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青儿与情儿这对孪生姐妹也是可怜,自小便父母双亡,她们舅舅也不是个东西,为了贪图那数十两银子,竟将她们卖入青楼作了一个小厮,若非遇到怜诗诗这样一个温柔和善的主子,非但不对她们动辄要打要骂,而且待之如同姐妹,否则她们的下场只怕也是凄惨不忍目睹。
情儿忽然转身向怜诗诗恳求道:“诗诗姐姐,我们下去看看那个人吧,若是未死,救人一命,剩造七级浮屠;若是已死,我们给他随手安葬一下,也费不了什么事,别让那人给野狗吃了,就连死后也不得安宁,也算是做了一件功德。”
青儿道:“就你好心,世上饿死冻死的人那么多,难道你要一个个的给他们收殓,你忙得过来么?”
情儿咬了咬嘴唇,说道:“若是没有看见,自然无法收殓,但现下既然叫我们遇上了,无论如何,我却一定会把他好好安葬的。青儿,你也是贫苦人家的女儿,要不是诗诗姐姐,你想过你现在会变得怎么样?”
青儿脸色一变,就欲反驳,怜诗诗看了一眼青儿,不悦道:“好了,不要吵了,我们下去看看去吧,既然被我等见到了,也是有缘,便当做一件好事罢了,走吧!”说罢当先向楼下走去,青儿恨恨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姐姐,气呼呼的跟了上去,情儿低下头,忍不住就是眼圈一红,被青儿如此一说,她忽然发觉,长这么大,自己从来没有懂得过自己妹妹的心思,仿佛一下子变得陌生了起来。紧咬着下唇,看着青儿的背影,神情凄苦,跟着走下楼去。
来到那墙角,隆起的果然是一个人的背,他显然是因为寒冷,双手抱膝,紧紧蜷缩成一团,就这么一夜被大雪覆盖了下去,只露出一个背部。显然是早已就已经被冻僵。
怜诗诗站在这背影面前,忽然觉得似乎有点眼熟,眼前蓦然闪出那一双死气沉沉的眸子,她心中一震,立即认出这男孩正是那日在街道拐角处遭众泼皮殴打,哪怕背上皮翻肉绽,也要紧紧护着一管白玉笛子的奇怪小孩。
她低下身,快速的拨拉着埋住小孩的雪,直到那男孩整个身子露出来,这时青儿情儿也认出这小孩就是那日的那个小乞丐,只见他双手紧紧的握着那管白玉笛,手背之上冻得乌紫,头发之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花。
怜诗诗忽然变得有些迟疑起来,手指伸到他鼻前,缩了一下,只觉冰冷刺骨,她心头一颤:“死了?真死了?”将手指靠近那小男孩的鼻子,果然声息全无。
她忽然颤抖了一下,竟然觉得一阵莫名的悲伤,转过头去,就要找人来将小男孩埋葬了。青儿看到男孩手中的玉笛,本来远远站在背后的她,忽然走上前来,伸手去拿小男孩手中的玉笛,但一拉竟然不动,她发狠猛然一抽,忽然男孩那握着笛子的手自然的握紧,这一幕恰巧被青儿背后的情儿看见,她大喜叫道:“诗诗姐姐,他没死,真的,他还没有死……”
怜诗诗猛然回过头来:“你说什么?”
情儿伸手指着那小男孩抓着笛子的双手,极为肯定的道:“我看到了,刚才他的手动了,他还没有死。”
怜诗诗走上前去,青儿无奈退到后面,怜诗诗伸手捉住那小男孩的腕脉,真的感觉到了一丝轻微到若有若无的脉搏,若不是仔细观察,根本感觉不到,这一刻,她忽然无端地感到翻天覆地的喜悦,似乎一件于她极为重要的东西失而复得,她很奇怪这种莫名的喜悦,照说这小孩她只见过一面,根本就没有任何感情,但此时她却深切地感受到了这种从不曾体会过的喜悦。急忙伸手一招道:“情儿,快,来,我们把他抬到楼上去。”
情儿连忙跑到怜诗诗面前,两人一抬头一抬脚,七手八脚的将那小男孩抬上了楼,青儿跟在她们身后,脸上现出一丝厌恶之色。
进得房内,情儿犯难了,这小孩子浑身脏兮兮的,把他放在哪里呢?怜诗诗似是瞧出她心中所想,不由分说,说道:“把他抬到我床上去。”
情儿一呆,嗫嚅道:“可是——”
怜诗诗挥挥手道:“可是什么?人命要紧,弄脏了一床被子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快!再不救等下就会真的来了及了。”
情儿无奈,只得与怜诗诗合力将那小孩抬到怜诗诗床上。怜诗诗飞快吩咐青儿情儿道:“青儿,你去端盆温水来给他擦擦身子,务必不能太烫,也不能太冷,否则他会受不了的。情儿,你去厨房弄一碗姜汤来,给他去去寒。”
情儿道:“是。”转身欲走,怜诗诗一抬头,却见青儿脸色不对,再一瞧躺在床上的小孩,她心底不由生出一股怒气,但看了看待在一旁的情儿,却忍着没有发作,叫住情儿道:“情儿,你去端水,青儿,你去厨房。”
青儿还是第一次见到怜诗诗脸色不愉,急忙道:“怜儿姐,青儿不是不愿意给这小孩擦身子,只是——”
见她还欲再说,怜诗诗喝住她道:“好了,不要多说,快去——”
青儿见她似乎有些怒气,吓了一震,不敢再说,与情儿急忙下楼,不多时便端来一碗姜汤。
情儿沾上温水,小心翼翼地为那小孩擦去脸上的泥污,露出一幅清瘦的脸宠来,这时看去,虽然脸色依然苍白如雪,但却意外的发现他长得不但不丑,反而有一股子清透若水的灵秀,煞是漂亮。
怜诗诗接过姜汤,小心翼翼地一勺一勺的喂着男孩,初始全部从他冻得乌紫的唇上流下衣领,但过不多时,却微微张开了一点缝隙,怜诗诗用勺子挑开他那薄薄的嘴唇,然后将姜汤倾入他口中,那男孩发上的冰屑慢慢的融化,鼻孔之间也渐渐恢复了一丝呼息。
喂完姜汤,怜诗诗看着他那身破烂不堪的衣裳,想了一想,让青儿去从楼中小厮那儿借过来一件旧衣服,想要给他换上,但那小孩抓着玉笛的手死活不肯松开,怜诗诗无法,只得作罢,心想等他醒过来再说。
她拍拍手掌,对青儿情儿道:“好了,他睡一觉就应该没事了,你们先出去吧,等他醒来再来看他。”
青儿情儿看着擦过面颊就仿佛变成另一个人的小男孩,竟是变得异常俊秀,让人忍不住为之怦然心动,都不禁偷偷的瞄了他一眼,方才退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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