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不值得……你说不了不算!”景澜拍拍他的后背,“浅安姑娘那么好……也许……”
没等景澜说完,司白便扬起手中的桃木梳,“可是……桃林初见,她一身白衣伴着宝石光华,司白便早就已经遗失了心。我不想负我自己,只好负了浅安姑娘!”
一下一下地为自己梳着头发,捏着月华给的梳子,司白眸中尽是珍视,总是不愿负己,不愿负她……
她有一树长开不败的桃树,却爱那小小白茶渺茫星微!他可以把世界盛在她的面前,可是,她却甘愿作茧自缚,让她的脚上永远都缠着条九爪金龙的银链子!
谁都有谁的执念啊!谁都都知道,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可终是不愿忘,忘不了!哪怕生生把自己纠缠而死,亦是坚守着那份执念,半分也不松懈!
是啊……
否则又怎么叫执念呢?
景澜不再说话,情之一字,谁又可解?
他和菀清只是恰好相遇,恰好彼此心怡……
多么幸运?
浅安已经看不见了,便连院外传来的马蹄之声亦听不到了。如了她的愿,他送她离开!
天边的太阳染上了橘色的光茫,天色暗了下去。
“明天一早便走,梅易之你打算带着他回京,还是说另外安排人带回去?”司白想要收回自己的心思,可脑子里却还是回想着她的语音,她说,‘答应我,忘了我,做回你真真正正的桃花公子’
摇摇头,司白知道,他可以答应她的任何事情……除了让他忘记她!
景澜也回神过来,“梅阁老始终年纪太了,身子不好,不可能跟着我们快马加鞭地赶回京都的!”
司白闻言,微微点了点头。
景澜从院子里回到屋内,轻手轻脚地走到内阁里。
菀清已经睡着了,景澜神色温柔的为她手放进被子里,又低头在她的额上印了一吻。
睡梦中的女子似乎感觉到了丈夫的气息,梦里面扬了起唇角,轻轻地唤了一声,“景!景澜!”
听着菀清的梦语,白日里所有的疲惫与无奈,似乎在这一瞬间全都一扫而尽了……为着她的这一声轻唤,他将要变得更宽广,如此才可为她遮风挡雨。
褪出屋子的时候,司白眸里满是询问,白日里那死去的侍卫,是否有惊了她的心呢?
“没事!”看出了司白眸子里的寻问,景澜回答道,“走吧……我带你去看梅易之!”
院子里又来了一批侍卫,这一次,不只有景澜的人,还有司白的人!
他们躲在暗处守着菀清,再也不会让白天的事,再发生一次。
易居斋——
梅易之已经快六十岁了,虽比成太医还小了十几岁,但是,他的头发已经全白了,基本上看不到任何一跟黑发!而几个人月前,他这头发却还是黑白参半的。
他的眼神也有些干枯,如同他这个人一般,俨然已经到了风烛残年之境……
梅易之的心境比他的样子还要苍老吧!
他把儿子赶走了,也把孙女赶走了……
可是,有人告诉她……绮烟死了!
是了,也许没人知道谁是梅绮烟吧,听说,她到死都只是一个答应!
梅答应……
呵呵,干笑了两声,梅易之拿着酒葫芦,仰头灌了两口酒水……火辣辣的,好辛辣的酒水!
梅易之被呛地连连咳嗽。
绮烟想去选官女子的时候,他便极力反对!
做官女子……做那个人的妃妾?当然不可以,他梅家的人,必要有梅家的风骨才行!
景枫并非正统登基,他不过是一个乱臣贼子,他杀了先帝景渊,又杀了他除了景澜之外的所有的皇子……可是,绮烟却要去做那个人的妃子!
“陛下……陛下啊!”梅易之声音苍老,又饮下一大口酒,“上次与你对饮岂不是十几年前了……”
他十六岁的时候开始考举功名,一朝入京……
一个寒门子弟,却被景渊重用,他感恩在心!而景渊虽小节不道,但大处于国于天下却是分的清清明明的,他当年明明知道会死在景枫的手里,却压根没有任何行动……
景渊帝,是自己想死才会被景枫实了那弑父之名的,否则……他现在还是千古大帝!
前些日子,梅阁老的头发本还没有全白,但因着梅绮烟的死讯才一朝变了个样子的!
当年是他着手建的京都,如今……景枫居然发现了昆合宫有秘密,想方设法地把他弄回去,他可能告诉景枫么?当然不可能!那个人不旦杀了他尊崇的先帝,还害死了绮烟啊!
他的孙女!被他扫地出门的梅绮烟啊!
梅易之打了个酒嗝,一面回想着景渊在朝的日子,一面想着那个小小的女童唤他爷爷时的样子。
再次摇了摇酒葫芦,梅易之仰头往嘴里倒去,可这一次,满满地酒葫芦已经空了!
司白和景澜来到易居斋的时候,正好看到梅易之四处找酒,而一个浅绿色的碧影正趴在石桌上熟睡的画面!
司白认得林阮思,那可是月华疼爱的小师妹!
“醒醒!”司白负上林阮思的肩头,摇了摇她,试图把她叫醒,“醒醒!”
“不要吵,公鸡还没有打鸣呢!”林阮思眯着眼睛,小声地嘀咕着,“我还要再睡睡呢!”
有些无奈地看了那碧衣女子一眼,司白回头去瞧梅易之……
景澜已经扶住了这个快六十岁的老人了,梅易之呆呆地看着景澜,恨恨地说道,“陛下是传位于你的……可你,你可你为什么要让一个乱臣贼子登基为帝呢?”
景澜抢过他的酒葫芦……
看着屋子里一老一少有些头疼。
林阮思是百里凤烨的人带过来的,怕梅易之路上出事,心细如发的百里凤烨是叫林阮思来看着梅易之的,就怕他路上有个什么意外。
司白又一次摇了摇林阮思的身子,“你醒醒吧……即是要睡也到床上去!”摇着二十四紫骨扇,“百里凤烨怎么把你叫过来?”
刚才还一直睁不开眼睛的林阮思,在听到那个人的名字时,猛地坐直了身子,“在哪呢?百里凤烨在哪里呢?本姑娘好喜欢,好喜欢他的!”
揉了揉眼睛,林阮思看清了眼前的人并不是那个一身红装的男子,不觉间便有些失落,连语气都沉了下来,她嘟着嘴在司白的身子上戳了一下,“百里凤烨呢?他有没有来看本姑娘?”
睡的时候叫不醒,这醒了就如同一个小火球,林阮思估计是起床病犯了,看谁都不顺眼,“这才几更天?你们就来把姑娘吵醒?你知道不知道姑娘我一天要操多少心?”
“抱歉!”司白摸了摸鼻子,瞧着怒气冲冲的林阮思,低声说道,“这些天梅阁老多谢你了!”
林阮思一听就更来气了,一跺小脚,碧色的裙子在地板上砸的空响,“你来谢我?姑娘希罕你的道谢啊!”闻闻空气中的重重的酒味,林阮思一皱眉,瞪着梅易之便吼道,“哎呀,你这死老头!都和你说你不能喝酒的!你又背着我偷偷地喝了是不是?”
梅易之已经醉了,对周围的一切都没有反应,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陛下啊,当年……你为什么就那么心灰意冷了?绮烟啊绮烟,你枉为我梅家之人,竟想方设法的要去给那个夺位贼子做妃子……我,我没有你这种孙女。”
景澜看着司白,无奈地耸耸肩。
天下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梅易之现在的状态,分明就是一个老小人!
林阮思好半天后才回缓过神来,“你们来东平做什么?”顿了顿,捏着裙角又有些腼腆地问道,“百里凤烨呢?他有没有想我?”
司白伸手,摸了摸林阮思的头发,月华不在……他要替她多照顾一下这个小女孩的,否则,月华会不开心的。
“百里凤烨什么时候才来啊!”林阮思想着那个红衣似火,邪魅妖娆的男子,心里像被抓痒一般地难受,“他来不来接我……我好想他啊!”
司白扯了扯唇,二十四紫骨桃花扇往林阮思脑门上一拍,“你有病啊!自己给自己好好治治,喜欢谁不好……你去喜欢百里凤烨!吃多了撑着吧,你!”
林阮思摸着头,又一跺脚,“疼死我了,你轻点!”
司白又敲一下,“小小年纪就喜欢这,喜欢那……你知道什么是喜欢么?”
“我就知道,就知道!”林阮思双手环抱在胸上,看着司白说道,“就是你给月华师姐种那颗长开不败的桃花树,就是我拒绝不了百里凤烨的请求,满身心地想带百里凤烨回君子谷见老头子们的心情。”
司白哑然,看着这个眼神倔强的碧裙女子,又叹息了一声。
景澜点了梅易之的睡穴,阻止了他继续发酒疯……
“我们明天就要回京了!”景澜瞧着林阮思,见她那双眸子一下子便变亮了许多,“这些天多谢姑娘了!”
“都睡醒了……走吧!别等什么明天了!我们现在就走!”林阮思一急,一手拽着司白,一手拽着景澜,“快点,快点,我们去华褚皇宫吧!”
她是那么那么迫切地想要见到他啊……
林阮思的心里涌起了淡淡的甜密,百里凤烨,我马上就回来了呢!
不管是景澜还是司白,两个人都站着没有动。
林阮思不悦地回头,瞪着他们骂道,“你们两个都瘸了不成?不是说要回去么?还站着干什么?要是不想要腿了,你告诉本姑娘,我给你扎两针!”
司白哗地一声,重新打开那二十四紫骨扇,他看得出来林阮思眸中的焦急。
“不是……我和景澜先走,你和菀清,以及梅阁老之后再来!”司白解释道,“你们身子弱,不适合骑马……”
“不弱的,不弱的!”林阮思重重地点头,捏起了拳头,朝着自己的胸扑上砸了两捶,“我骑马很快的。”
“可你要看着梅阁老啊!”司白提醒道!
林阮思的眼睛一下子便暗了下去……
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委屈的像是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她掉下眼泪……
“那你们还来干嘛?”一边质问着,一边拂袖擦了擦自己的脸,林阮思可不就是已经哭了出来么?“你欺负我,我要告诉月华师姐,你老是欺负我!”
司白无辜的垂头瞧了一眼自己的桃花锦衣,“你别哭啊!”
“本姑娘讨厌你们!”林阮思恨恨地,边哭边像小孩子一样的吸着鼻涕,“我用银针扎死你们,看你们还要不要欺负我!”
景澜浅笑着抚摸着林阮思的头发,“别哭了……回去红着眼睛见人多不好!”
林阮思止住了哭声,有些鄙夷地看着景澜,“我又不是小孩子,你别像哄孩子一样的来哄我,我才不理你。”
梅易之均均的呼吸传来,人已经睡熟了。
林阮思现在已经接受了不能跟着回去的事实了,也不闹了!
“那你们要守好我们!”伸手指头熟睡的梅易之,林阮思道,“这老头可是个香饽饽,很多人都争着他呢,抢来抢去的,要是弄丢了他……百里凤烨会不高兴的。”
突然,林阮思眼睛一亮,马上跑出了书斋……
司白和景澜也跟着跑了出去,不知道林阮思想干什么!
“你要做……”景澜的话还没有说完,天空中突然绽开了一道烟霞!
司白倒吸了一口凉气,几乎是用了吼叫的语气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夜空里那烟霞开的那般灿烂,便是离了两个山头都是可以瞧见的信号!
“谁让你发的信号?”司白咬牙切齿,额上的青筋已经隐隐泛了出来。
林阮思语直气壮,“我给疯婆子发的信号!你别管!”
“疯婆子?”景澜疑惑,带着寻问的目光瞧像司白。
“谁是疯婆子?”显然,司白也不认得的!
“司徒青怜啊!”林阮思笑了笑,“我让司徒青怜来看着那个糟老头子!”
“司徒……青怜?”司白显然有些不相信?“你是说青怜皇贵妃?”
纵然很不喜欢在别人的名字后面冠上称号,可林阮思到底还是点了点头,“可不就是那个疯婆子嘛!她到东平来的可早了!”
景澜才见着且玄,而恰好司徒青怜也在……这是巧合么?
司白皱眉思索着……且玄是司徒无敌的谋士,可是,司徒青怜却与司徒家没有什么瓜葛的!
她此时此刻在东平……似乎不是很正常!
“你什么时候见到她的?”桃花眼一眯,司白带着些压迫的意味,继续道,“司徒青怜不好好地呆在皇宫里,怎么会跟你扯上关系?”
见到司白眼中的那分重视,林阮思方才回忆起来……
她是三个月前来到东平的!是百里凤烨的人把他送到梅易之那里的……
那时候那老头子都快病死了,若是他晚点到,那糟老头子还不知道能活到什么时候呢。
其实到东平的第一天,林阮思便见司徒青怜了,她说,“阮思姑娘,你很危险的……和梅易之在一起,你一定要小心些啊!”
当时,她也觉得奇怪,“你怎么不在皇宫里?”
“当然是百里凤烨让我来保护你的啊!”司徒青怜语气里满是不以为意,“他怕你出事,让我从皇宫里带了很多人过来……要我们好好看着你呢……”
林阮思一听这话,心里便欢喜的不得了,哪还有心思去分辨那话里的真假……
一来与百里凤烨有关,二来,她其实从心底里,还是挺信任那个一身茶香的女子的。
二话不说,给她塞了一个信号弹,司徒青怜便骑着马跑了,“回去的时候,一定要叫我,我带着送你回华褚,切记,切记……”
司徒青怜扬着长鞭而去!
后面的几天,简直就是各方势力的轮番角逐,有那么多人想从她的身边把梅易之带走!
要不是忆冰楼的人一直护着,林阮思真的不知道能不能和梅易之在这里过安生的日子……
眼见着司白和景澜都若有所思的样子,林阮思压低了声音轻声问道,“难道……我做错了?”
司白翻了个白眼,“便是来护着你们的,但为是什么是信号弹?这烟霞一到天上,岂不是谁都知道这里有事?你是想吸引些什么心怀不诡的人过来?”
林阮思哑口无言……
“走吧,这里不安全了!”这一句话是司白冲着景澜喊的,显然是示意他带梅易之离开。
“好了好了!”林子之外,有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传了过来,不是司徒青怜又是谁呢,“你们就不要指责阮思姑娘了!”
见不到人,这声音只是夹着内力传过来的,司白一直都是知道司徒青怜是武将之后,却没有想过……她的内力,竟有这么深厚!
易居斋外是布着阵法的,并不是那么容易闯进来的,故而,便是司徒青怜也一时没有办法接近这间屋子,只得在阵法之外徘徊。
以内力传输为媒介,她软软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了屋子里,“敢叫阮思姑娘放信号弹,自然是因为青怜就在这个林子的附近啊!”司徒青怜依旧在喊着话,“我这里带着几个侍卫,身手都不马虎,没有一个人是泛泛之辈呢……”
任司徒青怜自说自话着,司白将睡熟了的梅易之背到后背之上,朝着易居斋外离开……
他们是逆着司徒青怜的声音走的,本就不想与她碰头……
林阮思跟在司白身后,不时的往回看一下,似乎想找到司徒青怜的身影一般,然而,她还是只能听得到声音,看不到人!
林阮思嘀咕着说道,“真受不了你们,连疯婆子也防着!”
又走了几步,树丛里突然冒出一个人影来,不是别人,正是那初久!
冲着景澜行了一个礼,初久恭恭敬敬地说道,“参见王爷……”
说话间,春雨也从另一个地方出来了!
“我们娘娘还真是聪明,早就料到了你们会从相反的方向过来,一早便让我们埋伏在这里等着!”春雨打了个哈欠,“还好等到了……你不知道,为了守着这颗信号弹,我已经两天没有睡觉了呢!”
果然,初久和春雨的眼睛上都是有个厚厚的黑眼圈的。
景澜苦笑了一声,却也不得不叹一声聪慧!也难怪司徒青怜可以在皇宫里执掌凤印那么久!
背上的梅易之传出呼呼地打呼声,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事……
片刻后,司徒青怜不徐不慢地的找到了他们几人!
“怎么我在那头叫着你们的名字,你们却跑到这头来了?”她身上的茶香味淡淡地,依旧打趣地说道,“我这嗓子都快叫破了,你们都不回我一下啊!可真好狠的心!”伸手在景澜的胸口上戳了一下,司徒青怜语气和善地说道,“再怎么说,我都还是你的嫂嫂呢!”
说罢,便看着景澜,拉起了家常,“菀清呢?我新学了一种茶技,正好想问问她用什么水泡出来好喝呢!”
从头到尾都没有提一句梅易之!
但是,司徒青怜却打定主意要跟定他们了呢。
“要回京都了么?”司徒青怜的声音如梨花淡和,“听说景枫的圣旨已经在路上了,不知道有没有这件事!”
“……”
在景澜眼前晃了晃后, 司徒青怜低声问,“你不是怀疑我吧?”
景澜连边摇头,“你想多了!”
司徒青怜没有睡够,这会儿已经有些困了,“我们快点回京都吧,我要见百里凤烨,然后找一张床,好好的睡上一觉呢……”
哈欠一个接着一个的传了过来!
“当然不会!我怎么可能怀疑你呢?像你说的,你可是我的嫂嫂。”浅笑着摇头,景澜低低说道,“菀清在客栈里睡着呢,不知道皇贵妃有没见过她?”
知道景枫是在有意岔开话题,司徒青怜低语道,“我只是想帮景枫做些事,你们别像防贼一样的防着我!”
“当然不会!”司白失口否认!
景澜按了按太阳穴,“明早要回宫呢!马车都已经准备好了……等天一亮小桐醒了便出发吧!”
虽然司徒青怜是华褚的人,但是,景澜却莫名的不想和司白先走了!京里的事再严重,可也不能让梅易之有事吧!
他决定……一起走!大不了多花点时间去看着梅易之!京都若有事,都已经乱了那么久了,不再乎这一天两天了!
早不来,晚不来,就在这个时间点过来,还真是会算时间啊!
司白眯着桃花眼,虽觉得景澜是有点小题大做了,但还是决定了听他所言,亲自带着梅易之回去!
“好啊!”司徒青怜浅笑,看着初久和春雨,“还有几个时辰,你们快点去收些东西吧!明儿一早,我们就回华褚了。”
“是,娘娘!”春雨回了一声,转身便跑开了,身影消失在夜色下,很快便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