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拿来!”
芳菲见这两个军医畏畏缩缩的,十分不耐烦。
其实这两个军医也确实是胆子小了点。
而且他们哪想过这辈子会有服侍皇上的机会啊?以前都是给士兵看病的好不好。
现在一下子变成了太医,他们很有压力啊……不是每个人都像芳菲这样不怕皇帝的。
那两个军医便战战兢兢看了躺在床上的朱毓昇一眼。
朱毓昇微微点头,嘶哑着嗓子说:“拿出来吧。”
那两人才把内服汤药的方子呈了上来,又忙着找纸笔写外敷伤药的方子。
芳菲先看那汤药的方子。
“半枝莲、虎杖、徐长卿、金银花、蒲公英、野菊花、绿豆衣、车前子……”她轻轻读了一遍,说道:“倒都是清热解毒的药物……”
两个军医听芳菲这么说,还没来得及高兴,却听她带着责怪的口吻说了一句:“可是有些药药效重复了,不该都开在一副方子里啊!还有这分量这么轻,根本就不能快速去毒嘛。”
两人如遭雷击,一下子瘫软在地上,口中直呼“万岁饶命”。
朱毓昇本来就难看的脸色更是阴沉。
却听得芳菲说道:“不过你们开的药大方向还是对的……只是太小心了些。对贵人用药谨慎些,也是正理,你们也没做错。”
两人浑身上下被汗水湿透,像是从鬼门关里走了一趟回来似的。
芳菲说得一点都没错。
他们两个已经是军中最好的大夫了,但军医的主攻方向本来就是外伤、风寒和瘟疫疟疾之类的症候。
解蛇毒并非他们的强项,这解蛇毒的方子,他们也是和其他十几个军医商量、斟酌着开出来的。
他们都认为这样最保险,最妥当,虽然好得慢了些,但总比一副强劲的泄毒药下去,把皇上的龙体给泻坏了强。
芳菲看了看朱毓昇,朱毓昇从她的眼神中读出了她的意思。
“你们俩下去吧!”
朱毓昇一开金口,两人如奉纶音,跪拜之后赶紧小跑着出了屋子。
这时朱毓昇才对芳菲说:“让你看见朕狼狈的模样了……”
芳菲见他精神萎靡,脸色惨白,也不好再顶撞他激他发火,那对他的伤情也没好处。
“又不是没看过……”芳菲话一出口,突然神色微动,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她自然是看过他受伤的凄惨模样的。
那年他从山上滚下来,被尖利的石块在大腿上划了好几道血口子,还是她给他找伤药止血的呢。
朱毓昇也不说话,显然是和她想到了一处去。
“要是能够回到那时去该多好……”
朱毓昇喃喃自语。
但谁都知道时光一去就不能回头。
她不想他太过伤感,忙岔开话题说:“皇上现在感觉如何?”
“身子忽冷忽热,有时候……牙关发颤。”朱毓昇把自己的感觉如实告诉芳菲。
芳菲此时就站在他的床边,闻言很自然的伸手去摸他的额头探温,一时竟忘记了他是至尊无上的皇帝。
“嗯,还在高烧。”她收回手对萧卓说:“大人,请叫人想法子弄些冰砖来,敲碎了用布袋子装着,敷在皇上的额头上。”
朱毓昇方才觉得额头一凉,还来不及感觉她冰冷的小手带来的舒适,她就已经把手缩了回去。
他有些怅然若失……
萧卓赶紧去弄冰块去了。朱毓昇看着芳菲说:“芳菲妹妹,你能不能给朕再开个清毒的方子?”
芳菲听他这般称呼她,心里一软。她想了一想,才说:“我又不是太医,哪有资格给皇上开药?何况我开的药,皇上就这么信得过?”
“朕说你有资格就有资格。朕怎么会信不过你?”
芳菲的资料库里确实有一些清蛇毒的良方,她在脑中对比斟酌了一下,是要比那些军医开的更靠谱的。
不过给人开药不是开玩笑,给皇帝开药更是件大事,一个不好要把自己陷在里头的。
但芳菲最后还是下了决心。
“好吧。”
她也不废话,叫人取过笔墨就刷刷刷写下药单来。
片刻之后,她所需要的药材就都送到了。她征求了朱毓昇的意见:“皇上,如今事有从权,我就在你跟前煎药可好?”
她可不想自己煎出药来,在运送过程中莫名其妙被人下了毒什么的,毒死了朱毓昇她岂不是要陪葬?
朱毓昇巴不得她在他跟前多待一些时候,哪有不依的。
当下侍女们便在屋里一角支起了药炉,芳菲亲自在一边监督她们煎药。
朱毓昇拥被躺在床上,额上是萧卓刚刚命人从京东大营主帅府里的冰窖起出来的碎冰块。
冰冰凉凉的触觉把他心头的烦躁带走了不少。他侧过脸去,看着芳菲专注地盯着那锅汤药,心里便是一暖。
坐到这个至尊之位上后,普天下……能像对待常人般对待他的人,也只有眼前的这一个。
药煎了小半个时辰才煎好。
自然有一个侍卫先替朱毓昇试了药。本来该先等一等,看看那侍卫有何不妥再让朱毓昇服下的,朱毓昇却主动说:“行了,拿过来给朕服药吧。”
侍女们将凉好的药汤给朱毓昇端过来,朱毓昇一饮而尽。
此时已是深夜,梆子敲过了两更。朱毓昇便让芳菲先回去休息,芳菲也不反对,便又原路返回了她的营房。
按照她的推断,这副汤药下去,朱毓昇体内的余毒会清除许多。她在里头还加了一味安眠的药物,估计他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吧。
果然次日芳菲再见到朱毓昇的时候,他的精神比起昨晚来好了很多,脸上的那层青色也褪去了不少。
昨天那两个军医本来对芳菲妄自指责他们的药方还心存不满,此刻也都心悦诚服地看着她,眼中尽是恭敬。
“朕今儿觉得好多了。”
朱毓昇脸上也有了笑模样。
芳菲点点头,说:“皇上您的气色是好多了。今儿再吃一副就好了,另外还是请这两位大夫开些滋补的药物吧。”
等那两人领命退下,朱毓昇的脸色更加柔和起来。
“芳菲妹妹……你果然还是关心朕的。”
昨晚芳菲对他伤势的紧张,朱毓昇可是看在眼里,喜在心头。他就知道,她对他还是有感情的。
芳菲暗暗叹了一口气。
“皇上,您请安心养伤吧。不要太过劳神,这中毒的毛病调理起来需要很长的时间,可别觉得身子稍微好点了就不吃药。”
“好,朕都听你的。”朱毓昇静静的看着芳菲,芳菲见他这副模样,心里更是叹息不止。
但现在他在养着伤,她也不想和他吵起来刺激他。
两人说了一会话,芳菲便以劝他多多休息为理由退出来了。
在朱毓昇的行辕外,芳菲与前来报告战况的萧卓偶遇。
在众目睽睽之下,萧卓也无法与芳菲做任何交谈,只能眼睁睁看着芳菲转身离去。
萧卓给朱毓昇带来了好消息。
京城已经被各地组织而来的八支勤王军队攻占,现在进入了巷战阶段。
根据作战将领们的估计,再过三天,就能收复京城。
这个结果其实早在众人预料中。收复京城,只是迟早的问题,在朱毓昇逃出皇城的那一刻,叛军已经注定了失败的结局。
接下来捷报频传,每天都有好消息。
先是京城中大股的叛军被悉数歼灭,接着又攻破了皇城。
皇城城破之时,詹太后在紫宁宫中点火自焚而死。
朱毓昇听到这个消息后沉默了一阵子。
无论如何,詹太后是他的亲生祖母。在他十四岁入宫后的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也对他呵护备至,给过他许多温暖……她亲手教他画佛像的情形,仿佛还在昨天。
后来也是由于詹太后的鼎力支持,他才能在三人中脱颖而出,成为太子。
可是……再后来,一切都变了。她专权惯了,嫌他不够听话;他却过分自专,不肯被人束缚一星半点。
有时候他也不明白,他们祖孙为何竟弄到这般收场。
曾经有一次,他伤了风许久都没好,詹太后把他叫到紫宁宫去,亲自过问他的病情。
要是时光停留在那一刻该有多好?
五天后,伤愈的朱毓昇终于决定摆驾回宫。
正在此时,芳菲却向他提出:“皇上,可否让我从这大营里直下码头,回乡下去呢。”
“你还是要走?”
朱毓昇大感愕然。
这些日子以来,芳菲对他伤情十分关注,甚至有时还亲手给他熬药……他还以为她会渐渐对他放下心防,愿意和他相处下去……
谁知她却依然不肯为他留下!
朱毓昇勃然大怒,他一脚踢翻了床边的小几,小几上的器皿乒乒乓乓全摔在地上成了一堆碎片。
侍卫们闻言直冲进来,朱毓昇大吼一声:“通通给朕滚出去!”
皇上既然如此吩咐,他们也不敢进来,只在外头张望着预备在皇上有危险时冲进来。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芳菲却是毫不畏惧,微垂着头轻声说:“皇上……请放手吧。”
“……请让我们保留彼此间最好的印象。不要让我恨您……请,放手吧。”
朱毓昇此刻,脑中闪过的却是詹太后曾经慈祥和蔼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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