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超倒也不是说大话,他既然知道刘瑾未来有可能成为立皇帝,甚至还主动鼓动改变了人生轨迹的刘瑾重新回到原路,那他肯定有所防备。
刘瑾是太监,但是他的地位在宫外也是有宅子的,还有自己的私党他的妹夫孙聪和松山府的秀才张文冕。当然在外面混了几年的刘瑾,有钱又有势力,此时大不一样,也招揽了一些有本事的读书人为他效力,所以张超早已经安排人到了刘瑾的身边,甚至刘瑾挖金矿时招揽的一些护卫,也有张超的人存在。
所以张超才敢跟爱子说出这样的话,没有想到的是,听到张超这么说,明威立刻回道,“既然如此,父亲何不为大明除此奸宦?”
张超听完之后,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苦心培养的儿子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这要是一般的读书人还可以理解,可是明威不是。
张超自回宁之后,张超见明威传统的儒家功底深厚,所以又在后世的基础上,给他上了很多政治课,详细分析了大明的政治体制,以及皇权,太监,士大夫等各自立场,还有自家应该具有的政治觉悟,以及如何站队等,就是怕他走错了路。
所以张超沉吟了下,这才问道,“明威,你说刘瑾是奸宦,他奸在何处?”
明威愣了愣,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这么说,刘瑾的奸佞天下人都知道呀,整日里逢迎天子,把好好的天子带坏了,
“刘瑾作为天子宠信的太监,他和其他八个太监,合称为九虎,狼狈为奸。不知道劝谏天子,整日以新奇之物逢迎天子,致使天子耽于玩乐,不爱学习。天子自即位以来,经筵罢免不提,甚至常常微服出宫游猎,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呀!”
张超闭着眼睛想了一会,突然睁开眼睛问道,“这是你自己想的,还是别人跟你说的?”
明威有些吞吞吐吐,“孩子在国子监中,人人都这般说,孩子也是这般认为。”
张超瞪着眼睛盯着明威半晌,见他茫然无知,顿时心中一阵失望。千教万教,结果教出来一个封建士大夫,也对,自己回到南京时,他已经十三岁了,都考中秀才了,在徐溥徐琼的教导下,长大成人,怎么可能不歪?
想到这里,张超就有些后悔,当年只顾着创业,没顾得到明威的教育。“明威,你还记得,为父在你上京之前,给你说的那些内容吗?”
明威不笨,他从父亲的反应中觉察到了张超的不满,他想了想点了点头,然后说道,“父亲给孩子分析过大明是如何运转的,还说了一些过头的话,孩子虽然吃惊,但细细想一想,确实很有道理。”
张超苦笑了笑,“过头?也是,对你来说,太过头了。”
张超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开始解释,“刘瑾这些太监,服侍天子,为了固宠,逢君之喜是必然的,要不然他们没办法保全自己的地位。
为父给你说过朝廷运转的秘密,太监不过是皇权的延伸罢了,像刘瑾等九虎,为什么名声越来越差,不过是大臣们借着骂他们来抱怨天子罢了。
天子继位以来,不喜欢参加经筵,这很正常。天子尚幼,不喜欢经筵的繁文缛节,不明白经筵不过形式而已,只是天子用来笼络士大夫的工具。
天子喜欢微服出宫,这也不足为奇,今上爱动,又喜欢骑射,这样的人总是管束在宫中,当然并无可能。
明威,你要记住,群臣抱怨的这些都是小节,与治理天下并无多大的关系。天子也是人,他也有喜怒哀乐,如果你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为父真是白教你了。”
明威听完,顿时恍然大悟,“父亲说的正是,孩儿明白了,只是为什么大臣们总是上书,抓着这些小节不放呢?”
“那是因为大臣们想着约束天子,让他循规蹈矩,这样大臣们就可以利用祖制和先帝来压制住天子,让他听话,老老实实垂拱而治。说的不好听的,在大臣心中,天子只需要做一个会发音的木偶罢了,天下大事统统交给士大夫就可以。”
听完张超大逆不道的话,明威倒也不是很奇怪,他毕竟受到过熏陶,他又与这段时日的见闻联系起来,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只是实在太过骇人听闻了,君父,君父,哪有这么对待君父的?
张超笑着说道,“跟天子争权,并不意味着不忠于天子。你要知道朝中大臣都是人杰,哪一个不是战胜无数对手才爬到今天的高位。
而天子不过是投了个好胎,有能力掌握天下的毕竟是少数,而昏君暴君更是数不胜数。所以限制皇帝的权力才是利国利民之举。”
张超这么一解释,明威才算明白过来,见他笑逐颜开,张超拍了拍爱子的背,说道,“你还是一路太顺利了些,没有看透里面的花样,要知道权力之争无处不在!”
明威脸顿时红了,想了想说道,“父亲被排挤到南京,也是权力之争吗?”
张超点点头,“当然如此,”
说完之后,张超语重心长的说道,“明威,你已经是举人,就要入仕途了,有些东西也该明白了。
皇帝也可以算成是一个官位,只是这个位置与众不同,世袭不说,权力还非常大,而且独一无二,所以想夺皇位很难,那就意味着改朝换代,但是皇权却可能被侵夺。
皇帝之下,有实权的内阁文武百官的官位都是有数的,占据这些官位的大臣都是辛辛苦苦拼杀出来的,每一个都很有才干。
你上去了,别人就要下来,所以争权夺利是不可避免的,所以内阁六部想着跟天子争权,父亲被赶到南京,都是一个道理。
你可以有自己的立场,但是要看透事情的本质,而不要人云亦云,明白了吗?”
明威听明白了张超的意思,连忙躬身行礼,表示自己懂了。但是张超知道,懂了并不代表会用。明威一路十分顺利,又早早的考中举人,再加上他懂事之后,张家已经是一等一的富豪,所以他基本没有多少机会去磨炼。
就算张超自己,也是经过这么多年商场官场的勾心斗角才算是入门了,也算不是是权术高手,现在他回想往事,年轻时还是暴露太早了,以至于现在举步维艰。
他能走到今天的地位,靠的是硬本领,而到了正德朝,朝廷的争夺更加严重,也更加残酷。所以有自知之明的张超不得不让春华带走了明海明洋,也是以防万一。
若是明海长大了,可能能帮上自己,张超突然想到。看着父亲沉思,明威突然问道,“父亲,您此次入京,也准备开始争权夺利吗?”
张超笑着反问道,“明威,你认为父亲应该怎么做?”
明威低着头想了想,“父亲是进士出身,理应站在士大夫里边。只是内阁多次压制父亲,而且我家也算得上是外戚,父亲还与他们站在一起,也太过憋屈。所以孩子觉得还是旁观比较好,父亲急着出京想必也是如此吧。”
张超笑着白了爱子一眼,“总算为父这些年没有白教。你只看到了其一,没有看到其二。”
“还有其二?”
“你爹就如同外面明晃晃的灯笼,吸引着这么多的目光。要是离得近了,大家都觉得碍眼,要是他们停下来首先拿为父开刀就不妙了,还是走远些好,不招人眼。”
明威恍然大悟,事实上张超还有第三点,并没有说透。只有走远了,他们才会打起来,到时候不管谁死谁伤,最后收拾残局的时候,我再跳出来,总能抢到一杯羹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