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宁已经离开了,但宇文恭却依旧还呆愣在原地。
在刚刚的谈话中,宇文恭一下子接收到了太多的信息。
毫无疑问,尽管方才归宁一直不愿意承认自己就是他一直在寻找的“宁儿”,但是字里行间所透露出来的信息却在在表明了她就是“她”——这个如今倍受宇文诀宠爱的梅贵妃正是三年多前从恭亲王府里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回来的人,她原本的名字也不叫梅娘而是……归宁。
宇文恭曾无数次地想象过他与归宁两人的重逢,他想过各种各样的情况,甚至也想过或许自己这一生都再也无法见到归宁,但他却从未想过他们最终会是以这样的方式再度相遇。
曾经那个依靠在他怀中对他微笑的人刚刚竟然对他说,他是她的敌人。
曾经那个他用尽了心思去珍惜的人刚刚竟然告诉他,他曾经伤她至深。
这叫他如何相信?
这样……让他觉得他们之间的过往仿佛根本不存在一般,那一切不过是他所做的一场梦,一场自欺欺人的梦……
三年前的一个雨夜。
宇文恭正与宇文诀商议完政事之后从宫中出来,外面正下着大雨,光线昏暗不明。
这样的夜晚给人一种不祥的预感,即便是像宇文诀这样温和的性子在这样响着雷鸣下着大雨的雨夜里,心情也不禁感觉有些沉闷。
他撩起马车的窗帘看了眼外面,温和的眉宇间微微蹙起。
忽然一道闪电直直落了下来,正正地砸落在他的马车前方,马受到惊吓之后瞬间变得躁动起来,失了原本的方向拉着马车飞奔起来。
好在齐克身手敏捷又是练武之人,他拉着马的缰绳跃至马背上,及时地平息了马的躁动。
等马车平稳下来之后,齐克才发现马车早已脱离了他们原本所走的路,到了一处偏僻的地方。
在确认马不会再发狂之后,齐克撩开车帘对坐在车里的宇文恭问道:“主子,您没事吧?”
宇文恭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我们失了方向,可能要晚些才能到府。”
“无妨,走吧。”
“是。”齐克闻言替宇文恭放下了门帘,而后重新驾起了马车。
正当齐克打算驾车离开之际,天空再度划下一道闪电,青白的光瞬间照亮了这让人烦闷不安的夜晚,也正是因为这瞬间的光亮让齐克发现了一个倒在路边的身影。
“怎么了?”见马车依旧停在原处没有动,车内的宇文恭疑惑地问道。
“回主子,前面好像有人。”
“有人?”宇文恭掀开了车帘,望向齐克所指的方向,但光线昏暗的雨夜却什么也看不清。
“方才闪电之际,属下看见那边好像倒了一个人。”齐克解释道。
“过去看看。”
“是。”
齐克跳下马车向方才看见人影的地方走去,虽然现在下着大雨,可是当齐克靠近那人影的时候还是清楚地闻到了那人四周散发出来的血腥之气。
受伤了?心里这样想着,齐克俯身靠近了躺在地上的人,令他感到惊讶的是,地上躺着的竟然是一名女子。
虽然看不清容貌,但却可以看出一个大致的身形,地上躺着的人的确是一名女子无疑。
齐克试着叫了声,但躺在地上的人却毫无反应,若不是探过鼻息知道这人还活着,齐克或许会认为此刻躺在地上的并非是一个人而是一具尸体。
齐克抱着昏迷的女子到了马车前,对宇文恭道:“主子,是一个姑娘,好像受了重伤,昏过去了。”
宇文恭掀开车帘看了看齐克怀里的人,侧身让出空位道:“将人带回去再说。”
“是。”
宇文恭让昏睡的女子靠坐在自己身侧,虽然这样的夜晚透着凉意,而女子也因为躺在雨夜里早已经是浑身湿透,但宇文恭却能够从对方身上感觉到一股灼热的温度。
宇文恭伸手探了探女子的额头,竟感觉到烫手的温度。
微微蹙了眉,宇文恭对车外的齐克道:“快一点,她的情况有些不妙。”
“是。”齐克闻言加快了赶车的速度。
一路上,宇文恭虽然有好奇过自己所捡到的这个姑娘的身份和遭遇,但却怎么也没有想到烛火下所映射出来的竟然会是一张自己再熟悉不过的脸。
他认识眼前这个躺在床上发着高烧奄奄一息的女子,因为她不是别人而正是那个与窦真儿有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的“朝阳”。
他不知道她真正的名字,当初宇文诀在将她带回皇宫的时候并没有向人介绍她叫什么名字,只让众人称呼她为“朝阳”。
但宇文恭明白,她不是真正的“朝阳”,她是宇文诀找来的代替朝阳的替代品。
宇文恭之所以会肯定此刻躺在她面前的人是那个替代品“朝阳”而并非是真正的窦真儿,那是因为他才刚刚见过宇文诀,若果真是窦真儿失踪了,宇文诀绝对不会表现得这么淡然。
“主子,她是……”齐克也认出了床上女子的身份,毕竟宫中之人很少有人会不知道朝阳公主的长相。
宇文恭点了下头,算是回答了齐克的问题。
“可是……她怎么会在这里?”
宇文恭沉着脸没有答话。
他也很想知道她为何会一个人倒在路边,而且不但浑身是伤甚至……容貌尽毁。
即便她只是窦真儿的替代品,即便现如今真正的窦真儿已经回来了,但好歹近几年都是她一直陪在宇文诀身边,再如何也不至于会有人敢对她下如此毒手才是。
难道……是皇兄?宇文恭寻思着,但很快他就否定了自己的推测,他了解宇文诀,纵使这个“朝阳”不是真正的窦真儿,纵使宇文诀对这个“朝阳”没有任何感情,他也绝不会如此狠绝地对她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虽然不知道在这个“朝阳”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眼下更重要的是对“朝阳”的医治。
“情况怎么样?”宇文恭问正在给“朝阳”诊治的大夫。
大夫微叹了一口气,摇摇头,道:“情况不太好。身上有多处伤口,又遭了雨淋,导致伤口发炎引起发热,若是人一直这样持续高热不退,只怕……”
“还请大夫竭力救治。”
“是,老夫一定竭尽全力。”
“那……她的脸?”宇文恭有些担心地问。
大夫闻言又是一阵叹气,摇头道:“脸上的伤口太深,显然是被利器所伤,而且在受伤之后又没有得到及时医治,纵使医术再高明也无法治愈了。”
“这么说……她毁容了?”宇文恭问。
大夫点了点头,“想必……那伤她之人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留情吧。这样的伤口,即便是在当下由宫中最好的御医来诊治也不能痊愈不留疤痕,更何况这位姑娘脸上的伤口很明显并非是新伤,而是已经伤了一段日子了,诊治的延迟加之伤口的感染已经是……无药可医了。伤口会愈合,但必定会留下一道狰狞难看的疤。”
“我知道了,还请大夫尽力而为。”
“是。”
“齐克,我们先出去,方便让大夫治疗。”宇文恭说完便带着齐克出了房门。
“主子,您说究竟是谁将‘朝阳’害成了现在这个样子?”齐克忍不住问道。
纵使是他这样的血性男儿看着,也觉得“朝阳”的遭遇实在太惨了,想要对付她的人下手未免也太过心狠手辣了。
若这样的手段是用来对付敌人或者细作,那倒是可以理解,可……虽然齐克对“朝阳”这个人并不算太了解,但多少也听过一些传闻,传闻里这个“朝阳”是个极其安静的人,对人也都十分和善。
虽然出身乡野,对宫中的规矩不甚了解,所以在言行举止上与整个皇宫显得有些不合,但却是个好人。
被宇文诀带回宫这么久,几乎没有听见过任何有关她不好的传闻。
对于这样的一个人,齐克实在很难想象她会有什么深仇大恨的仇人,可若不是那样有着深刻仇恨的仇人,那这个对于“朝阳”的人就太过心狠手辣了。
这样毒辣的手段根本就没有半分慈善。
宇文恭摇摇头,“我也猜不透。不管是什么人做的,她在府中之事都需要保密。告诉府里的人,这件事情绝对不可对外透露半分。”
“是,属下明白。”
“朝阳”整整救治了三天才脱离危险期退了热,之后又昏迷了七天,足足十天,她才醒过来。
而这个时候,宫中早已有了传闻出来,说是“朝阳”因陷害窦真儿不成在事迹败露之后畏罪潜逃。
也许旁人会相信这样的说法,但将“朝阳”捡回来的宇文恭根本不可能会信这样的鬼话,若果真是“朝阳”想要陷害窦真儿之后事迹败露而畏罪潜逃,那她为何会身负重伤并且被人毁了容貌然后倒在路边?
而醒来的“朝阳”也丝毫不像是一个会畏罪潜逃的人,她整日躺在床上,饭也不吃、药也不喝,双眼黯淡得几乎没有任何一丝光亮,这分明就是一个没有半分求生欲望之人。
会畏罪潜逃之人又怎么可能会没有求生欲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