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
段元儒不动声色的看着诡异的神像,她的颜色渐渐变淡,变淡……
桂枝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回到了小时候,梦见自己在半山坡和娘亲在一起,还有那棵葡萄树。
那棵葡萄树显然还没有被移到小屋前,它还在半山坡,茁壮的长着,渐渐发芽,渐渐长大,渐渐被遗忘。
她想如果母亲没有把它移栽到自家的小屋门前,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吧,也许,爹娘还在自己身边,那么,也许,她就不会遇见段元儒。
嫁给段元儒,是唯一她觉得上天待她不薄的地方,但代价是爹娘,她觉得不划算。
她的神色越来越慌张,段元儒看在眼里。
但是他的视线片刻也不能离开那神像,它变小了,颜色继续变淡,直到变成一个真人大小,直到完全变成了白色。
段元儒虽讶异于它的变化,但早有预料,倒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惶恐,他,是看见过妖的。
它的眼睛一直是睁开的,此刻却是眨了起来,原本一尊诡异的雕像,仿佛顷刻间被注入了生命,。
它,不,是她,拖着长长地裙摆,缓缓向段元儒走去。
段元儒不能明白她此刻的举动,但凡妖,若不是见人就逃,就是在第一时间向人类攻击,像她这样的,不多见,真的不多见。
更别说她通体雪白,干净的不沾一丝尘埃。
段元儒本能的护好身后的桂枝,唯恐她受到哪怕一丝一毫的伤害。
“你来了,你把她带来了,她走的那天我就在这等她了,现在我要带她走了。”
这声音不是凡间该有的,那样的,空灵,不带一丝温度。
甚至看也没看段元儒一眼,她直直的望着他身后的桂枝,仿佛身旁所有的事物都与她无关,像是在跟他说话,又像是在跟桂枝说话,但是她看着桂枝的眼神,清楚明白的告诉他,她要带走桂枝。
他不会让她得逞的,段元儒这么告诉自己。
且不说桂枝是他的妻子,就是一个陌生人,也不能让自己眼睁睁开着他被妖怪带走。
“你不能带她走。”段元儒望向她,声音依旧平静,听不出一丝波澜。
“阻止我的人都要死,就算是你,也不能例外。”白色妖怪听到他的话,终于把眼神移向他,停下前行的脚步。
桂枝的眉紧紧地锁在一起,她梦见母亲被那条蛇缠着脱不开身,她想去拉,却被父亲阻拦了,父亲代替她走向前去。
然后,一切都来的太快,她甚至没有看清楚父亲是怎么被蛇缠住的,她拼命地向葡萄树跑去,她想把爹娘的身子从蛇的身下拉出来。
她看到了蛇的眼睛,它通体雪白,只有眼睛是黑色的,如大海一般深深深不可测,她被吸引了,她停下脚步,看着爹娘在她眼前消失。
她发现自己居然是笑着的。
啊……
白色妖怪一掌向段元儒,她是妖,段元儒自是躲不过的,但是她的掌偏了,显然她没有要杀段元儒的意思。
“让我带她走,我便放了你。”她向他提出条件。
“你休想。”就算在这个时刻,他的眼神里居然都没有一点惧色。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她再次向他袭去,凌厉的掌风没有一丝犹豫,像是要夺了他的性命。
这次段元儒早有准备,他躲得及时,凭借着一身轻功躲过了这一掌。
“你以为你可以躲得过第二次。”女人深不可测的眼神愈发凌厉,看的人心底直发毛。
话音刚落,她就不见了。
段元儒四处找寻她的下落,顺便将躺在席上的桂枝紧紧抱在怀里。
片刻间,他感觉胸口一紧,一股闷热直涌向喉间,一口献血从他口中碰出来。
是白色妖怪,她袭击他。
他,恐怕保护不了她了。
昏死前,他感到极度无奈,他想睁开眼睛,却无能为力。
“不……”桂枝尖叫着从睡梦中醒来,她骗了自己六年,她以为自己可以一直骗下去,她不要再做这样的梦,爹娘不是她害死的,不是的。
不对劲。
什么都不对劲,对,是段元儒,桂枝下意识四处寻找段元儒的身影,然后她看到了,就在那个角落里。
还有那个白色身影,她就站在段元儒的身前,想要给他最后一击。
“素魑,住手!”她尖叫。
唤过了素魑几欲动手的身影。
是的,她认识她。在很多年前就认识她了,可是天知道,她从来不想认识她的。认识她,她失去了爹娘,认识她,她的童年一片漆黑,认识她,所有遭遇都经历了,此刻,她甚至连自己唯一最亲的人都要伤害。
她真的不想认识她啊。
“素魑,你要杀他吗。”桂枝问她,几近绝望的问她,她斗不过她的,如果她想杀他,她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在她眼前死去。
她不要啊,不要他死,更不要看着他死……
“你爱上他了。”素魑从口中说出了陈述句,就像在陈述一个事实,容不得人狡辩。
“不,我没有。”
她急忙摇头,拼命摇头,像是要把什么东西从身边甩开。
“我真的没有。”眼泪从她的眼中渗出,顺着脸颊,一直滴到布满灰尘的地上,溅起一地迷茫。
她不爱他了,此刻起。
她不能爱他了,此刻起。
她不要爱她了,此刻起。
她多舍不得,可是她若爱他,他就会死啊,她早该知道的,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素魑早就警告过她了,是她不听话,是她不懂事。
是他对她太好,她忘了这些沉痛的伤口,她以为它们结痂了,此刻掀开了,才知道里面已溃烂不堪。
“素魅,你怎么总是学不会吸取教训呢?你不能爱人呀,除了他,我们谁也不能爱的。”
素魑说这话的时候把头垂的低低的,她心里也是苦涩的。
心?她有心吗,原来胸口是会苦涩的,原来,妖怪也是有心的。
她还以为那东西只有想素魅这样的人才有的。
“不,我不是你口中的素魅,我不是。我是桂枝,我一直都是桂枝。”
桂枝用手按住耳朵,拼命摇头,仿佛这样就能扯开她身上的烙印,那个伤口,真的,好疼,好疼……
“素魅,你骗的了谁呢,是你自己吗?我们是他的,上辈子,这辈子,下辈子都是他的,谁也逃不开的。”素魑说这话,破庙就消失了。
此刻的大雨已经停歇了,大风依旧未停。段元儒正躺在一棵树下,他受伤了。
“相公,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在风声中,她轻声问他,话一说完,就被风吹散了。
素魑是想杀了他的,下手极为狠毒,她没有办法,只能从包袱里找出一点伤药,她本想背着他继续往前走的。
怎奈看起来瘦弱的他,竟是她怎么也移动不了的,她又不能离开他,只能找个附近的山洞避避风,等着他醒来。
上帝还是眷顾她的,没多久她便找到了一个干净的山洞,里面有很多东西,像是有猎人常来这里居住,她没得选择了,只能暂时在这里避一下。
把对她来说巨重无比的他拖到山洞里,也快去了她半条人命了。
她终于明白他喊了六七个人一起上路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至少此刻,就能派的上用场,但是人是她说不要叫的,后果自然是要自己来背负。
看吧,立刻就遭报应了。
看着他昏迷的样子,桂枝渐渐的眼神渐渐迷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