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听到这一声一惊,这独有的吴侬软语口音的官话,不正是出自黛玉之口吗?
果然黛玉立刻就走了进来,笑着对探春道:“三妹妹不必理她,她少时还稳重些,越大就越发不像样子了。跟我去我屋里说话,我们不理她。”
原来方才雪雁借口出去沏茶,实则回了上房,偷偷去黛玉房里跟黛玉说了探春来访一事。两人都奇怪探春的目的,黛玉只叫雪雁悄悄的伺候了自己起身,又让雪雁去试探一番,自个则在门外偷听。
探春的服软,让黛玉和雪雁都很是吃惊。但后来她们想了想,以探春这么聪明的人,虽然懂的东西不多,但仍是看得清跟谁交好会比较适合她的。想来探春经过几次打击,已经收敛了许多。如今她和黛玉边大,也早该懂事了。她与黛玉道歉,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黛玉拉了探春走后,雪雁便把沏好的茶端去了里屋,又因太困了,就让小红进来伺候着。至于她自个,她回房去迷一会子。
这一迷糊就到了黄昏,雪雁打自个房里出来,听得黛玉那边传来的欢声笑语,不由觉得有点好笑。书澈打外头进来,看了眼左边的耳房,又看了眼堂屋里的雪雁,悄声问道:“这是走还是不走啊?该摆饭了。”
她们一住进园子,就以黛玉要调养身子为由,叫人在稻香村里砌了灶台。燕儿虽没跟进来,但那李明泉家的却被她们从林府接了进来,所以黛玉仍是在自己房里吃,至于其他园子里的小主子,都是一到饭点就去老太太那儿了。
雪雁看了看里头,想必是意犹未尽还不肯走的,于是朝书澈道:“多摆付碗筷,叫小红去她秋掩书斋送个信儿,就说今儿在我们这儿吃了,不去老太太那儿了。”
书澈点点头出去了,雪雁这才进了左边的耳房,见两人正玩着一付魔方,黛玉在一旁指手画脚,探春玩的满头大汗。
“三姑娘今儿就在这儿吃吧?我自作主张让人去给你院里送了信,说是不去老太太那儿了。”雪雁笑着说道。
探春头也不抬的说道:“那我要喝你们家的梅子酒,那酒我原先喝过酸酸甜甜的甚是开胃。”
雪雁和黛玉都笑了起来,雪雁道:“那酒只得秋天有,如今二月里,我上哪找梅子去?不过倒是有葡萄酒,也是酸酸甜甜的,只不过是那西洋人才喝的,就不知道三姑娘喝不喝的惯。”
探春点点头道:“那便葡萄酒,改明儿你上我那儿去,我那还有坛天仙露,你去帮你姑娘拿了来。”
雪雁笑着点头,出去帮忙摆桌去了,摆好了桌又进来叫她俩出去吃饭,等吃完饭收拾好了,天色就完全黑了下来。
“我也该回去了,明儿姐姐去我那儿玩可好?”探春走时邀请黛玉道。
黛玉想了想,笑着说道:“妹妹的心意我领了,只是你也知道,如今二表哥也在园子里住着,他自是不敢闯到我这儿来的,只不过我若出了稻香村,撞见他了倒也不妥。”
探春想了想笑道:“难得这么好的园子,姐姐不逛逛岂不是可惜了,姐姐只管放心,我回去让侍书去打听打听,我们挑他出府的时候,好好去园子里玩一天。”
黛玉笑着拍手:“极好极好,等他出去了,叫上二姐姐宝姐姐云丫头四丫头,我们一起去钓鱼。”
雪雁在一旁吐槽:“这么冷的天,就是有鱼只怕也钓不上来,倒不如正经去花园逛逛,做做诗吟吟对,岂不是更好?”
探春黛玉一听,立刻来了兴趣,只说是个好主意,雪雁大窘,她不过是吐槽下,谁知人家当真了。
探春走后,雪雁问黛玉:“她今儿表现如何?”
黛玉噗呲乐了:“你这话说的,她如今知错愿与我交好,又处处放低身段,我倒觉得她懂些规矩了。”
雪雁不屑的撇了撇嘴:“谁知她抱着什么目的?想来她以往最爱与宝姑娘来往,谁知道她会不会跟宝姑娘似的,背地里害你。”
黛玉大笑起来:“你快别操心了,不过是姊妹间说说话,取个乐。她虽有心巴结,我也不一定全信她。但她如今知道为自个谋出路了,也是好事,总好过懵懂无知仍得过且过的。”
雪雁哼了一声道:“我如何不知这个,不过是白担心你一回。你小时候可没少上人家当,怕你又一时心软了,着了人的道。”
黛玉闻言戏谑的笑了,看着雪雁道:“你不说这个,我还不想说呢。如今是谁着了人的道?”
雪雁脸一红,嘟囔了句:“那还不是一时心软了,所以你不可以心软,免得跟我一样被人骗了。”
黛玉笑着摇头去做她的针线,到了晚间睡下,书澈却找了过来:“你哥哥来信了,想必是在路上托人送来的,他不过才走了几天,怎么就送信来了。”说着书澈递了封信过来。
雪雁接了信谢过了她,两人又说了会八卦,书澈这才回了自个房里去。雪雁在桌前摊开信一看,里头竟然有整整八张纸。这吴均瑜是在写小说呢?
信中写道,那薛蟠果然是个爱惹事的体质,才上路就惹了麻烦。到天津驿站时与人吵了起来,一言不合动手打人,竟是把人打昏死了过去。要不是吴均瑜急救处理的好,只怕这事要闹得更大。
但也不是急救处理的好,这事就能了了,那被打的,竟是威武将军府的小公子苏阐明,一个皇商,敢对威武将军府的小公子动手,可见这薛蟠是什么脑子了。
吴均瑜少不得又是道歉,又是赔礼,最后不但让薛蟠跪下认错,还花了吴均瑜二万两银子才算了事。
只不过后来那苏阐明竟和吴均瑜关系好了起来,经过几日的相处,苏阐明知道吴均瑜不是跟薛蟠一样的人,又知道吴均瑜是去广州,跟他同路,就干脆结伴而行。
至于薛蟠,苏阐明压根没搭理他,一个蠢货,就连教都教不好,还有什么可结交的?
信的最后,吴均瑜埋怨道:“当初要不是因为他家里是皇商,他人也单纯,我也不会有这念头帮他一把。可谁知道大好的机会摆在他跟前,他也不知道珍惜。现在真是后悔,加上你又跟我说了那事,我是见他一次就想揍他一次。你说他是不是就是欠揍呢?揍他一顿会不会更好点?”
雪雁看着信噗呲笑出声来,谁说不是呢,说不准这薛蟠就是欠揍。想他当初调戏柳湘莲,被柳湘莲狠狠收拾了一顿,又是痛揍又是喝脏水的,最后见了柳湘莲就乖的跟鹌鹑似的。
笑完后,雪雁心里也郁闷。她其实让吴均瑜帮薛家,除了被薛宝钗的演技骗了以外,还有一点,便是看上了薛家皇商这个头衔。虽然薛家的皇商快保不住了,但这事儿外头并不知道,只有黄老板和薛家知道。只有等今年年底,再选皇商之时,这件事才会被爆出来。
雪雁想着吴均瑜因为是白手起家,做西洋买卖一夜暴富,免不了在那商人里,也留了个暴发户的印象。这对吴均瑜的人际交往其实很不好,如果能和薛家多走动走动,到时其他商人也会觉得吴均瑜有人脉,越多与他打交道。
这人脉对吴均瑜来说,是他最欠缺的,一来无家族可依靠,二来发家时间短。所以雪雁和吴均瑜的起初愿望都是一样的,利用薛家的皇商身份来抬高吴均瑜的本身价值。
只不过薛宝钗最后那一棒子,打的雪雁顿时清醒。利用薛宝钗?哪有那么便宜的事,这辈子都别想利用她,雪雁来古代这些年,学的不过是奴才与主子的相处之道,这闺阁之间的相处之道,她压根就没学过,再加上她在现代就没算计过人,只不过到了这里才开始学着算计,哪里是薛宝钗的对手?
雪雁看完信叹了口气,她如今想回信,都不知道怎么送。在古代送信,要么就是请驿站送到特定的地方,要么就是找那正好要去别的城市的人一起带过去。但这两样都必须有收信人的地址,不然信往哪儿送?
雪雁禁不住为吴均瑜担心了起来,这薛蟠不过才上路,就惹出这种事来,还害的吴均瑜赔了钱,那往后岂不是更加麻烦?不过好在认识了威武大将军家的小公子,这些武将之后倒不是很在乎身份地位,身上都颇有些江湖气息,所以吴均瑜这回也算是抱上大腿了。
想到这里雪雁才放了一半的心,又把吴均瑜的信看了几遍,这才收在箱笼里藏好,又将箱笼锁上。
可是睡到半夜,雪雁又突然爬了起来,从箱笼里找出信来,点着油灯烧了个干净。
不是她不想留着做个念想,只是她突然想起,日后红楼梦有一回是写大观园抄家的。她的信里的内容倒没什么,反倒会是她的护身符。因为她哥哥跟神武大将军家的小公子认识,别人自然不敢把她怎么样。但若是别人说起风言风语,讲黛玉管教不严,或者因为她的失误导致黛玉名声受损,那可就得不偿失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