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5、第二百零一章
【你是朕的王弟。】
【朕会保护你。】
他记得这句话, 只是未曾将这句话放在心上。
那一日, 一剑穿心,他想它已经成了笑话一场。
只是他却没有意识到,一句承诺, 该承担的应该是双方。
握在双手中的短剑从末端渐渐化为细沙碎落在空气中,剑尖所刺之处却遗留下一道不浅的痕迹, 但是那道伤痕边缘却未渗出血来,并不是像是在刚才刺出来的伤痕, 更像是愈合已久的疤痕。
那四周仿佛停滞在时间凝固的众人的身影也渐渐从脚底向上, 沙化而散去。
这个小小的虚幻的世界坚硬的壁障此刻如泡沫般脆弱得一触即破。
待手上的短剑消失得干干净净之后,年少的王弟睁着眼怔怔地看着那道近在眼底之下的形状可怖的伤痕,终是忍不住伸出手来, 想要碰上一碰。
即将碰触到伤疤的右手突然被人一把抓住, 游戏抬起头。
上面那双艳红色的瞳孔深深地倒映着他的脸,年轻法老王的目光中露出了困惑的神色。
“你怎么……”
一句询问的话说了半截突然戛然而止。
年轻的法老王似乎想起了什么, 他盯着那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王弟, 眉头越皱越紧。
瞳孔中绯红的色调像是凝聚起来,更是浓郁得艳上了几分。
他抓着游戏手腕的手稳稳地悬在半空之中,纹丝不动。
可是他越来越难看的神色和眼底那暗流汹涌的浪涛昭示出他此刻复杂而激荡的情绪。
年轻的法老王站在那里,眼底里一分难堪,面上十分怒火。
越是记起一切, 胸口的怒火便灼烧得越发厉害。
自小到大,他从未像这次这般丢尽了脸毁尽了颜面。
他盯着他的王弟,脸上神色恍如被人当面狠狠扇了一耳光, 目光阴沉得厉害。
然后,他甩开了游戏的手,侧头向另一侧走去。
“等下出去之后,你立刻离开。”
他说,侧过去的头将大半后脑留给游戏,向后掠过的纯金色的额发挡住了那一小半侧颊。
已经空无旁人的宽阔无垠的巨大宫殿之中,空荡荡的只余少年王的脚步声在回响。
站在他身后的年少王弟的眼微微眯起,飞扬的披风那鲜红的色调掠过浅紫色的瞳孔,眼眶还残留着一点泛红的色调,让那张面容更显得稚嫩了几分。
只是那掠过鲜红披风的倒影的眼底却泛出几分恍惚的神色,游戏似乎想伸手抓住那飞掠过的披风,刚微微扬起的手又硬生生地止住。
“你要我去哪里?”
年少的王弟问,眼底的神色有些暗淡。
“下埃及。”
年轻的法老王回答。
王弟没有回答,只是发狠地咬了咬下唇。
他看着少年王的背影,脸上露出了豁出去的倔强神色。
他说:“我不走。”
话一落音,那本是背对着游戏的法老王突然半转过身来,左手一伸就抓住游戏胸口的衣物。
猛地使劲,轻易就将游戏整个人都拽了过来。
年轻的法老王盯着他的王弟,绯红色的瞳孔中露出了游戏几乎从未见过的凶狠之色。
“你已经看尽了朕的笑话,还不够吗。”
亚图姆说,声音虽是平缓低沉,可一字一句竟像是从喉咙深处压迫出来一般。
虽是问句,却用着肯定的语气。
极具迫力,令人不寒而栗。
眼底那一分难堪十分怒火在绯红瞳孔深处酝酿翻滚,竟是渐渐酝出一丝恼恨之意。
他身为埃及至高无上的法老王,从来都是埃及诸人顶礼膜拜的神祗。
哪怕是他国王族,在他面前也是极尽低下讨好之言,不敢有丝毫冒犯。
恨他的人不计其数,却从来只能匍匐在他脚下苟延残喘。
他的自傲源于他的自信。
然而这一次,所发生的一切几乎要将他的骄傲击得粉碎。
被本该臣服于他的黄金神器抓住心灵的破绽控制住,他就像个蠢货一般在幻境中过着被欺骗的生活。
而这一切,却又□□裸地展现在他最不想见到的王弟的面前。
他从未想到自己竟会有朝一日被折辱到如此地步。
而让他狼狈不堪的那个人——
胸口的衣服被狠狠揪住,勒得太紧而使得呼吸都不顺起来。
因为衣服是被向上扯着的,连带着身子也跟着被向上提起,年少的王弟只能很勉力地踮着脚尖,以难受的姿势尽可能向上倾斜着身体,让勒紧他的衣物能稍微松上一点。
他仰着头,看见那绯红瞳孔之中被深刻折辱的痕迹透出一点恼恨之意的神色时,面色一僵。
他的唇抖了一抖,眼底透出几分恐惧之色。
“我……我没……”
从心底里涌出的寒气让他一时间连说话都说不顺畅了起来。
没等他说完,亚图姆就一脸不耐烦地将他往一旁一把推耸开,松开了揪着他胸口衣物的手。
“给朕滚去下埃及。”
年轻的法老王说,声音冷漠,侧过头去不想再看游戏。
被一把推耸开站立不稳的游戏踉跄后退几步,被勒紧的胸口松开,他大口喘了几口气。
他用手捂住胸口,却无法抑制住从胸口深处蔓延到全身的惶恐感。
刚才从艳红眼底窥见的那一抹恼恨让他连指尖都有些冰凉了起来。
……不行……
不可以……
他不允许他用那种眼神看他!
当听见法老王说出那一句话的时候,年少王弟喘气时吸气吸了一半顿了一顿,又继续下去。
他眼底紫罗兰色在他吸气的一瞬浓郁加深的色调显得暗艳了几分。
“我不会去的。”
他说,声调平缓,却透出几分不寻常的不容转圜的硬气。
“我是被埃及人认可的王弟,我赖在王都不肯去下埃及,你还能让人捆着我去不成?”
“你就不怕迫害王弟的事情传出去,损害你的声望?”
他抬起头,和亚图姆绯红瞳孔那冰冷而颇具魄力的目光对视。
他的唇角蓦然上扬了一点弧度。
“而且,王兄,你不要忘记了,你离不开我的。”
年少的王弟说,话语斩钉截铁,带着几分叛逆。
他昂着头,毫不示弱地和年轻的法老王对视。他看起来很冷静,可是身侧的手攥紧成拳而勒得泛白的指关节被他隐藏在身后。
“没有我,你就无法使用你的力量。”
他说,“你就算再讨厌我,也必须把我留在你身边!”
明亮到灼眼的巍峨大殿之中,纯金色的荷鲁斯之眼的头饰那绚目的金色光芒太过耀眼,以至于让人看不清一言不发的年轻法老王脸上的神色。
只是那双灼红宝石般的瞳孔从金色额发的缝隙中透出来的目光,利刃一般刺到王弟的脸上。
那令人畏惧的极具魄力的视线却是再一次让年少的王弟笑了起来。
他上前一步,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说出的话却是很有可能再一次掀起法老王怒火的炸弹。
他说:“就算我的确是曾经将你当做那个人的替身,那又怎样?”
他紫罗兰色的瞳孔一眨不眨地和绯红瞳孔对视,再一次重复。
“就算我以前真的把你当做那个人……那又怎样?”
他说得极轻,却是咬字清晰一字一句,像是故意要让亚图姆听得极清楚,根本是故意要掀起亚图姆的怒火。
“我把你当做他,为什么不可以?”
他再度上前一步,迫近年轻的法老王,和对方贴得极近。
细长睫毛半掩下来,微眯双眸,唇角再度扬起的微小的弧度让他原本稚嫩的面容因为眼底掠过的一抹流光而透出几分奇异的神色。
“如果我死了,你看到一个和我一摸一样的人,难道不会把那个人当做我?”
何况在他看来,他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
“就算我在一开始把你当成了他,可是这么长的时间里,陪在我身边的人……是谁?”
他再度迫近一步,步步紧逼的姿态。
虽然因为身高而不得不仰着头,可是对视的气魄却完全不输给法老王半分。
“我命都可以不要也要去救的那个人,就算夺走了我的性命我也可以原谅的人,让我留在埃及的那个人——你一直都在我身边你难道不知道那是谁!”
“这么简单的事情难道你都看不明白?”
埃及王弟伸出双手,猛地揪住少年王胸口的衣物,狠狠地将其的头拽下来。
“说要护着我的是你,强行留下我的是你,叫我别离开也是你,你说我是埃及王弟,你让我成为了你的王弟——事到如今你怎么敢说不要我!”
“你这是在指责朕?”
少年王盯着游戏的绯红色的瞳孔中透出的目光仍旧是冰冷的,此刻却隐藏了一抹复杂的神色。
这一瞬,他们彼此的脸贴得极近,几乎相触的鼻尖,几乎能感觉到对方呼出的气息的温度。
“还是在胁迫朕?”
“没错,我就是在要挟你!”
年少的王弟毫不示弱地回盯着他,完全不掩饰自己眼底的怒火。
“我好歹也是你的王弟,埃及的王族!你要是敢赶我走……”
他狠狠地磨着牙,喘了口气,不管不顾地一口气就怒吼了出来。
“你要是敢赶我走,我到了下埃及就立刻起义带着人打回底比斯把你推翻了篡了你的位我自己来做这个法老王!!!”
他当时怒喝得痛快,可是这句话一出口,怒火上脑的游戏在意识到自己说什么的时候整个身体就是一僵。
清醒过来的理智就像是一盆冷水将他浇了个透心凉,满腹怒火烟消云散,揪着亚图姆胸口衣物的手也僵得如抽筋般一下子松了开来。
一时间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消耗殆尽,他心惊胆战地抬眼向上看去,只认命地等着亚图姆的滔天怒火将他烧成灰烬。
年轻的法老王低着头看他,浅褐色的俊美的脸因为他刚才那句话而露出了明显错愕的神色。
然后,亚图姆的眉紧紧地皱了起来,抬起的右手掩住了唇的同时也掩住了下半边脸。
少年王侧过头去不去看游戏,皱紧的额头,微微扭曲的眉眼,还有那放在身侧攥紧了的拳。
那拳大概是因为气到了极点而微微抖动着。
他侧着头,放在唇边的右手挡住了大半的脸,额头金色的发丝垂下来又让他绯红的眼若隐若现的看不清楚。
年轻的法老王沉默着,一言不发,似乎是在努力压制自己濒临到极限的怒气。
这种诡异的气氛让游戏越发心惊胆战了起来,努力拽着亚图姆的手臂不放想要解释,可是亚图姆却似乎不愿听他解释。
游戏转到右边,他便把脸转到左边。
转到左边,他又把脸转到右边。
总之他就是不愿意对着游戏的脸,似乎已经对其嫌恶到连看都不想再看一眼。
“呃……那个,王兄,等等,我、我一时……”
年少的王弟一时间手足无措,他使劲摆着手,努力想要将那句不经大脑就脱口而出的几句话吞回来。
他就像只被主人丢弃的小狗,只差眼泪汪汪地绕着主人打转转了。
“我不是故意——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一时气急……”
“篡位这种事我绝对不会……呜……”
结结巴巴地怎么都解释不清,游戏只觉得自己头都快爆炸了。
怒火一上头就不管不顾地说出那种近乎要挟人的话,难怪王兄会气到不想再看他一眼。
“我我…………”
明明知道王兄最忌讳的是什么,他偏偏就撞上了什么,只能说是自作自受。
游戏心虚得厉害,他头疼了半响,终于受不了这诡异之极的气氛干脆一鼓作气伸手一把抓住亚图姆的右手手臂吊在他身上使劲一拽。
他带着视死如归的神色直视亚图姆的目光张嘴想要说个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只求坦白从宽来个痛快。
可是在看到亚图姆脸上的神色一瞬,王弟的脸色由红变青由青变白由白变黑五彩斑斓煞是好看。
他好不容易鼓足的浑身的气势在一瞬间就泄了个干干净净,紫罗兰色的大眼睛瞅着他的王兄,露出委屈之极的神色。
“…………王兄。”
那是埃及的小王弟弱得不能再弱的蚊子般哼唧哼唧委委屈屈的声音。
“噗。”
这是埃及的法老王不是回答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