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如果有一天……”
风倚鸾又想到了僖王所说过的桐树山中的真相,欲言又止。
楫离将双手轻轻放在她的肩膀上,用柔和而坚定的眼神看着她说:“没有如果,没有那样的说法,要相信所有的事情都能有解,要相信一切困境和困局都有出路,即便在最为绝望的时候,也不能放弃最后的努力,因此无论你对僖王发过怎样的毒誓,我们都总能找到解除毒咒的办法的,相信我,好不好?”
风倚鸾没有再说什么,也不再去想那些如果当初、如果将来之事。
她只是点点头,然后轻轻地靠在了楫离的肩膀上,侧脸轻贴在他胸前,楫离便也不再说话,迟疑了一下,才敢将她真正地完全揽入怀中。
从前两人也有过数次近距离的接触,但这一次,却感觉完全不同……
……
……
风倚鸾回到烟霞院的寝宫后,将屯云重剑从玉镯中取出,平放在桌案上,梳洗之后坐在卧榻旁发呆。
一开始,是犹然沉浸在方才那温柔含蓄不可描述的时刻,脸上的红晕和微热尚未完全褪去,但是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之后,她重新开始为当下的事情犯起了愁。
这应该是她平生第一次遇到让她深感困扰的问题,相比之下,从前的那些麻烦,几乎全都是可以用实力和拳头来解决的,但这一次不行。
她仔细理了一下目前的状况:一边是身陷困局的玥阖王族,一边是端墟,中间夹着受到毒誓威胁的自己。
在端墟回宫之前,她还对端墟抱有希望,但眼下,方知并非那么简单容易。
于是她之前在玥阖国祖太上先王面前所发过的那个毒誓,忽如毒影一般萦绕在她心头,此时细思之下,更觉得心中沉重。
太坑了!竟然把自己坑进去了啊!
她发现这个毒誓无论立与不立都是一样的,因为只要找不到破解玥阖盈氏困境的方法,那么不管这个毒誓起不起效,只要她敢升到六品,就一定会被送进桐树山!
其实她心中应该早就明白这一点了,所以在与端墟说话时,才表现得那样急燥,得知端墟不肯帮僖王时,她一怒之下竟拍塌了桌案。
真是后知后觉呢,或者说,之前一直没敢细推此事。
而端墟所说的有些话也不无道理。没错,她原本就不是王族,她的真实身份只是庶民,是野修,而在野修的心中,他们与王族官贵们本来就是对立的两类人。
这一切,从一开始就充满了相互利用与被利用的味道……无论是僖王还是端墟,都不是傻子,都想利用别人。
时至现在,她的确与僖王被绑到了一条船上,如果端墟不肯帮僖王,就是不肯帮她,她身为草莽野修,却背着玥阖国蘅翠公主的名头,那么到最后就只有两条路可走:
其一,是和玥阖国的君臣一样,从此不再好好修炼,直到百年后也躲进那个地下王宫里去,在漫长的几百年中无聊的终老死去,但这明显不可能,因为僖王未必愿意多养她一个只吃饭不出力的闲人。
其二就是死,而死法可以有两种,或者是四种吧:要么辛辛苦苦地战死;要么等六品时被送进桐树山去痛苦死;要么在五品高阶时提前逃跑,从此顶着蘅翠公主的身份和安枕阁的无尘翡衣们躲猫猫,亡命天涯;要么干脆找个合适的机会,挑一个良辰吉日,穿上最好看的衣服饱餐一顿,然后找个风景秀美的地方给自己挖个坑点一根香摆一对蜡烛,以自绝心脉之类的方式漂漂亮亮地死掉……能想到的就只有这些了。
毫无疑问,第一种死法最悲壮,最后一种死法最好看……
她又想,若是师父还在自己身边,会如何看待这件事呢?
以师父的性格和处事风格……大概会说:去他女N良的,什么山不山树不树的,把家里面的铜子儿全都找出来,先去买一壶好酒再说,今夜的月色不错,生死不过只是一口气罢了,来来来,趁着为师兴致正浓,让为师画一幅山水美景吧,你看这画中的小人儿,多么孤独,恰如天地逆旅之间的过客啊……
在不知不觉中,风倚鸾忽然无比的思念师父,无比怀念师父未被抓走的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
她正在愁伤满怀时,尘三斗前辈看不下去了,从屯云剑中飘出来,说:“今天你们的谈话我都听到了,只是当时懒得开口。”
风倚鸾双眼一亮,抬起头问:“尘前辈有何见解?”
尘三斗先不答她的话,却对着墙上的冽蕊画像说:“美人儿,别装睡了,起来聊一会儿。”
冽蕊在画像中动了动,抛出一句半怒半嗔的话:“你想找死?!”
尘三斗嘻皮笑脸地说道:“怎么,叫你美人还不乐意了?本来就是大美人呀,本尊说得没错呀,不服出来打我啊。”
冽蕊更怒:“你这剑奴!是看本尊无法出来,因此在外面卖力地作死,等那天本尊恢复了实躯,看不暴揍你三百回!”
尘三斗更加没皮没脸地笑道:“没问题,美人就算揍我一辈子都成,我不会介意的,嘿嘿嘿!”
这种情况风倚鸾已经见多不怪,两位前辈在一起久了,没有多少正事可说,再加上越来越熟悉不见外,便经常这样绊嘴,或者应该叫打情骂俏?
于是她坐在一旁,笑着看这两位前辈斗嘴,与此同时,她的心情也变好了许多。
她本来就不是惯于惆怅的性情,烦愁来得快,去得更快。
两位前辈互相威胁了一番之后,尘三斗才又飘到风倚鸾面前说:“依我看,端墟若一直叽叽歪歪的不肯松口,那就不要理会他了,世间的办法有得是,鸾姑娘完全可以再去寻找别的办法啊,何必非得要吊在一棵榆木疙瘩树上吊着白生气呢?”
风倚鸾喜道:“尘前辈的意思,是赞成我帮僖王了?前辈可有其它的好办法?”
尘三斗说:“帮不帮僖王这我不懂,至于鸾姑娘发过什么毒誓之类,鸾姑娘既然不能说,我更懒得问,但是,那天鸾姑娘带着我溜进那个奇奇怪怪的地方时,在那两个人大人把你请去见什么君上之前,我可是陪你打过架看过热闹的,因此要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显然不可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