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元香顿时泪如雨下。

　　哭了好一会儿，她颤抖地道：“思忆，妈妈希望你能嫁个好老公，结婚，生子，过一辈子。不过你也是大人了，如果真选择做神侍，妈妈也不会反对，妈妈尊重你，爱你。”

　　丁思忆道：“妈，嫁人哪有成为神侍好。你看看你，嫁给我爸，辛苦了一辈子，结果他呢？还不是跟着一个黑人跑了？你总说我爸是一个好人，好人都这样，其它人还怎么办？”

　　许元香忙道：“思忆，妈妈也有对不起你爸的地方，这不是他一个人的错。”

　　丁思忆道：“我们也许都会犯错，但神不会，从这个世界诞生之前，神已经在爱我们了。”

　　“神爱我们，我们也需要侍奉神。”许元香点了点头，想起自己和李毅相处的日子。

　　许多年前，她看到童老师和左欣丽一同在桌子上为李毅服务，还万分惊讶，如今丁思忆和她一样，也成了李毅的吕人。

　　不，她不能算是李毅的吕人，她有她的丈夫。但女儿是了，或许女儿可以弥补她的遗憾吧。

　　“思忆，你既然成为了神侍，就要全心的侍奉神，不可有别的想法。你见到陛下了？”

　　“我见到了，我还领取了圣恩，现在已经怀上圣胎了！”

　　“啊！”许元香把眼睛睁得大大的。

　　当初她没有给李毅生孩子，现在女儿却要生了。这么说来，她岂不成了李毅女儿的外婆？

　　那李毅会不会叫她一声丈母娘？

　　摇了摇头，她把奇怪的念头赶出脑海。

　　李毅的吕人何其多，光神侍可能就四位数了吧？如果要认丈母娘，岂不满世界都是丈母娘？

　　女儿生下外孙的时候，许元香去看过一次。和其它神侍一样，有专业的保姆和家教照顾小孩子，不用她帮忙。

　　住了几天，许元香又重新回到海城。那边她呆不习惯，很怕见到熟人。而且女儿上班太忙，她又没有熟悉的教友可以相处。

　　又过了十年，远在非洲的前夫去逝了。她没有去参加葬礼，女儿也没有。倒是那个非洲女黑人，跑到海城打官司，想要丁旺的遗产。

　　“丁旺说他在国内有很多钱，你们必须要分一半给我！”

　　许元香哭笑不得，好不容易摆平官司，整个人也更加苍老了。

　　人老了总爱回忆，年少的记忆总是更加清晰。为使自己不再被那些伤感的回忆困扰，她更加喜欢读《真经》，一遍又一遍。

　　以前，她虽然在众人眼中是一个虔诚的信徒，但心中却明白所谓的“神”，不过是一个情感寄托。只是她喜欢李毅，不愿思考这一点。

　　现在，无数遍诵念《真经》的她，已经完全相信这个谎言。李毅就是她的神，也唯有李毅可以拯救她。

　　是啊，已经苍老的她，除了完全相信神，还能做什么呢？

　　这就像很多无神论者，临死之前也会相信世上有天堂、地狱一样，他们没有更好的选择。

　　又过了许多年，许元香开始丧失自理能力了。

　　她的耳朵很背，听不清楚声音，必须用助听器。她的眼睛很不好使，戴上老花镜也不行。她的肌肉开始萎缩，手臂拿个碗也会摔掉。

　　丁思忆赶回来了，要把她接回去赡养。许元香知道女儿工作很忙，没有答应。

　　丁思忆又想安排许元香进雨雪集团的养老院，许元香听说自己有许多同学也在那里，坚决不肯去。

　　她从未帮过李毅，不想让李毅养着。而见到那些熟悉的同学，只会让她更难堪。至于这些年为日月神教传教，以及女儿都成为李毅侍者的事，被她无视了。在她眼里，这根本称不上为李毅做贡献。

　　丁思忆无奈，只好把许元香安排在海城的养老院，每过几个月，来看她一次。

　　养老院都是一些需要别人照顾的老人，许元香很讨厌他们，但又不得不和他们住在一起。

　　每天，许元香诵念真经，都会引来许多人嘲笑。日月神教是最近几十年才兴起的，而老一辈思想最为顽固，又怎么能看得惯？

　　许元香平时很谦和，但是遇到和神教相关的事，总会大声争执，坚决不肯让步。这也让她在众人眼中，变得刁蛮起来。

　　“老死太太！”

　　“那个整天叫陛下的家伙，你的陛下怎么还不来接你呢？”

　　“就那些唬人的玩意儿，你也信？”

　　许元香道：“你们这些人，连神都不知道敬畏，太可悲了。陛下来不来接我，是陛下的事，但信不信奉陛下，是我的事。陛下文成武德，泽被苍生，我誓死追随陛下，永不离弃，永不背叛！”

　　“就是个老傻子，信教信傻了。”其它人总结道。

　　许元香可不觉得自己傻，反倒觉得傻的是别人。

　　那个姓孙的老头，整天就知道打牌输钱，输完钱就四处借。那个姓张的老太太，整天就知道说别人的八卦——谁和谁老不正经，哪个老头半夜跑到哪个老太太房间里了——她整天都在忙这个。

　　还有何老头，他总是张老太故事中的主角，一把年纪了，每天都钩引别的老太太，有意思吗？

　　姜老太，整个一个女版的何老头，跟每个老头都有来往，老成这样都没水了吧？你图个啥？

　　还有李老头，吕老太，孟老太……这群人各有特色，每天忙着类似的无聊事情，有意义吗？

　　与其把大好时光浪费在那些无聊的事情上，不如好好读读《真经》，诵念神的名。至少《真经》中有无数感人至深的故事，其中包含了神告诉你的做人道理。

　　“我们在至高无上的陛下，愿人都尊您的名为圣。

　　愿您的国降临。

　　愿您的旨意行在世间，如同行在我们心田。

　　我们日用的饮食、今日赐给我们。免我们的债、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

　　不叫我们遇见试探，救我们脱离凶恶。

　　因为国度、权柄、荣耀、全是你的直到永远！

　　感谢神！”

　　这一天，许元香再度念完祈祷词，感到身体越发沉重，往事也在记忆里格外清晰。

　　她知道，她要死了。

　　死亡在她心中并不可怕，因为她已经把一把交托给了灵魂中认定的主人。无论死后能不能回归神的怀抱，她都无憾了。

　　再细细想来，真的无憾吗？

　　不，遗憾还是有的。

　　当初罗老师组建教会的时候，她就应该留在其中，而不是听父母的话离开。

　　高考报志愿的那一天，她就应该报考唐妃学院，而不是其它。

　　那个暑假，那个被李毅当小狗养的暑假。即使后来清醒了，又能怎么样呢？她本不该回家，一直留在李毅身边做小狗就好了。

　　那个复读的高三，面对李毅的电话，她本该更热情。

　　还有大学毕业时，她仍有机会为李毅效力，为什么她没去呢？

　　那次同学聚会，她本该为李毅付出更多，可是却惦念着丈夫。

　　“我惦念他做什么？我从来就不是属于他的，而是属于陛下的。陛下给了我一次又一次的机会，我却没有珍惜，我有罪啊。”

　　是啊，就算是那次聚会之后，她也不是没有机会。第二次聚会，她就没去，女儿要把她接到雨雪集团，她也因为怕丢脸，再度留在了海城。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许元香默默地念道：“陛下，我有罪，我忏悔！我一直以为我没有选择，但实际上，我有太多选择，都没有去选。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一定把一切奉献给您！”

　　“阿香，你真的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吗？”

　　一道金光突然从天上洒下，慢慢凝聚成一个人形身影。他越来越近，许元香终于看清了那个人，他就是李毅！

　　眼前的李毅，居然和八十年前一样，年轻、英俊，让人着迷！

　　“啊，陛下？”

　　许元香赶紧捂住脸。无论眼前的人是不是死前的幻觉，她都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这副模样。

　　现在的她，太老，太丑，满头白发，一脸的老年斑。

　　“阿香，你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既然愿意把一切给我了，又怎么会怕我看呢？你是美，是丑，都是我的，我又怎么会嫌弃你？”

　　许元香猛一震，似是明白了什么。

　　她总是有太多的顾虑，而把一切都交给李毅，又何须顾虑这么多？

　　“陛下，我错了，我忏悔！”

　　放开捂脸的双手，许元香虔诚地跪伏于地。她已经明白，无论她是老，是丑，都是李毅的。在李毅面前，她不需要任何遮掩。

　　“阿香，来侍奉我吧！”李毅道。

　　“啊，侍奉您？现在？”许元香一惊。

　　她又老又丑，李毅还需要她的侍奉吗？

　　随后她明白，她又错了。既然李毅是她的神，让她去，就算再老再丑，又能如何？

　　陛下！

　　许元香凑了过去，一如那个暑假，做起了他的小狗。两人每天奋战着，无日无夜。

　　“真好，又属于主人了。”

　　“陛下，请愿谅你迷途羔羊吧，我是发自内心的忏悔。”

　　“我会用我的一切，赎我的罪！”

　　眼前的场景，越来越真实，但死亡的感觉，越来越临近。

　　许元香很开心，很快乐，因为她又和李毅在一起了。哪怕这只是死前的幻觉，也一生无憾了！

　　“啊，陛下，我永远属于您！哪怕死也一样，来生也一样，生生世世也一样！”

　　“嗯，阿香，你还记得当年吗？”李毅轻轻划着她手腕上的一个图案。

　　“当年？”许元香的眼睛眨了眨。

　　是的，当年。

　　那是多少年前了？

　　那一年，她是破格升入高中的初中生，还跟着罗老师、李毅等人，一起到坛加留学。

　　也是那年，有一天，罗老师提起一位神衹。

　　“那位神衹，被称为李毅大帝。他是宇宙之中唯一一个真神，代表着至高、全能、公义、圣洁、诚信、慈爱，凡敬畏李毅大帝的人，无论男女老少，李毅大帝都会赐福给他。”

　　许元香记得全班同学都在哄笑，以为罗老师要带大家做什么游戏。后来大家沐裕、祈祷，然后戴上一个神秘手环。在经历了一次亦真亦幻的哒哒哒赐福后，手腕上便多了这个图案。

　　“这种手环，可以让人得到一次新生机会。”

　　许元香依稀记得，当初罗老师和李婷这么讲。

　　“陛下，我记得，我本该从那一天开始，就属于您，只是我不虔诚，我为我的过去而忏悔。”许元香痛苦地道。

　　“阿香，忏悔吧。你手上的图案，是我的神力凝结。我说过，会给你们每人一次获得新生的机会。”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据说信佛的，死后会去级乐世界。信基都的，死后会去天堂。但是信我，不会有这样的待遇，我只会让你满血满蓝，原地复活！”

　　“祈祷吧，忏悔吧，阿香，你会明白的。”

　　“嗯，我有罪，我是陛下忠实的小狗，不应背弃陛下……”许元香闭上眼睛，诚心实意的祈祷，忏悔。当死亡来临的一刻，她的脸上挂满了微笑。

　　“哈，最后一个终于搞定了！”李婷叹了口气。

　　“唔，我们在这里呆得时间可真长，我都感觉自己也老了。”沈珊珊叫道。

　　“没有啊，也才八十年而已。”沈玲玲说道。

　　“哈，你自是不知道时间快了，可以给老公当老婆。我们都没你的待遇，能不过得慢吗？”李婷怒瞪着沈玲玲。

　　李毅道：“到目前为止，我们班5名同学、60名家教的黄梁一梦全部结束，从思想上看，她们不再是孩子了，有了自己新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但我知道，成长最多的，还是见识了八十五份不同人生的你们。妈，雨雨，小婷，娘，珊珊，玲玲，萌萌，罗老师，我们一起闭上眼睛，再感悟一下吧。”

　　“嗯。”林如雨、林如雪等人一齐闭上眼睛，回想着幻境中的一切。

　　八十五个人，性格各异，能力各异，面对不同事物，所做的反应和判断也不同。正是因为每人不同的个性，也让她们走向了不同的人生。

　　或许，李毅的情景安排让她们觉得有些过份，但人生中如果真遇到这些事，她们该做如何选择呢？

　　她们，未必能比那八十五个人做的更好。

　　“小毅，我明白了。”林如雨第一个睁开眼，眼中精芒闪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