朴一道前往平素和文武大臣见面的屋子。接见使臣没什么耽误时间的礼仪,就说了一席话,此时太阳刚刚升起。
及至地方,枢密院政事堂殿前司侍卫马步司的重要人物已经等待在那里了。郭绍在这里不同,他的位置不在很高的地方故意不让下面的人看自己;在这个殿室里,郭绍虽然坐在上位,但和大伙儿没有高低落差,他目前要和重要大臣们保持比较亲近信任的关系。
大伙儿停止相互的交流,起身先行叩拜之礼。
郭绍入座后,招呼他们起身坐下,径直说道:那个李信,一时找不到关系拉拢他。他似乎也不愿意冒险干开城门这等事,看来只能作罢。据说杨业是北汉国大将,能不能让他弟弟给递个信
王朴道:北汉国肯定有所防备的,机会恐怕很小。不过老臣可以召杨重勋相见,问问看。
郭绍转头看武将那边,目光停留在李处耘脸上。他的女儿刚封了贵妃,自己又是禁军大将但他反而更加谦逊了,最近显得十分低调沉默。
李处耘察觉到郭绍的示意,忙抱拳道:北汉国国穷兵少,高平之战晋阳之战都让其元气大损,而今与之正面决战没有什么胜负悬念;难处确实就在晋阳城。此城为雄城重镇,易守难攻,大周若能求得内应,此战就胜券在握了。
我也是这么想。郭绍道,可是怎么找到这个内应
众人面面相觑,无人有办法。
郭绍心道:若是有一帮高素质的间谍,像近现代战争时期一样,能够争取敌方重要人物的起义投诚只要有一个能开城门的,北汉国这场战争真是如探囊取物。
郭绍此时才具体地认识到,谍报组织,关键时刻的作用确实大
他的脑海中一时间回忆起了几年前柴荣大军围攻晋阳城的场面,那城墙上惨烈的伤亡。一个关键的细作,能减少多少人命的损失能降低多少国力的消耗。
郭绍看了一眼王朴,但暂时没说这事儿。兵曹司的事务在朝廷内部也是机密,政事堂和军队武将是不参与的,他决定一会儿再找王朴和京娘谈谈这件事。得细致安排个长期卧底计划,和短期刺探具体情况的斥候细作。
晋阳城如何攻,先得有个准备。郭绍开口言语了一声,诸位若有什么好法子,尽可上书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