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亲卫点火煮早点,饱餐一顿之后把所有人打发走各忙各的,罗开先才有时间整理自己的思路。
趁着朝暮刚起的空闲时间,坐在帐篷里翻看努拉尔曼记录的东西时候,他才慨叹自己这些手下还是欠缺磨砺,只要有仗打,只要有事做,别的都不管不顾,听令而行没问题,很多细节的功夫也能做得令他满意,但是距离独挡一面真的还是有所差距。
所以最后的作战计划或者说战术安排还是要他自己来做,当然作为执行者,手下人的能力还是令他很放心的,至少不用担心他们有什么大的损失,更不用担心有人滥杀无辜——军法处的西德克诺德可不是吓唬人的泥塑石雕。
至于具体的战术安排其实还只是个开端,提不到什么战略高度,甚至不需要他罗某人安排什么下一步或者几步的作战指令。
从头到尾,罗某人只是下了几个关联不大的命令,却并没有什么最终战斗目标,譬如杀光所有兴州马家人或者灭掉所有兴州绿教徒之类。
看起来不像一个完整的作战计划,其实非常简单,罗某人本就没想做什么完整的作战计划,整个灵州北部一直到兴州就是他预订的冬季练兵场。
目的也非常简单,遏制或者说给兴州加压,促使局势变动而已。
派闵文侯进入兴州捣乱就是为了搅浑水,其实也有离间马家、王家与曹家三族之间关系的目的,派阿尔克外围刺杀马家附庸,目的就是把依托马家生存的人驱赶到兴州,而冈萨斯的截击马家信使的任务就是为了断其后援——当然这不一定能够完全达到目的,尤其是赶路基本靠腿的年代。
几个目标一旦实现,随后的战术动作就完全是看马家人的反应了,无论怎样,灵州营地这边都可以从容应对。
罗某人发出的三个命令其实都很阴损,闵文侯的任务可以说是浑水摸鱼,阿尔克的任务算是赶狗入穷巷,冈萨斯的任务就算是死神套索了……
这样的战斗或者算不上光明正大,甚至可以说是诡战,但却是最大程度减少己方伤亡的手段。
连续的阴招就像给一个高压锅加热,可以预见的是兴州必定内乱,马、王、曹三家必定分化,罗某人率领的这十几万人就完全占据了主动位置,攻还是守完全由他罗某人说了算。
届时纷乱之下,感觉生命受到威胁的所有人会想什么?
他们不会责怪有着强大军力的东归队伍,而会把责任推到收留乌塔人的马家身上——毕竟马家招惹东归队伍在先。
处在兴州高压锅里面的王家和曹家人会怎么选择?
罗开先觉得根本不用猜,因为他们没得选择。
身处其中的小部族或者说平民的命运同样没被罗开先看在眼里,他首先要维护的是支持与跟随自己的人,旁人?他不会平白无辜的去杀戮,但也不会生母一样去考虑他们的生死。
至于被针对的主角——兴州马家,他们的命运也同样由他们自己决定,他罗某人只做那把悬在头顶的刀,该不该斩下去完全看他们的表现。
真要他们作死的去联络那些绿教狂信徒,他一点也不介意再次杀得血流成河。
……
整理完所有的思路,没有丝毫困意的罗开先把笔记交给努拉尔曼,“小子,以后记录多用汉字,可以像我之前教你的那样从右向左横排写,别像现在一样,好多种文字搀和在一起,乱七八糟的看得我头痛!”
“嘿嘿,明白,将主!”早就习惯不带头巾的努拉尔曼正在打理自己的头发,听到罗开先的吩咐之后有些没脸没皮的嘿然应道。
这个小子早没了当初在罗某人跟前的拘谨,因为跟的久了,他比其他人都明白自己舅舅的这位好友看着凶悍吓人,其实从不无缘无故的惩罚别人。
罗开先没好气的瞪了努拉尔曼一眼,他起身向帐篷外走,“收拾东西,跟我去工坊看看!”
“是,马上……”手忙脚乱的努拉尔曼赶紧呼应。
走出军帐的罗开先还没等吆喝亲卫给他牵马过来,就见百米外的木栅栏入口,四五个骑马的人穿行进来,正是他要去探看的工坊的负责人他的准岳父李涅,同行的还有杜讷和李轩二人。
走向前迎了几步,罗开先朗声道:“世伯,我正要去工坊转转,那边的事情如何了?”
“先别去了,三郎,老夫几人找你有事商议,去你的帐篷里面再说!”虽然最近忙碌的事情很多,老李坦的精神头却很不错,但是有些事情实在是不好开口,尤其还是当着周围众多侍卫的面,否则他也不会把杜讷和李轩都拉了来。
稍一凝神,罗开先看了看几个人的神色,杜讷的脸色有些苦,李轩的脸上有些无奈,连他准丈人李涅的脸上也带着一丝烦躁,“好,世伯、杜老、轩兄,进账详谈,三位请!”
进了帐篷,招呼几人照例坐下,再令亲卫们送来煮好的花草茶,看着明显有些尴尬的众人,罗开先坦然开口问道:“世伯,杜老,发生了什么事情?不妨直言……”
他是直来直去的性子,尤其对信任的人。
带头的老李涅沉默了一会儿,捧着装有花草茶水的粗陶杯子一饮而尽,才有些恨恨然的说道:“三郎可知李灿和李恒几人?”
稍一停顿,罗开先面色如常的说道:“嗯,是李鏮的儿子和管家吧?他们做什么了,让你几位如此为难?”
罗某人很少搀和营地内的民事,不过因为有西德克诺德管理纪律,他对队伍中的闲杂琐事同样有所了解。任何一个团体中都有所谓的闲杂人等,也就是所谓的边缘人,十多万人的东归营队当然同样无法避免,总有那么些人认为自己才是最聪明的那个,这些人就像稻田里面的杂草,难以根除,李鏮自己寻死之后,留下的管家李恒和十七八岁的儿子李灿就成了杂草中最显眼的几个。
“三郎可知他们要做甚?他们要跟着那些商人一起去赵宋!”李涅是工坊的管事,常年与工匠们打交道,难免熏染上了一些暴脾气,这会儿的语气更是有些暴跳如雷的味道。
尽管知道可能有些烂事,罗开先还是同样有些恼了。
费心费力把众人从中亚那个群狼环伺的地方带回来,没有感谢的话语还则罢了,竟然在如今正缺乏人手的时候临阵脱逃,简直……
只是看着对坐的同样暴躁的准丈人,罗开先心底即使有再大的火气也难发作出来,所以他能做的只能是沉默不语。
帐篷里的气氛有些压抑,旁坐的杜讷轻声道:“三郎,强扭的人心会变成怨恨,为之大动肝火实为不值……”
话语很轻,罗开先却有豁然开朗的感觉。是了,当初抵达希尔凡的时候,想要带着众人东归,本就是随意之举,他本也没期望有谁会对他感恩戴德,更何况……李灿的父亲李鏮虽是人品不堪,却实实在在的因他而死。
换位一想也就清楚了,谁也不愿在“杀父仇人”的帐下做事,那李灿若是隐忍待在这十几万人中间埋头做事,他罗某人能放心吗?
“谢杜老提醒……”想开了的罗开先再没了恼怒,而是放平了语气对着老李涅问道:“世伯息怒,此事……老祖可曾知晓?”
老祖自然指的是李家最年长的老人李坦,那位当初力排众议赞同了罗开先东归之举的老人如今已经九十四岁,抵达灵州之后因为身体状况不是很好,一直被安置在远离营地喧嚣的地方。
李鏮曾经是李坦最喜爱的老儿子,只是做了太多忤逆的事情,才变得惹李坦心烦,即便这样,李鏮死后,期颐之年的老李坦还是大病了一场。
如今李鏮的儿子想要脱离队伍去赵宋,李坦会不担心?
罗开先第一个不信。
平息了心中恼怒,李涅有些无奈地说道:“祖爷已经知晓此事,他的意思是留得住人留不住心,由他去……只是……”
话没说完,李涅就继续不下去了,恼火又起的他无奈的用拳头在桌子上狠狠地锤了一下。他与李鏮常年不合确实不假,但终归都是李家的后辈,所以李鏮死后,对他的后人李灿还是蛮照顾的,只是因为管家李恒的关系,李灿对他的照顾并不领情,偏偏他李涅的女婿就是李鏮之死的关键人,还是整队十多万人的领头人,夹在恼恨他的李灿与知心女婿罗开先之间,让他真的很难做人。
想明白了其中关节的罗开先也不顾及不了太多,这种家务事最是麻烦,作为李家的准女婿,他这个外姓人说多说少都是错误。但是作为十几万人的带头人,他这个将主却是必须干脆果决。
一团乱麻的家务事与十几万人的生存相比,孰轻孰重清晰明了。
“世伯,老祖说得对,留住人留不住心,留的久了反而会成为祸端,李灿既然想去赵宋,想必经过深思熟虑,如此……就由得他去好了!”做这个决定并不容易,李灿带人去赵宋,必定会导致队伍中的一些机密泄露,好在那些所谓的机密在罗开先眼中还很底端,而且如今的队伍还在快速成型与成长,只要保持这个节奏,他不担心任何外来的威胁。
以为会引起有一次内争的李涅、杜讷和李轩都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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