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冉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天明已近,雪山上那些白雪的光线开始加强,晃得人连眼睛都睁不开,明明适才还寒冷刺骨,可是,这么一会, 老冉身上已经湿透了,上面全是汗水,他刚这么一歇下来,衣服上的汗渍立刻凝了起来,冰冷地贴在后背上。
“他奶奶的!”老冉呸了一口,缓缓地将秦紫幽从肩膀上放了下去,“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秦紫幽的一张脸也变得雪白,每哈出一口气都凝出一道白烟,“酒!”
她淡淡地开口,冲着老冉说了一个字,这才又将头扭到一边,看着白茫茫的雪花。
老冉从腰里摸了又摸,这才找到了那两个酒葫芦,老冉随便摸了一个,直接递给秦紫幽,那双已经冻的有些发紫的手轻轻了地接了过去,正要喝……秦紫幽突然一皱眉头,把酒葫芦停到了嘴边,怎么都没有送到嘴里面。
难得老冉在这会儿还有时间去看一下秦紫幽,一顿,他一拍大腿,白了秦紫幽一眼,“你们女人就是穷讲究。”边说着,老冉边把另一个葫芦递了过去,“我喝过的怎么了?有那么嫌弃么?呵……爷爷都没有嫌弃你呢。”
这一次,秦紫幽将余下的小半壶酒全都喝了下肚。
哪怕与这两个人在一起,可是,最为紧张的却还是天涯,喝了秦紫幽的血以后,他身上的毒的确解了大半部分,然而,这么一会死命的奔跑,那些余毒依然没有完全消除,站在四面都不靠边的雪山上,天涯随时都担心会有人追来。
打了个哆嗦,“他奶奶的,爷的衣服都结冷了,不冷死也活不长了吧。”老冉抱怨起来。
前几分钟还汗流夹背的人,现在,牙齿都已经开始打颤起来,短短几分钟内,他便经历了冰火两重天。
见天涯谨小慎微的模样,老冉咳了一声,走过去拍了拍天涯的肩头,“你说……你是怎么得罪的青龙?”
从易天玉过后,到现在,他们已经逃过了三匹杀手。
“我看他,青龙是一定要把你杀死的。”老冉跺着脚,哈着手,恨不得把满山的雪都点一把火热起来,“按理说,你就一个小小的暗卫,再了不起,找十来杀手也差不多了,奶奶的,这他娘的是几百号人啊!”
天涯不说话,眉眼微微往下垂了一下。
悄悄地从怀里拿出一块令牌,天涯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索着……
在这样逃命的时刻,秦紫幽居然发现……天涯的眼神竟是如此的……安详,那是一种从内心得到的宁静,他静立在那里,隔着一块牌子,便开始了一场心灵的旅途。
秦紫幽心口一疼,这样的眼神,这样的目光,这样的神态……
一切,都是那么那么熟悉。
仿佛……他就在这里,仿佛,有那么两个人轻易重合在了一起一般。
强迫自己移开目光,秦紫幽发白的脸色微微有些异样。
老冉往嘴里灌了几口酒,又看了看秦紫幽,“我看啊,你们两个是不是让人再上来些,我怕……”
“不可以!”没等老冉说完,秦紫幽便非常坚决的拒绝了,“楼里面的情况并不乐观,我不同意让任何人过来!”
“可是……”老冉张口。
“没有可是!”秦紫幽一下子打断了老冉,这个不会任何武功的女子,这么一吼,居然让老冉都有些悻悻地。
秦紫幽放软了语气,重新开口道,“我们俩足够了,无论如何,撑一天就过去了,我一定会完成楼主的任务。”
天涯也摇了摇头,“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他笑着,眉眼间带着一种天空一般的豁达,“若二位有难处,随时可以离开,多谢二位的救命之恩,我相信我可以活下去。
本是小皇帝的生辰,可是……竟然出现木宇两王相争的情节,着实可笑!
……
帝姬莲儿的儿子玄夜,虽非长子,凭着一幅金龙踏的图腾,以及木宇王对莲妃的宠爱,才一出生便被赋予了太子的位置,甚至于皇后的亲生子玄昭,在那段时间内,关注度也丝毫不及玄夜。
哪怕莲妃已经身处冷宫,可是……玄夜的太子之位依然固若金汤!
玄夜,玄夜!
赤、裸着上半身的玄昭,见了那抹紫影的时候,竟然在一瞬间没有了任何感觉,迷糊中,人已经是朝着那抹紫影,轻轻地迈开了一步!
他的手在颤抖,这一刻,玄昭实在不知道,这么激动究竟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兴奋,亦或是喜悦!
玄昭前脚还没有迈出去,玄霄立刻扯住了玄昭的衣摆,用只有玄昭能听见的声音唤道,“皇兄!”
一个激灵,玄昭这才从迷糊中醒了过来,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幕,犹觉得新鲜不已!
玄夜,早已死了好几年,九年前的一场大火,几乎每个人都微有些记忆,那场大火,几乎将整个木宇皇宫烧成了一场灰……
那场出自冷宫的大火,直将帝姬莲儿活活烧死,直到现在,木宇皇宫的宫人们尚能记得,冷宫中,帝姬莲儿在红火中的那轻轻一笑……绝色倾国!
在那样的大火中,玄夜,一个十岁的孩子,竟然活了下来。
看着那抹紫衣,我慢慢地将手给握了起来,他看着我,可是……却只敢用余光瞟我!
夜琴,玄夜……
这一刻,我才发现,我是那么珍爱着夜琴全心全意,充满了爱意望着我的眼神。
烨儿站在我身边……哪怕夜琴的脸上多了一片轻微的烧伤,可是,就连烨儿也认出了他。
烨儿的手掌,轻轻地覆住我的拳头,他在我耳边轻声对我说,“哥,用这样的眼神望着他,你会害了他的!”
闻言,我身上一冷,周身顿入寒冰,强迫着自已将目光移开……
莫辰逸瞧了一眼离珏,慢慢别过眼睛,杏目中波澜不惊。
紫依和蓝意一左一右地站在莫辰逸的轮椅身边,见了这一幕,轻声问道,“公子,要不要制止他们?”
素白的手轻点在参绿色的华服上,莫辰逸闭着眼睛,摇了摇头,“别管。”
林太后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喜色,将身边的小皇帝紧紧地揽在怀里,额头上的镶金牡丹,刹那间芳华具现。
木宇接临两国,东北接壤青羽,西与梦华相接……
如今的梦华,国力强盛,兵力紧张……九国之中,青羽独大,其次便是落泽,而梦华位于第三,这种位置,她早就想换一换了……
如果能将木宇西部并吞,那么,梦华的实力和版图必会增大好多,就算不能超越落泽,至少也能与落泽并肩而立……
不过,若真是动乱,那么,东北部必将被青羽所得!
然而,很快地,林太后转念一想……青羽的版图和人口本就远远高过别国,即便保持着第一的位置也不见得是一件坏事。
若是战乱,无论如何,梦华将是利大于弊,而青羽……轻声笑了笑,林太后慢慢将眼角垂了下去……
东北部大多山区,若要与木宇交战,那么,必得绕过许多山路,士兵的战斗力必将下降,而木宇那一块土地……放在眼前,焉有不要的道理?
可是,即便要了,隔着重重山区,短时间内,也绝不好管理!
如此一来,青羽就算可以扩张版图,可是,也必得消耗不少国力!
哪若梦华,哪怕得到的土地只是一小点,可是……因为交通便利,接壤处繁华,一个月内,立刻就能将大量的梦华国民迁移到木宇西部……
尾指和食指上长长地镶金琉璃指甲,轻轻地在小皇帝的脸颊边滑过,林太后半弯着腰,轻声对小皇帝说道,“风儿,你今日的生日礼物,再过几年,母后……必会补给你。”
小皇帝闻言,微微捏起了拳头,不觉间将目光投向到了轮椅上的那抹参绿……莫叔叔,我不要你为难,更不要江山!
落风只不过一个八岁的孩子而已……然而,在林太后的严酷强逼下,读过的书,比起好些成年人来都多得多,更在这绿寒公子的教育下,小皇帝早早地就成长了起来,虽不时地有些孩子的天性,但是,落风的心里早已经什么都清楚了,就连九国的大事,这个孩子也已经能独立地分析出不少门道。
落风看了一眼这满身金色的龙袍,他是多么地讨厌这个颜色啊,金色,除了耀眼一外,一点温度也没有,那若莫辰逸的那一身锦衣啊!
莫叔叔……
小皇帝不由地想起很久以前的一幕……
那时候,他是这样告诉莫辰逸的——
“莫叔叔,我喜欢的是仗剑江湖,引剑高歌,行侠仗义,做个名垂千古,人人敬仰地大侠客。”
感觉身边有道目光,莫辰逸慢慢地将头回了过去,恰与小皇帝目光交汇……
莫辰逸此刻,正好与小皇帝想到了一起,不久前,风儿对他说过——
“但……纵是亡国,也请你让我国子民依然丰衣足食……”
朝着小皇帝点了点头,莫辰逸这才将目光移开。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小皇帝坐到了椅子上,什么也没说,如其它人一样,安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紫依看着玄夜,眼睛都快发直了,“公子,你有没有觉得……这,这人好像很熟悉的样子。”说着,紫依皱眉细想,然而,却是怎么也没有印象,用手敲了敲自已的头,紫依的语气里带了几分懊恼,“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莫辰逸轻声叹了一口气,回过头望了蓝意一眼,问道,“蓝意,你呢?你怎么看?”
蓝意看着紫依一眼,浅笑着摇了摇头,顿了顿,又道,“公子,似乎你对玄夜太子的突然出现,一点也不好奇啊?”
没等蓝意说下去,紫依便两眼放光,一脸崇拜地看着莫辰逸,“公子,难道你老早就知道玄夜太子没死么?”
莫辰逸杏目微挑,瞧了一眼那个一直将手背到身后,重重捏起拳头,直至青筋暴起的黑衣人。
不久前的梦华驿馆里,那人陪着他下了一夜的琴,虽说他并不懂棋艺,可是,却能摆出一盘又一盘有趣的珍笼……
慢慢地闭上杏目,莫辰逸还记得,那几天,一直连下大雨……雨后的早晨,那人竟卷起袖子,为如今的夜帝细做一碗莲子粥,现在回想起来,莫辰逸突然发现,那碗粥的味道……他至今竟然会记得!
把玩着黑龙玉,莫辰逸苦笑了一声,可惜……那粥,从来不是为他所做。
也是那一日,莫辰逸看到那人给了夜帝一颗药丸,他闻得出来,那药丸里有血和从双!
天下间……唯一能克制玄溯莲花的,唯有从双!
自那日起,莫辰逸便已经知晓夜帝真正的身份!
“公子,公子!”被紫依唤了又唤,莫辰逸这才回过神来。
“公子,你在想什么呢?”紫依颇了些抱怨地瘪了瘪嘴,“我都叫你好几遍。”
莫辰逸朝着紫依歉意地点了点头。
紫依唉了一声,“公子,你说如果玄夜太子一直活着,可是,为什么却一直没有露面?”
莫辰逸望了一眼玄夜,看着那抹紫影好一会,语气里颇有几分惆意地说道,“对得一人全心以待,或许,于他而言……”话到这里,莫辰逸猛然顿住,再也没有说话。
紫依哪里知道那个一人指的是谁,见自家公子嘘声了下来,也没有再问,只是凑过身子,覆在蓝意耳边说了句什么。
大殿中安静了那么一会儿……
相比起小皇帝,关注起玄夜和玄昭的,却更加多了!
玄昭的衣服仍旧没有穿起,那金色的图腾光芒如最初一样,精致而华丽……
玄夜看着玄昭和玄霄,心心微微涌起一阵悲哀,那是他的哥哥和妹妹啊,如今,却与他住于对立的位置,并且,用那样仇恨而怨毒的目光瞧着他。
别过眼睛,玄夜再不敢多看玄霄!
一声轻灵的声音响了起来,在御花园里格外地刺耳,“你说是玄夜就是玄夜么,莫不是我连自已的哥哥也不认识?”玄霄嗤笑了一声,转着看了林太后一眼,“太后,这人分明就是来扰乱帝君和梦华贼人,难道太后和梦华就是这么由着他们么?”
没等林太后说话,一边的人便打断了玄霄,“十三公主这话就不对了……”边说着,还边指了指池槐青手中的红色绸缎,“人家分明就是来送理的,太后也不会把客人往外赶吧!”
玄霄脸上一阵青一阵紫,狠狠地看着那人,却一字也没有说。
那人是祈丰的臣子成湛姚,在祈丰颇得祈丰帝的喜爱,人长的也不错,曾经还到木宇向她提过亲,却被她给打了出来,想来,这成湛姚是记恨了!
听了玄霄的话,池槐青冷哼了一声,“我池家世代效忠太子,先祖帝也给过我池家一支不动兵权,我池槐青可不会乱认太子,眼前这人,池槐青敢与项上人头担保,绝对是太子玄夜!”
玄霄被堵的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其实,不必任何人说,她心里自是知道那人的真正身份。
玄昭慢慢地闭上眼睛,深吸了好几口气,用手扶了扶自已的背部……眼里突然变的清明的了不少。
从来不知道有哪一个做娘的不希望自已的儿子权倾天下,登高握兵,可是……帝姬莲儿却偏偏是个异类!
当年玄夜身上的图腾便是帝姬莲儿亲后弄没有,就连他后背上的这一幅,最初的时候,也是帝姬莲儿花了不少功夫弄上去的。
若没有记错,如今……玄夜身上跟本就没有这图腾。
定了定神,收起眼中的诧异,玄昭含笑,一字一顿的说道,“且不论你是不是真的十一皇弟,总之,众所周知……凡有此图腾者方能接管下木宇,或是你肯……便是大家一观你背便便可!”
玄霄一顿,方才想起,早在很久之前,玄夜背上的图腾便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还趁着这个机会,玄昭的娘亲元皇后诬赖莲妃在冷宫中与所救之人偷情,这才使得父皇大怒,将一干死守在冷宫周围的护卫全部谴了回去……这才让元皇后有了机会,制造出那一场九国最大的火灾!
收起了心思,玄霄微微地松了一口气,“没错……若是你后背没有与我皇兄一般的图腾,那么……别怪我,敢假冒我玄夜皇兄,我必杀你以谢皇兄在天之灵!”
玄霄,玄昭!
心里涌起一股难言的愤怒与心痛,夜琴的眼神是那么伤痛……
突然想起初见玄昭时,夜琴惊恐地甚至想要毁容的一幕!
他至于对我说过——无论如何,别伤害玄昭和玄霄!
可是,这两个人竟是这样子对你……夜琴啊。
一波又一波地心痛怜惜,潮水一般地涌过来,大火,逃跑,冷宫……
这其中,夜琴该受过怎样的伤害?
还记得那个卑微地跪在地上岂求我的娈童,还记得那个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已的华贵与雍容的夜琴,若不是当真苦到了极点,他又怎会压制着本来的自已……
那段时间,夜琴他一个人,是如何熬过来的?
我最难的时候,是夜琴陪我,可是,他最难的时候,却只有他一个人啊……
“哥哥,哥哥!”在烨儿一遍又一遍的叫唤中,我才这回过了神。
周围传来了一阵吁嘘声……
我这才看见……
夜琴的背上,一片光洁!如白瓷一样的皮肤裸露在空气下,立刻让我涌起一股藏着他,护着他的冲动!
“哼!”玄霄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果真是冒牌的!你无话可说了吧!”说话时,玄霄便朝着身边的侍卫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趁着池槐青现在正在发气,先杀了那玄夜再说!
没等侍卫动手,人群中突然响起一身虎叫,直叫让人汗毛发直!
那白虎似是不被虎背上的那少年控制一般,突然张着大口快速地跑了出来,直把挡在前路的撞倒了好几个!
“葬沙,葬沙!”少年骑在白虎背上,直抱着白虎的脖子,一个劲地叫着白虎的名字,“你停下来!”
白虎冲了过去,猛地将檀冽扑倒,爪子直直地按到了檀冽的胸口,朝着檀冽张开了大口!
朝子然眯了眯桃花眼,若非很仔细地观看,你很难发现——其实,这个人的一个眼睛已经瞎了。
“陛下,你真的要去?”早朝过后,所有的大臣都离开了,唯有朝子然,神色间带了几分狐狸一般的狡黠,“陛下又要将这满朝文武交到微臣手里?”
朝子然痛苦地叹了一口气,望了一眼那一身紫色龙袍,气质敦厚的夜帝,一脸地苦闷相,“您得给我涨俸碌。”
夜琴扑哧一笑,慢慢将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露出了隐藏在面具下,那宛若白瓷一般的皮肤,“朝丞相,您就帮帮夜琴吧!”
朝子然叹了一口气,“一个珏帝有了跟没有一样也就算了,好不容易您处理国务,让子然微微能休息,可不,还没两天……又想将子然压死不成。”朝子然一边抱怨着,一边就坐到了龙椅下方的台阶上。
夜琴笑而不语,安静地看着朝子然,完全没有一丝贵为帝王的压人气迫,却也足够让人心悦臣服地为他做任何事情。
将夜琴的面具接到了手里把玩,朝子然轻叹一口气,“陛下,您觉得……关于你的身份,这世上还有几个人知晓?”
夜琴楞了一楞并不做任何掩饰,“果然瞒不了丞相。”
“那行!”终于点了点头,朝子然伸了懒腰笑道,“那么,若是见到摄政王,跟他说一声,请他尽快回来,没有他,贤王封地那边的人,可是一个也不听我的话。”
夜琴点了点,“我若见到他,必会转述丞相的话。”
提起离烨,夜琴颇有几分不自然,然而,评心而论,对于那个贤王,夜琴是打心眼里的喜欢,更是由衷的钦佩。
朝子然也瞟见了夜琴脸上的那几分芥蒂,不由地便起了那个已经逝去了的人……
明明快死的人了,最后一刻,竟还想与自已同归于尽,朝子然苦笑了一声,看着这朝阳殿,分明还是一样的摆设,一样的官员,唯一变了的,无非就是张龙椅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