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化的笑声在屋内回荡着。公共频道里传来静电的滋啦声。
“啊,啊,啊,探员。戴着手套的猫可抓不住耗子哟。”他说着,发出猫一样的咕噜声。
“卡达·烬。”我大声说。“你因多项谋杀而被通缉。”我看着高处的阁楼,寻觅着红色的光点。“并且你刚刚还杀掉了我的搭档。”
“反正你也不喜欢他。你说了什么来着?”广播里咔嗒一声,然后是检索语音文件时的滋滋响。“啊,没错,就是这个……”
滋啦声一停,我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我不信任升级。”
“好手艺。”我绕过一堆堆废弃的电子设备,继续我的狩猎。“我有你要的东西。”
“你的新朋友不喜欢你的礼物吗?”更大的笑声在我四周来回反射。
墙角的碎玻璃交织成一大片破碎的倒影,有什么东西掠过去了。“她也不喜欢升级噢。她有没有跟你说过她的旧搭档?她的小队?”
我没有回答,继续向他最后出现的位置靠近。
“他们都死了。”我听见烬阴森的笑声。他很……怎么说呢,如果非要用人类描述情感的词汇套在一个几乎全身都是机器的家伙身上,应该是兴奋吧。“尤其是特勤中尉肖娜·薇恩。当然了,他们重造了她。她很特别。”
“谁?”我让他继续说话,说不定就会让我找到破绽。“谁把她重造了?”
“当然是源计划啊。你这只蠢猫。他们重造了我们所有人。”他尖利的笑声穿透了高频,失真得令我耳朵生疼。“但等我完事之后,他们就要在你身上花更大的力气……”
黑暗中射出一枚金属的圆柱体。我翻滚着避开。圆柱体打在一堆破烂上,引起一阵爆炸,然后穿过去又炸开了另一堆碎片。
“她和你说过他们是怎么死的吗?”我听见烬兴奋不已的呼吸声。我慢慢站起来,发现自己肚子上有一个红点。就在五十米远的地方,我能看见一个高瘦的金属身影正在瞄准。
烬又笑了:“那是——”
“一个陷阱。”内部频道里出现了薇恩的声音。就在烬旁边,她现出了身形。
我跑了起来。薇恩的十字弩在黑暗里闪了一下,又一下,再一下。但每一下她都要翻滚着躲开烬的回击。在近距离平射情况下,烬的武器准头就没那么好了,但周围的墙壁却很快变得千疮百孔。
薇恩跳起来,一把将那个身影扑倒在地。我几乎就到两人身边了。
“准备好了吗,小猫们?”烬嘶声道。“看看你们能跑多快喽。”
一个数字合成声突然开始广播:“手动过载。爆破程序执行中。城区重整即将开始。”危楼的层层污秽下,高音喇叭和橘色的灯光苏醒了。这些藏污纳垢的城区会经常性地被查封拆除,为顶上矗立的建筑群让出新的地基。
我听不清通知后面的内容,因为一连串的小型爆破开始席卷废堆。混凝土结构开始四分五裂,混杂着金属的悲鸣。
烬和薇恩猛地分开。薇恩在地上滚了一圈站起身来。我生生停住脚步,加入了对峙。
这是我头一次这么近地与烬面对面。他肩膀里的一台伺服电机正在不停地搏动。
我觉得这人身上应该已经完全没有了血肉的部分。他没有脸,只有一个蜘蛛形状的脑袋架在钢制的脖子上。
“来啊,中尉。射我啊。”烬大张双臂,仿佛要给薇恩一个拥抱。“这不是你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吗?”
薇恩从背上取下那柄更大的十字弩。弩膛两边张开了金属臂。
“薇恩!”我尽力压过周围的噪音大喊:“我们得走了!马上!”
“猎杀结束了。”薇恩低声说着,仔细地瞄准了他。“你已经是死人了。”
“如果我还算是个人的话。”烬异常冷静地说。
薇恩扣下了扳机。弩箭正中烬的前胸,他整个人向后飞了出去,钉在了水泥柱上。
烬的金属骨骼可怖地抽搐了一下,然后就断电了。蜘蛛一样的脸也暗了下去。
“薇恩!”我看向她,但她却没有看我。她的眼中除了烬再装不下别的。
片刻过后,烬那张黑色的哑光脸孔亮起了红色的霓虹光点,靠着伺服电机从他身上匆匆滑落,看起来是打算要逃跑。
“砸了那东西!”薇恩大吼。她的手腕不停地射出小团的电浆,但那蜘蛛脑袋像昆虫一样,敏捷地躲开了。
它落在一根柱子附近。我狠命一拳打在水泥上,塑胶包络的柱体应声炸裂。蜘蛛脑袋弹起来附在了天花板上。
薇恩还在不停射击,但是它飞掠而过,钻进了角落里的一道缝隙,消失在了黑暗中。
薇恩头顶的另一块天花板已经松了。没时间废话了——我沉下肩膀朝她冲刺,一把抱住她冲出一扇窗口,掉进了旁边的一栋建筑。
我们重重地摔在地上,碎玻璃像雨一样落下来。我看着中心城区的重重高楼降下来,把废堆化作一片齑粉。
“该死的第一天。”我喃喃地说。
我张开拳套的手指活动了一下,看看是不是还能用,恰好发现手里还握着数据块。我递给薇恩。“是你的东西。”
她怒气冲冲地站起来,眼睛里迸射着怒火。一道弧光,紧接着一声轻响,最后是一股臭氧的味道袭来。薇恩消失在夜色里。
“警探,你把我的仇人放跑了。”她的声音在我的脑中回荡。“一个升级品可不够。”
废墟附近非常安静。到处覆盖着碳黑的碎渣和扭曲的钢筋。一个小虫子似的东西在垃圾堆里探了出来。
几条黑色的蜘蛛腿从掘开的洞口伸出来。甲壳上蒙了一层灰,但完好无损。它转了几圈,重新定位了方向。
冷凝液溅落下来,把它洗得一尘不染——然而无论怎样都洗不干净。
一个瘦长的金属影子踩过碎石,跪在了小虫子旁边。
合金质地的虫子爬上一条碳纤维的大腿,经过黯淡蒙尘的皮毛领子,最后坐在了阳极氧化钢的脊椎顶端。
虫子沐浴在上城区投下的永恒光影中,一边重新与身体接上了电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