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行。渐远。
当玉娘再把曾经的那些事回想了一遍以后,渐渐发现,曾经那份感触,那份撼天动地的情感已经不在了。
那张属于段清风的清秀脸盘已经在自己的心中渐渐被腐蚀,从而变的模糊不清。
强风过境。
院子里有一株牡丹花经不起强烈的震动,夭折了。
花朵掉到地上,溅了一地的牡丹花瓣,那些花瓣随着风,飘到玉娘脚下。
她渐渐忆起,那张清秀的脸庞,本是不属于段清风的,只是自己被他阳光般的笑迷失了自己的心。
她想起第一次看见路墨云的时候,心脏强烈波动的情景。但是这个想法很快被自己否决了。
路墨云是那样严肃的人,怎么也不能把他一沉不变的温润表情跟冬日里的阳光联系在一起,那是不对的。
有些谜团越变越大,有的人越陷越深。
无解,是最无奈的事情。
听小院里没有了声音,桂枝也没有了进小院的心情,她轻声的离开小院,好像自己不曾来过,没留下一点痕迹。
她站过的地方,徒留一方枯叶。
……
段元儒再回来,是在段英德七十岁寿辰的时候。
那个时候,北苑的院子里是苍黄的。
北苑已经很久没有客人到来了,桂枝的病是早就好了的,但是她一直都觉得不舒服,大夫说,那是心病。
桂枝知道自己的心结在哪里,但是她不想,也没有能力去逐个解开那些谜团。
刚开始,还是有人来北苑看望她的,时间长了,也就没有人在意了。
两个月。
像是过了两百年,再看到风尘仆仆出现在寝房的段元儒,她以为那是自己在做梦。
段元儒也没想到自己离开的两个月,美丽的桂枝会憔悴如斯。
但是他想给自己一点时间,也给桂枝一点时间,他们都太自信了,以至于看不到故事的结局。
桂枝的脸很白,属于那种长时间不晒太阳的苍白,还略带病态的白。
远远的望去,段元儒甚至以为她是透明的,透明到随时会在自己的眼前消失。
他的心脏悸动了一下,被自己的想法吓坏了,桂枝不能离开他,因为她的身上,早就烙下了自己的烙印。
“我回来了。”
同很多个月以前一样,回来的时候,他说了一句相同的话。
不同的是,这一次,桂枝不再信他了。
她别过头,把身子往床的里侧移了移,不再看段元儒,因为她怕自己多看一眼,就会忍不住听他的话。
不,她再不要了。
段元儒知道她在耍小脾气,但这次他出去真的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办,错就错在他不该不告而别。
但是不论是哪里错了,错了就是错了,他只能请求她原谅。
“桂,告诉我,哪里不舒服。”
段元儒走到床前,在床沿上坐下,温柔的抚了抚桂枝如上好丝绸般的发丝,然后轻声问她。
桂枝仍是不理她。
他可以不告而别,但是没人说她不能对他不理不睬。
“今天是爷爷生辰,你笑一下可好?”他难得这样低声下气的问她,但是这次错在他,她要怎么着,他都认了。
这次桂枝转过身,似乎曾经有人告诉她,想要男人对自己好,不可以一味的耍小孩子脾气,应该要适可而止,男人才会觉得这个女人是懂得进退的。
他的话,她是万万不要再信了。
但是今天是老爷子的生辰,自己也没什么必要跟段元儒生闷气,更没有理由。
她起身给自己着装,然后下床。
刚坐到梳妆台前的时候,看到段元儒就站在自己的身后,手中拿着一把玛瑙梳。
“可以自己梳。”桂枝伸手拿过段元儒手中的梳子,却见段元儒并没有松手,而是紧紧的抓着那把梳子。
“桂,我来吧,我很久没有给你梳头了。”
段元儒轻声说,手中的梳子已梳起了桂枝那头柔顺的秀发。
我已经很久没有给你梳头了。
桂枝当然知道已经很久了,上一次给她梳头是什么时候,是自己裁掉头发的前半个月,还是前一个月。
她已经记不得了。
唯一记得的,就只是那句我已经很久没有给你梳头了。
曾经她以为,自己剪去那头长发以后,他就再也不会给自己梳头了。他应该梳的,是玉娘那头长长的直拖到地上的头发。
听说,她是他最爱的人。
段元儒还在安静的梳着头发,一丝一缕,那么温柔的举止。甚至让桂枝有了错觉,他是喜欢她的。
桂枝已经不敢奢求他的爱了,能让他喜欢自己,已经觉得很满足了。
“桂,你就消了气吧,我不会再不告而别了。”
段元儒紧紧握着手中精致的玛瑙梳,像是加注了很大的勇气才把这句话说出口。
若上一次自己对桂枝所说的不会不告而别是自己一时失控,那么这次,真的真的,他是很用心说出的话。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骗她的。
只是有时候,一切都不是自己说了就可以作数的。
桂枝没有说话。
她低垂着眼睑,没敢抬头看一眼倒影在铜镜里的段元儒的身影。
她已经告诉了自己不能信他,所以对于他的话,听了一半,丢一半。
若是真的,他不需要说出来便也是真的,若是假的,他说再多也是空口白话。
给了她希望,继而让自己绝望,自己做过一次傻瓜,不会再傻傻的做第二次,人,总要学着变聪明。
祠堂里很热闹,四处张灯结彩。
看着那些对桂枝而言不甚眼熟的亲戚朋友,她有一种想逃回北苑的冲动。
段元儒一如既往的拉着桂枝的手,只是这一次,他加重了力道。桂枝知道他是怕自己逃开。
但是他怎么知道,自己试图逃开他的。她连试,都不想试。
段老爷红光满面的坐在大堂之上,也许是因为高兴,今天的他,看上去精神了不少。
身旁是一脸严肃的老夫人,也不尽然,至少此刻,她显得没那么严肃,仔细看,还可以看到眉眼间一股说不出味道的慈祥。
二嫂陈金玉已经怀孕四个月了,肚子上并不明显,但是却摆了一副十足的孕妇架子。身旁除了两个随身的丫鬟,还有一个产婆服侍着。
每每想到这里,桂枝就会忍不住失笑,想那陈金玉也不是今明天就要临盆的,身旁带个产婆,怎么都觉得好笑。
坐在段老爷左侧的,还有温润的段家大少奶奶,文香兰。
对于这个大少奶奶,桂枝跟她的接触并不多,若是有,遇见了也只不过点个头,互递微笑。
但是人看人,有时候也是单凭第一眼。
就像桂枝第一眼看见文香兰,就觉得她是好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