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出“射”字的一刹那,罗开先双腿一夹马腹,公爵瞬息间就窜了出去。
十多米说话的距离有多远?
也就高大的战马三五步的距离,他的长刀横摆,冲着慌忙间做出反应的范正明拍了过去,后者不过刚刚举起手中的长枪试图阻挡。
只听“咔嚓”一声,随即又是“嘭”的一下,范正明长枪断折,人也瞬间向后飞了出去。
罗开先这时候才有余暇喊道:“控制白脸那厮!传令后方压阵上前,弩箭齐备!”
然后他就再不出声,公爵径直向前,他长刀挂在身后得胜钩上,引领着爱马的方向,冲着落马的范正明而去,马匹脚步交错,附在马背上稍一哈腰,抓住范正明的腰带袢扣,把个在地上滚得像个土人一般的宋军军头提了上来,左手短匕在手,直接架在了后者的脖子上——宋军盔甲可没有护颈,匕首的锋刃更是割开了后者的丝绸内衬。后者范正明一下子摔懵了,虽有盔甲护住了头脸,但是全身上下无处不痛,双手更是鲜血淋漓——罗某人的重刀可不是那么好挡的,仅仅是虎口破裂,没有折断双手手腕已经算是美事。
名字叫做赫拉尔的黠戛斯人当然没闲着,他的动作甚至比罗开先更快,一只去了箭头的钢箭直接穿透了白脸王参军的右肩窝,他甚至在收弓的同时驱马上前,没等惨叫的那厮栽下马,便长臂伸展把对方抓到了自己身前,横担在马背上,这才开始向后传话:“副队,将主有令,各人持弓弩戒备!”
说起来很罗嗦,实际上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两方的反应完全不同。
到这时,双方相距一百多米,不足五十人的小队伍进步向前,千多人的宋人边军彻底懵了——只是恍惚间,主将带头的全被擒了?范正明能成为军头,也是有一套本事的,否则怎也不会成为千人军头,但就这么简单的被人用刀刃架在了脖子上!没了领头人的宋军乱套了。
对于宋人来说,眼前的一切让人难以置信,即使范正明抵敌不过,也不至于片刻间被人擒了去。千人当中的多数兵丁都是傻眼状态,连同文职的参军都被抓了,而且中了一箭生死不明,十几个队正更是乱了手脚,有想冲过去救回自家主将的,又担心妄然冒动反害了主将性命,有想去报信传告左司马大人的,却发现虽然对面人数不多,封锁附近通路却是绰绰有余……
从宋军的反应,还有他们慌乱、错愕而又有些无措的眼神中,罗开先看出了太多问题,但他对这种现状没有感到丝毫奇怪——路上稀奇事见得太多,反都已经习惯了。
对比来说,两方除了人数上差异有些大,余者皆不在一个等级上。
综合而言,大体有三。
眼前的宋军也算是精锐,但他们步军居多,而且最关键的是两方的武器配备完全不对等;其次在作战节奏上,宋军的计时方式大多是时辰、一炷香之类,而他罗某人的手下不敢说是按秒计时——没有钟表计时器,却是按数来计时的——通常是讲十个数穿过几道沟渠、百个数砍杀或晃过多少敌人;第三是作战的心态上,自党项定难军安稳之后,河西这方宋军已有年半没有战事,在加上老兵渐去,新兵却难有精锐补充,两相合一,自是难免失之于松懈,而对比的他罗某人部下,万里路程跋涉下来,再笨的莽牛也变成了猛虎,何况他的亲卫队又多是精中选优的人尖子……用句这时代文夫子的话语来评说,其中差距简直不可以道里计。
剧烈的反应并没有结束,罗开先抓着范正明,赫拉尔擒住了王参军,两个人骑着高头大马静立在空场上纹风不动,他们的身后是安提亚诺带着人整齐划一的排成了三角锋矢攻击阵型,虽然人数不多显得有些不够规模,但肃杀的气势却震慑得对面宋军为之一滞——都是经历过杀场的老兵,怎能看不出对方的精锐?
千人对五十人,或许他们会胜,但主将的性命安能得保?战后又有几人能看到胜利?
十几个心思不一的宋军队正还在迟疑,他们的身后响起了悠扬的号角声,之前一直紧闭寨门困守的鱼骨寨寨门大开,涌出了足有数百人的精骑!
冲着左右涌上来的人,罗开先沉静的把手中的俘虏交给手下,摘下长刀手中横摆,肃然下令:“喊话!跪地弃械者不杀!”
“遵令!”几声应和响起,军令被传了下去。
少顷,“跪地弃械不杀!”整齐而充满威凌的嘶喊声响彻了整片区域。
而这嘶喊声仿若有回音般,宋军们发现,他们的身后也传来了同样的声音,敏锐的人顿时发觉——他们被包夹了。
两面夹击这种局面,可说是战场上最凶险的,甚至不同于被包围,至少被包围了可以让所有人置之死地而后生。但面对两面夹击,最愚蠢的领兵人都知道唯一的解决办法是快速脱身之后觅地再战,实是因为面对险况,即便铁打的营盘,人心各异的情况下又能坚持几分?
需知道,为了给灵州人一个下马威,本以为身为坐地虎的他们之前可没有盘下营寨!
吹号角等周围各营救援吗?
恐怕未等援兵到来,依灵州人的迅捷速度,都要把他们杀光了。
没人愿处危墙之下,没人愿意刀刃加颈,即便是宋人精锐的边军也不例外。
主将被擒,队伍里没了主心骨,余下头领各有心思,何况还是战死亦无功的结局?声声震慑中,宋军崩溃了。
面对两厢逼近的灵州人,面对闷声不吭如同冷面修罗的灵州人,最开始的时候宋军两翼的士兵开始向外疏散,随着压迫的跟进,这种“疏散”便演变成了溃逃……
如同被挤压的气球,当被压迫到一个限度,破裂是必然的事情。
罗开先率领着亲卫们步步紧逼,千多人的宋军如同乱营的苍蝇一般,开始了四处涌动。
这丝毫不奇怪,精锐又如何?没了厮杀的心思,便和待宰的羔羊没甚区别。
当然,也不乏想要凭依个人武勇试图把自家军头救回以挽回局面的勇士,只是这种勇士面对强弓劲弩又能如何?
清楚自家将主手下留情的亲卫们弩箭齐出,大腿或手臂被射穿,只能倒在地上哭号,没被纷乱的人群踩死就算幸运。
依罗开先的习惯,是容不得有敌意的人靠近身前的,他的亲卫们也是同样,嘴上喊着话语,手上却也不停,先是一拨弩矢射出,然后则是长矛狠抽马刀横扫,都是惯用冷兵器的好手,杀人对他们来说不难,要人不死也同样不算费力。
嗯,碰在他们手里,虽是不死,但也与死没甚区别,昏迷或者筋断骨折是难免的事情。
如此凶恶态势下,本就底气不足的宋兵彻底丧失了作战的心思,实在躲不过的丢掉兵器就地跪下不动,离得远的见势不妙更是拔腿就跑。
只是两条腿的活人怎能跑得过四条腿的骏马?说不得最终还是要被逮回去。
前文说过,这队宋军是以步军为主,当然他们还是有百多骑兵的,只是面对骑着最差也是混血阿哈尔捷金马的灵州罗开先亲卫骑士,他们又能逃到哪里去?
彻底凌乱了的宋军一窝蜂般的散开,好端端的作战场面变成了追逐,到好像是猛虎逮兔子。
“将主!”指挥着众人继续追赶,奥尔基纵马来到罗开先面前,高声呼喝了一声。
“嘭!”横刀拍趴下最后一个敢向自己挥舞兵器的家伙,罗开先的脸上连汗珠都欠奉,只是稍稍有些用力过后的红润,扭头看到收敛了急切的保加利亚人,“奥尔基,营内无事?”
“无事!”见自家将主依旧如同山岳般沉稳,奥尔基的心头忽的一下平和了下来,“之前仅有三人轻伤,营地内一切正常!”
罗开先心态为之一松,看来事情远没到他预估的地步,暗又一笑,自己还是关心则切,手下这些人可不是简单的跟班长随,而是跟着历练了一路的杀才,又都是优中选优的好坯子,怎会那么容易吃了旁人的亏?
当然,若是营地内有人殒命,说不得他也要大下杀手,与“乡人”结怨亦在所不惜,孰轻孰重他可是拎得门清。
不过这事到这种地步并不能算完结,罪魁祸首还没揪出来,可还不是罢休的时刻。王巩吗,想坐在事后观风雨?,说不得要沾一身血!
罗开先心底冷笑没人看得出,他只是对着奥尔基吩咐道:“传令下去,加快收拢俘虏!事情还未完!”
保加利亚人的性子趋于保守,执行力却是一等一的,接令之后便开嗓督促了起来。
精锐的效率就是不同一般,等到追剿宋军骑兵的亲卫们返回,只过了不足一刻钟,除了个别机灵幸运的家伙,近乎所有之前在鱼骨寨门前叫嚣的宋军全部成擒。
他们的兵器之类在一旁堆成了小山,而这些人脸上带着或苦涩、或沮丧、或悲愤的表情,不一而足,完全没了之前的趾高气昂。
罗开先走到同样瘫坐在地的范正明与王参军面前,低头轻声问道:“两位,如今又有何话可说?”
范正明低头闷声不吭,王参军倒是捂着右肩,恨声连连,“你这蛮夷休要得意,若非偷袭你这数百人早成死鬼,我宋国强兵百万,定灭你灵州!”
“呵……”罗开先冷冷一笑,正待命人给他一些苦头吃吃,耳边传来又一阵马蹄声。
身前左右都在观望自己如何处置这些宋人俘兵,并无人驱马跑动,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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