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送走马世杰,马一鸣突然跑了出来,还没跑到段大勇跟前便道:“大师兄,师父出事了。”
马一鸣叫得大是惊慌,段大勇心中不悦,喝道:“胡说什么。”
方才段大勇见师父头顶为昙光刀气所伤,伤势不太重,以南天霸如今的武功修为,是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马一鸣见段大勇不信,叫道:“真的,师父方才还要师娘别太伤心,突然他跪倒在地,说什么一饮一啄,皆是天数所定,又说什么因果报应之类的胡话。”
便在这时,从屋里突然发出一声惨叫,两人听得真切,正是南天霸所发。
段大勇脸色一变,猛地冲了进去。一进内堂,便见几个师弟抱住了南天霸,师娘在边上吓得脸色煞白。南天霸的发髻也散了,一头花白的头发披在肩上,身上那件精绣的百体寿字袍上沾了不少血迹,却是从南天霸嘴里喷出来的。
此时的南天霸便如疯了一般,两手死死抓住桌脚,伸手要去抓那口金刀。但段大勇几个师弟都是年轻力壮的汉子,平时又惯于打铁锻刀,两臂都有几百斤的力量,南天霸内力虽强,却也挣不脱他们手心。
段大勇一见这等场面,大惊失色,冲到南天霸跟前,道:“师父,师父,怎么了?”
但南天霸此时却似充耳不闻,仍是要去夺那金刀。
段大勇的二师弟杨百威忙回道:“大师兄,师父方才突然眼色大变,打了师娘一个耳光,伸手要去拿刀。我们见他老人家神情有异,连忙拉住他。大师兄,那小秃驴的一刀只怕是将师父的神智都给打乱了。”
段大勇心想也多半如此。他道:“快将师父扶上床。一鸣,快去镇上叫大夫,牵马,越快越好!”
马一鸣答应了一声,转身便向外冲去。段大勇见南天霸仍是一副疯狂之相,心中大为惶恐,想要伸指去点南天霸的晕穴,但手指刚一起,南天霸便一把扭住他的手指,喝道:“小秃驴,你想做什么?哈哈,我刀法天下第一,天下第一!”
南天霸神智不清,但武功还在,出手也甚重,段大勇只觉手指一痛,师父竟是要将自己的手指都拗断了。
他见机变招也快,食指被抓住,拇指已弹出,正弹在南天霸的虎口之上。南天霸手一松,他连忙将手指抽出,只见手指有些红肿,关节只怕已是受了伤。
他一时间百感交集,心中不由一酸,心道:“师父武功自是比我好得多,但要说天下第一,却还差得远。他神智不清,说话也完全乱了。”
正在想着,忽听得马一鸣的声音响了起来:“师兄!”
他扭头一看,却见马一鸣又出现在了门口,心中已有了怒意,喝道:“一鸣,怎么还不去请大夫?”
马一鸣忙答道:“这儿有位大师,他,他说能治师父的病。”
段大勇吃了一惊,道:“哪个大师了?难道是柳神医前来?”
此时的天下名医,以隐士柳宗盛为最。只是柳神医隐居在深山老林已有数年,怎会前来?
正在诧异,就见有个人跟着马一鸣走了进来,却是个和尚。
段大勇这才明白自己是想岔了,马一鸣所称大师原来是个和尚。他心中着恼,心道:“今日都是被这些和尚老道坏了事!”
他原本沉稳机智,无奈,担心南天霸之伤,早已心神大乱,不过脸上仍是甚为随和。见这和尚进得门来,忙起身道:“不知这位大师如何称呼?到舍下有何见教?”
这和尚也不过二十五六岁模样,身上一件灰色僧袍一尘不染,洗濯得极是干净,脸上带着些若有若无的笑意。他先合什行了一礼道:“贫僧惠岸,阁下想必便是南老施主高足段大勇施主吧?”
段大勇听他一口便叫破自己姓名,不由一怔,心道:“他却认得我么?”
却见惠岸走到南天霸跟前,又一合什道:“善哉善哉。段施主,一饮一啄,无非天定,冥冥之中,因果循环。”
段大勇有些恼怒,语气重重的道:“惠岸大师,家师身受重伤,若是讲因果,还请大师改日再来。”
他心中不悦,说的话也已颇为不逊。惠岸却只是笑了笑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段施主,令师是中了绝地刀的回头是岸这一招。”
段大勇听得他说出绝地刀的名字,又是大吃一惊,心道:“这和尚是谁?是什么来路?”
此时但见惠岸突然出手,向南天霸颊上弹去,拉着南天霸的杨百威惊声喝问道:“和尚,你要做什么?”
但惠岸出手如电,南天霸的一只手伸上来要抓住惠岸的手指,惠岸却一指如穿梭一般一进一退,拇指忽地一捺,正按在南天霸手腕神门穴上,食指已重重在南天霸的灵道穴上弹了一下。
段大勇见这情景大为惊奇,心道:“师父这一招是天南海北混元归一第八式的架势,不过以掌化刀,这和尚使的这一招却分明也是出自天南海北混元归一的招式,难道他和我师门有什么渊源么?看样子我倒是错怪他了。”
惠岸这一指弹中,南天霸一下子便安定了下来。惠岸手指接连弹动,便如按琵琶一般,一瞬间已从南天霸左颊直到左太阳穴处,将各处穴道都弹了一遍。右手弹毕,左手疾伸,又是一般无二,将南天霸右半边脸的穴道也都弹了一遍。
众人在锻造刀剑的功夫上可算是名家,可对眼下惠岸师父的这一手却是不大明白的。
此时杨百威只觉南天霸的力量都已泄尽,便听惠岸道:“南施主这两日里勿食荤腥,平心静养,伤势便可痊愈。”
杨百威是个直性子,他让几个师弟将南天霸扶了进去,先对南天霸之妻道:“师娘,您先去照顾师父吧,外面有我们打量,请师娘放心。”
转身便向惠岸拜下道:“大师,方才杨百威无礼,请大师休要见怪。
惠岸微微一笑道:“杨施主不必多礼,贫僧不过尽尽人事而已。”
段大勇在一边听得惠岸顺口又叫出杨百威之名,心中更惊,心道:“这和尚对霸王山庄上下了若指掌,到底是什么来路?”
他走上前去,先施了一礼,温言道:“大师,我有一事不明。”
惠岸道:“段施主但说无妨。”
段大勇道:“不知大师在哪所名刹挂单,来霸王山庄又有何指教?”
惠岸回了一礼,道:“贫僧在宣城东山寺出家,来此么……”
他还没说完,马一鸣已惊叫道:“什么?东山寺?”
他的声音甚响,但也不消他说,段大勇以下几个霸王山庄的弟子都是一惊。昙光自称是东山寺僧人,这东山寺虽然也是少林一脉传承,却非武林一脉。原先旁人只道昙光是顺口说的,但惠岸也说是东山寺的和尚,杨百威已猛地跳了起来,惊疑不定地看着惠岸。
段大勇也只觉心中一乱,他原以为惠岸定与师门有些渊源,哪知惠岸居然也是从东山寺来的。不消说,定与昙光是师兄弟辈了。
他见众位师弟神色,便接着又道:“那敢问惠岸大师与昙光大师如何称呼?”
惠岸仍是微微笑道:“昙光是我师弟,列位施主想必也是见过了的,可惜我晚来了一步。”
杨百威顿时骂道:“原来你这秃驴和他是一路的!”
骂声中,已和身向着惠岸扑上。杨百威人虽粗鲁,武功却甚是高强,南天霸的天南海北混元归一刀法已学得了六七成火候,与段大勇在伯仲之间。他在追赶昙光之时他便已将腰刀挂好,此时拔出刀来,但见刀光如匹练,便向惠岸砍去。
杨百威做事直来直去没有那么多的顾忌,段大勇见他这般冲上去,心中一凉,暗道:“这惠岸武功不凡,杨师弟定不是他的对手。难道霸王山庄竟要亡于今日么?”
昙光一走,这惠岸便来,虽不知他们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但多半不怀好意。可是此时贺客都已离去,单凭几个师兄弟,哪里能挡得住惠岸?昙光先行杀上来,将人全都引开,惠岸便又上门,敌人这招趁虚而入真的好生厉害。他平日里智计百出,此时也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挡得惠岸。
杨百威已经扑上,他的刀势甚是刚猛,与大马场的杨俊彦刀法不同,大马场上的武功大开大阖,天南海北混元归一刀法,每一路都如狂风骤雨,偏生又最利贴身格斗,屋中虽小,杨百威的刀势仍是游刃有余。
拳诀有言:一寸短,一寸险,这天南海北混元归一刀有散之弥六合,藏之纳芥子之称。杨百威的刀只在惠岸身边闪动,寒光逼人,屋中众人被刀气逼得不住后退,马一鸣站在门口,已被逼得退出了门去。但惠岸在刀气中直如闲庭信步,杨百威的刀法虽然猛烈,却伤不得他分毫。只是惠岸也不知为何,只是一味闪躲,并不反击,也不出言阻止。
段大勇见杨百威的刀法堪堪使完,心中又是猛地一亮,心道:“这惠岸是要看杨师弟的刀法!”
果然,惠岸一边闪着杨百威的进攻,一边只在看着来去刀势。杨百威刀法颇为不俗,刀光一阵闪烁,在空中划过一道道银光,便如银鲤翻波,一如水银落地。但惠岸闪得行有余力,若他真个反击,杨百威这路天南海北混元归一刀法只怕使不出十招来。
但惠岸比杨百威武功要高得多,便是比南天霸也怕是只高不低的,只是他要看杨百威的刀法究竟是何用意?
此时杨百威九九八十一路刀法已劈完,只见他的腰刀一个转折,便要再发八十一刀。混元归一刀法首尾相连,只要人的力气不竭,这八十一刀便可连环不绝,无休无止地劈下去。
但等杨百威重新再发第一刀的时候,惠岸突然清清朗朗一笑,众人只见刀影中,一只手忽地伸向杨百威的手腕。
惠岸的手刚一伸出,满屋子的刀影登时散得一干二净。杨百威只觉一股大力袭来,这力量源源不断,却又温厚无比,他这招只使出半招,腰刀突然脱手而出。他大吃一惊,猛地向后一跃,双手已在胸前摆了个架式,以防惠岸反击。但惠岸却动也不动,手只是往桌上一放,那口腰刀当一声便贴在了桌面上。众人骇然,还不及有所反应,便听惠岸扬声道:“果然是这么回事。”
杨百威被他说得莫名其妙,正不知如何是好,只听大师兄朗声道:“惠岸大师,你的武功我等佩服,但师恩如海,若大师想要恃技压人,我等也只能拼得一死了。”
惠岸微微一笑道:“段施主此言差矣,贫僧绝无恶意,请坐下再说可好?”
段大勇见惠岸仍是不骄不躁,心中更是增了几分惧意。惠岸说得随和,但昙光刀法如此凌厉,杀人之时也毫不留情,惠岸是他师兄弟,只怕也是一般。
但他不愧是大师兄,此时一众是兄弟中也就只有他能够独挡一面。只见他又是一礼,道:“那大师究竟想做什么?”
惠岸拉过一张椅子来坐下,道:“段施主,方才你可看见贫僧夺去杨施主这一刀所用的招式?”
杨百威依旧站着,嘴里道:“不管你是什么招,反正我是不会怕你的。”
他嘴甚硬,但这话也直承惠岸若是攻来,自己也只有怕的本事了。
但见段大勇沉默不语,心中又大觉奇怪。他知道师兄口齿灵便,平时说话向来都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今日却不知为何像个锯嘴的葫芦一般不说话。
这时马一鸣忽然叫道:“和尚,你偷学了我师门的争天抢地锁金手,还要大言不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