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滽的暗示再一次告诉了张超,杨旦报信的准确性,所以离开都察院之后,张超就顺道拐去了吏部,他想知道王恕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他不明白呀。
离京察开始没有几天了,这个时候的吏部空前的繁忙,无数官员想着过来探探风,幸好张超在吏部有两个同科,张彩得到张超拜访的消息,当然就放下了手上的活,把他引了进来。
张超开门见山的说道,“尚质兄,我想拜见一下王部堂,你可有办法?”
张彩见张超脸色严肃,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也相当坦诚的说道,“王部堂最近公务繁忙,微兄虽然能见到部堂,但是不能保证部堂一定会招见子卓。”
张超点点头,“尚质兄,请尽管一试,若不能见到老大人,小弟自然不会赖着不走。”
“子卓,你说笑了,请稍待片刻,为兄去去就来。”
张彩满腹好奇,张子卓突然跑来吏部要见王部堂是为了什么,想到近些时候吏部正在准备京察,莫非,不应该呀,张超是御史,考语不会太差的。
张彩是王恕在吏部很得意的门生,所以他求见王恕当然立刻就被召见了,待张彩说明白来意之后,王恕眯了眯眼睛,这消息走漏够快的,是彭韶,还是屠滽,不管了,老夫一生行事正大光明,从无私情,见一见此子倒也无妨。若是他真能改邪归正,老夫也不愿意浪费了他的一身才学。
张彩领着张超进门,然后关上门出去了,宽敞的吏部尚书公堂只有坐在堂上的王恕和堂下站着的张超。
张超施礼完毕,然后不等张超说明来意,王恕就问道,“你此来是得了谁的报信?屠总宪,还是彭侍郎?”
张超默然不语,等了一会儿,王恕才说道,“你既然不说,老夫也不在乎,想必你也知道老夫对你的考评,不错,老夫欲罢黜你的官职。你想知道原因,先不要说话,老夫问你三个问题,等听完了,你想好了再回答。
第一个问题,老夫听说你创办的济世学堂招收落第的士子,让他们学习奇淫技巧之术,是也不是?
第二个问题,你征收合作银是不是就是为了变相开海?
第三个问题,你收到的合作银为什么交给太监刘瑾送入宫中,而不是交给兵部?”
张超听完之后,心中大震,这个王恕被称为两京十二部,独有一王恕,不是白说了,这份敏锐,这份洞察,怪不得能纵横成化弘治两朝,得到如此大的名声。
王恕的问题涉及到三个方面,张超的学术观点,张超的政治观点,张超的政治立场,都是直指根源,由不得张超一丝抵赖。
张超静静的思考了一会儿,王恕也不着急,张超想了想,在这样的政治家面前,任何隐瞒都毫无意义,那就畅所欲言吧。
“下官确实让落地士子学习数学,物理,医学等专业知识,好让他们能够造福大明。
下官凭借着这些知识发明了黄连素,创办了济世医院,也凭借着这些知识研制了火铳火炮。
所以下官从来不以为这些是奇淫技巧,反而以为这些是利国利民的大学问,大明应该提倡才是。
下官征收合作银一来是筹备军饷对付倭寇,二来就是为了开海。下官一向以为严守海禁,四处设防不是对付倭寇的良策,反而应该建造舰只从大海上消灭倭寇;而且通过开海,大明可以获得非常多的财政收入,前宋就是明证。
至于第三个问题,下官担心征收合作银不会被朝廷许可,所以才不得不与内廷合作,以求迅速成事,让朝廷见到效果。”
最后,张超非常坦白的说道,“王部堂,下官曾经跟座师徐阁老说过,无论是做人还是治事,都应该求同存异。
只要我的所作所为有利于大明的江山社稷,有利于天下百姓,有利于子孙后代,则无事不可为,无事不可想。
下官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这就是下官为人做事的原则,下官过去不会改,现在不会改,将来更不会改。”
王恕听完之后,长叹了一声,“可惜了一身所学,老夫果然看的没错,你这个人心中从无圣学,或者说不以圣学为重,本末倒置;做事贪功求进,毫无底线;为人是非不分,唯利是图,所以你虽然百般掩饰,但骨子里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小人。”
王恕越说越严厉,越说越愤怒,最后到了厉声斥责,须发皆张的地步,只见张超虽然脸色冷峻,却越来越坦然,越来越冷静,就是毫无惧怕慌张之色。
等王恕说完之后,张超突然笑着说道,“多谢王部堂的教诲,下官心中的疑惑已解,下官告辞。”
说完张超拱了拱手,就准备离开。王恕先是一愣,然后是勃然大怒,他拍着惊堂木喝道,
“张超,你如此违法乱禁,竟然毫无悔过之心吗?”
张超顿了顿,甚至语带不屑的说道,“部堂,你我道不同,不相与谋,再说下去又有什么意思?告辞!”
张超这么说话,就相当于撕破了脸,王恕气的脸色通红,但是却没有阻拦,张超临出门前,突然回头说了一句,
“部堂,理学救不了前宋,也改变不了大明的痼疾,咱们谁是谁非,还是留待后人置评吧。”
王恕刚想说话,却只见张超打开门,大步走了出去,门外的张彩脸色十分复杂,两人激烈的争辩他是听的一清二楚,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王恕竟然想罢黜张超。
这一点已经够惊人的了,而更惊人的是张超面对王恕罢官的压力,竟然会坚持己见,毫不动摇。
张超与张超寒暄了几句,心事重重的两人就互相道别了。
张超骑着马很快就回到家中,现在离京察没有几天了,他知道要是王恕上报京察的结果,其中有他的名字,那对他的伤害将是致命的,时间不多了,他需要赶紧想办法,化被动为主动。
回到家中,张超沉思了良久,然后拿来了近期邸报,又仔细研究了一番,这才拿来笔墨纸砚,动笔写了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