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约莫三旬上下,瘦瘦高高,颧骨高隆,绞着的双手上满是老茧,典型的农民形象,只是一双滴溜溜转的眼珠子里却也充满了小农民特有的狡诈和滑头。
“少爷,人带到了。”黑旋风向赵寒低声说了句,便如雕像般挺胸凹肚立在赵寒身旁,继续他的本职工作。
中年镇民眼眉一挑,拢着双手朝赵寒拜道:“小的董十七,见过赵寒少爷。”
赵寒不置可否的抬了抬眉头,朝对方望去:“你是董家人?”
“是的,是的,小的原本就是董家人,只是后来因为某些原因从东家离开,如今刚好和……”
“行了,告诉我,这赵家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赵寒摊开手心,掌间不知何时多了一块镫亮的金锭,他抛了抛,眼睛里闪烁着幽幽的光芒,“不用夸大,就原原本本的把事情讲清楚就好,若是令我满意的话,我再给你一块金锭。”
“好的,谢谢赵寒少爷。”那镇民闻言,几乎把嘴巴都笑到了耳根,清了清嗓子,说道,“其实赵家发生的那点事,全村里都晓得,不过当时闹得还真是挺大的。”
“这事还得从苏苏姑娘说起。”
“话说自从当初小莽山秘境发生意外之后……”这镇民说到这谷一停顿了一下,看向赵寒的脸面,见赵寒不置可否,一脸漠然的神情,自讨没趣的哼唧两声接着道:“苏苏姑娘的日子就越发难过了,不过她还是很热心的,将一些吃剩的饭菜给我们这些穷人,可惜后来……”
“可惜后来怎么着?快说!”黑旋风冷哼一声,举起钵大的拳头威胁道,“你这厮一口气把话说完,甭给老子吊胃口,否则叫你满面开花!”
“是是是,我再也不敢了。”这镇民被黑旋风吓了一跳,打了个哆嗦,连连作揖,接着道,“后来,听说是赵府里的一个少爷想要强纳苏苏姑娘做妾,可惜苏苏姑娘抵死不从,到最后不知怎的还差点把那个少爷给废了,就因为这事,据说引得整个赵家上下都震动不已,最后还是有几个族老实在是看不下去,发了话,才让苏苏姑娘逃过一劫。”
“只是从那以后,苏苏姑娘就被贬作粗使丫鬟,每日里有挑水洗衣,那活计真是从清早忙到天黑都做不过来。”
“你想苏苏姑娘那么一个娇滴滴的人儿,那手嫩得跟白玉一样,什么时候做过这些粗活?也不知是谁交给她这么多的活计,这不是要她的命么?”
“最后还是我们一些婆娘实在是看不下去,偷偷给苏苏姑娘帮忙,这样才让她熬了下来,不过这日子嘛,是绝对的清苦了,和她以往的日子是没得比的。”
赵寒深吸一口气,将内心躁动的怒焰强行镇压下去,他硬挤出一分笑容,说道:“后来呢,苏苏姑娘难道就这么一直过下去了?”
“怎么可能!”那镇民闻言,顿时直摇头,“这世上,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苏苏姑娘被贬作粗使丫鬟,本来就已经够长了,可惜还是有人不肯放过她,不但每天安排给她的工作量持续增加,而且还克扣她的工钱和伙食。”
“还有就是我们那些曾经帮助过她的那些婆娘,也都纷纷收到了警告,如果再帮苏苏姑娘的话,不但会加我们的租子,而且以后还要扣我们的猎物,哎……”
“我们这些小老百姓,除了往日里种点庄稼,就是利用闲暇上山去打点猎,被那些人卡住脖子,自然就再没人敢去帮苏苏姑娘了。”
“后来呢?”
“后来,他们就以苏苏姑娘没完成任务为理由,变着法子折腾处罚她,三天两天就要挨一顿鞭子板子,那段时间真是我们见过最惨的日子。”
似是想起了当时的情形,这名中年镇民脸上浮现起唏嘘之色:“苏苏姑娘那些日子可是浑身带伤,每天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去河边洗衣服,吃不饱饭,睡不好觉,还经常因为没完成任务挨打,十天半个月不到,整个人就瘦成了皮包骨,有次我在路边见到她,那模样,简直一阵风都能把她吹跑……”
赵寒闭上眼,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根据镇民所描述的情形重现当时的光景,只觉整个人没由来的一阵难受,心里闷得发慌,忍不住出声追问:“那后来呢,后来怎样了?”
“后来啊,后来的事情……”镇民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像是在回忆当时的情景,片刻后才说道,“我们原以为苏苏姑娘会受不住苦累,要么逃走,要么就累死病死,结果没想到她居然撑下来了。”
说到这,镇民脸上闪过一丝疑惑,似乎到现在都还搞不清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不仅是撑下来了,而且她的身子骨还一天比一天好,原本还拿得非常吃力衣物木盆什么的居然非常轻松的就扛得起来。”
“难道苏苏当时有什么奇遇,还是她终于修炼出了成果,身体素质增强了,所以才能扛起那些动作几十斤上百斤的需要浣洗的衣物?”赵寒心头升起一抹疑惑,随即就松了口气。
无论如何,苏苏终究是挺过来了,没有被那些繁重的体力活给压垮,只是可怜她从小到大都没吃过这种苦,到头来却得一个不落的填补回去。
“原本,我们都以为苏苏姑娘苦尽甘来,虽然被贬为粗使丫鬟,每天要干很多活,但至少不会再被骚扰欺负,可是没想到那些恶人见不得苏苏姑娘好,变着法子想要去折磨她,羞辱她,结果他们玩砸了。”
“玩砸了?”
“是呀,反正我也是听说的,也不知真假,就是在苏苏姑娘被贬为粗使丫鬟后几个月的一个晚上,有人趁黑摸到了下人居住的院落,想要强 暴苏苏姑娘,结果那人不但没得逞,反而被苏苏姑娘趁机重伤,啧啧,那伤势肯定不轻,不然住在赵府旁的张庭那贼小子也不会听到从赵府里传出的惨叫声。”
“有人想要侵犯苏苏姑娘,然后被她反击,重创?”
“是呀,当时整个绿柳镇都闹腾起来了,从赵府里传出的动静害得大伙都没睡好觉,据说那被伤的人并不简单,所以赵家对苏苏姑娘进行了连夜公审,还动了刑!”
“连夜对她进行公审,还动了刑?!”
赵寒几乎将一口钢牙咬碎,他完全可以想象得出当时的情形,一个柔柔弱弱失去依靠的女孩,依靠着自己娇嫩的肩膀,硬生生的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家族里熬下去,不就是为了心底那一个几乎不可能实现的念想么?
不就是想要熬久一点,希冀能见到那个让她牵肠挂肚的人么?
而当时自己在做什么?
那个时候,自己应该差不多刚从虫巢秘境里边出来,带着小五姐在群山里面当野人?
“不过,苏苏姑娘也算是苦尽甘来,熬出了头!就在那晚上,接下来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说到这,这位镇民下意识的顿了顿,看了赵寒一眼,马上又接着说道:“那天晚上,就在赵家要公审苏苏姑娘的时候,清江城的六扇门来人,直接把苏苏姑娘带走了。”
“六扇门?”赵寒闻言先是一愣,随即脑海中就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铁心剑和金闪闪的面容,莫非是他们两个?
按照时间来算的话,刚好那个时候他们已经从虫巢秘境里边出来了,如果他们有心,应该能和清江府这边的六扇门取得联系,然后把苏苏救出来吧?
想到这,赵寒不由松了口气,原本紧绷着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只是随即想到苏苏被六扇门的人带走,也不知她一个人去到清江府生活,是否会习惯,毕竟骤然改变生活环境,又孤苦伶仃的一个人,她本身又没有什么谋生的能力,六扇门那些人终究隔了一层,终究不会那么贴心的照顾。
不过,在这之前,还得有笔账要算。
赵寒闭上眼,弹了弹手指,一旁的黑旋风立马上前将这名镇民带了下去,当然少不了赵寒实现承诺的一块金锭,让他感恩戴德的离开。
赵寒立在原地片刻之后方才睁眼,只是此时的他双眼中一片淡漠,眼底埋藏着深深的怒意。
“其实,我这次回来,是真的打算既往不咎的,毕竟同出一族,过去的事情无论谁对谁错,过去的也就过去了。”
“可是……你们千不该万不该,如此的欺凌虐待苏苏……毕竟他是这个家族除了我那生死不明的生父以外,唯一被我牵挂的人。”
赵寒的眼角有些湿润,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心肠之硬,不在一些枭雄恶人之下,只是每个人心底都有一块柔软的地方,而现在,他赵寒心底柔软的那块,却被人肆意的践踏蹂躏。
一股从未有过的愤然,一种从未有过的暴虐,一种从未有过的狂躁在他心底生发,像是烈焰一般,烧遍全身,狠狠的烤灼着他的理智,让他有一种毁灭世界的冲动。
赵家,赵家的某些人,你们,真的该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