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老婆出去散心,结果散出这么件槽心事来,太子殿下的脸色十分难看。离开香枳寺后,太子特意带着苏颜走进林间小路,将侍卫、宫女分成两队,由一侍卫和宫女换了两人的衣服,自原路返回,太子和苏颜则走了另一条路,绕了很大一个圈,才回到皇城。
一踏进大路,太子放缓了缰绳,饶有兴致的跟苏颜说说笑笑,几个侍卫的鞍上,都挂着猎物,一看便是刚刚打猎归来。
“七弟好兴致啊?”安王一看到太子,便笑呵呵驱马凑了过来,见到太子身边的苏颜,微微垂首,抱拳当胸,行了个礼“七弟妹”。
苏颜侧了侧,也在马上欠了欠身,还了个礼,“二哥。”
太子按下所有的焦躁,端着高高在上的储君范儿,淡淡的道:“真巧,居然碰到了二哥。”
安王甩着手里的马鞭,“七弟,今天难得碰到,去喝一杯如何?最近东市开了家新酒楼,做得地道的江南菜,最绝的是他们楼里的三白酒,都是自家酿的,比宫中那些还是醇厚甘美。七弟妹也来,听说你在江南呆过许久,肯定喜”
“多谢二哥好意,今日我还有事,来日我设宴请二哥吃酒。”太子对着安王拱了拱手,“告辞。”
安王见太子执意想走,也不好阻拦,只哈哈一笑,“那二哥就等着七弟的请贴了。”待太子一行人走远,安王拿着马鞭轻击掌心,笑意盎然的问身边的近卫:“小天,你说咱们这位太子殿下,是从哪里回来?”
离着安王最近的那个娃娃脸的侍卫,笑眯眯的回道:“太子殿下不是带太子妃去打猎了么,属下看得真真的。”
“对,打猎去了。”安王随手拍了拍侍卫的肩膀,“你看得不错。”
太子和苏颜两人悠闲的逛回东宫,苏颜自去梳洗换衣,太子匆匆打理好了自己,进入内室亲了亲爱妻,叮嘱道:“卿卿,我今天晚上会回来得很晚或者不回来,你不要等我,先睡吧。”若真是如他们猜测的那般,太子今晚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会留宿太极殿。
苏颜了然的点点头,“七郎自去,家中事我自会处理,你不必记挂。对了,咱们今日猎的猎物,记得给父皇带些过去。”
“好。”太子紧紧握了握苏颜的手,才转身离去。他出了寝殿之后,并没急着走,反而把今天跟着他们夫妻出去的另一个侍卫统领叫过来,低声吩咐了好一会儿,才放心离去。香枳寺事发,去过的女子或多或少都会受些牵连,他不能让人以此事给爱妻的名声造成影响。
皇帝正在御花园里,半眯着眼睛听美人弹筝,身后和腿边各有一个娇俏的宫女,伸出柔嫩的小手给他揉肩、捶腿,另有一个温婉的美人,用纤纤玉指捻了个紫红的葡萄剥皮去籽,然后送入皇帝口中。
贾喜很是自觉得站在不远处,一个小太监匆匆过来,附在他耳轻声嘀咕了几句,贾喜挥了挥手,让他退下后,才挪动脚步,走到皇帝身边,半弯下腰,轻声道:“圣人,太子殿下求见。”
皇帝诧异的睁开眼,“他不是带着太子妃出去玩了么?这才几点,就舍得回来了?”
贾喜笑呵呵的道:“听小徐子说,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去行猎了,殿下是给您送猎物来了。”往日里,都是圣人出去行猎,把打到的猎物赏给太子。今天反过来了,太子带着猎物来孝敬圣人,想来圣人一定会很高兴的。
果然不出他所料,皇帝一听嘴角就控制不住往上翘,偏还要故作嫌弃的说:“他带着太子妃出去玩,偶然打些东西,自己留着就是了,还给朕送什么,朕这里什么没有。”
贾喜笑道:“太子殿下这是时时刻刻都把圣人放在心上……”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皇帝瞪了一眼,训道:“你这老奴还在这里啰嗦什么,快把太子请过来。”
“是是是,老奴这就去。”贾喜连忙亲自带人去迎太子,留下贾乐伺候皇帝。
皇帝坐直身份,兴致勃勃的计划:“前几日,听说太子带着那几个小兔崽儿子在园中烤肉来着,今天咱们也来烤一个。”
烤什么肉,一会儿你喝进粥都不错了。
太子大踏步的过来,行礼如仪,“见过父皇。”
咦,怎么这般正式?很久没享受到太子如此正经模样的皇帝,一时有点受宠若惊。“七郎来了,快过来坐。”皇帝心里还在转着念头,想着一会儿把儿子们都招来,大家一起烤肉,定然很好。
太子过来,太监、宫女包括在场的两个低级宫妃,都起身行礼。宫人们还好说,两个年轻的低级宫妃,行过礼后,有些手足无措的立在原地,不知自己该继续,还是避走。
“筝怎么停了,接着弹。”皇帝回过神,不悦的问。
“是。”弹筝的江采女连忙坐下,素手轻拨,柔和的曲调再次响起。
太子剑眉紧锁,“阿爹,儿臣有事要跟您说,让她们下去。再说,这弹的什么玩艺,亏您还能听得进去。”
皇帝:……老子累了好些天,还不能跟小老婆们轻松一下。可是看儿子神情严肃,他坐正了身子,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吧。”
两个采女略感委屈的行了礼离开,她们这等小嫔妃,不知在后宫里熬了多久,才能见皇帝一面。好容易今天得到传诏,还没跟皇帝相处多久,就被太子给搅了局,下次再有这等机会,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小嫔妃走了,宫女和太监也都自觉得退到一丈之外,皇帝没好气的道:“有什么事,说吧。”
太子略觉得难以启齿,干脆把之前派去查看的侍卫统领叫了过来,让他跟皇帝直接说。
皇帝有点奇怪,“什么事让你难得这样?还得旁人替你说。”
太子闷声闷气的说:“阿爹,你得答应儿臣,一会儿可别生气。”
“什么事,我就生气啊?”皇帝很不在乎的摆摆手,“行了,我不生气,快说吧。”
侍卫统领往地上一跪,板着一张黝黑的脸,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臣过去时,郡王妃已经流产,弘智和尚被郡王一剑刺穿肩膀,受了重伤。郡王妃晕死过去之前,曾指着郡王骂了些很难听的话。”侍卫统领都快悔死了,今天这事怎么就让他遇上了,特别是郡王妃说的那些话,正好被他听了一清二楚,半句也漏下。你说,他跑那么快作什么,再慢两步,不就听不全了。
皇帝气得脸都变了颜色,额上青筋崩起,他勉力压下怒火,一字一句的道:“那贱|妇说了什么?”
“臣,臣,臣实是不好说。”侍卫统领快要难死了,平江郡王妃的那些话学出来,他怕皇帝会暴起直接弄死他。
皇帝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你说吧,朕赦你无罪。”
“是。”侍卫统领嗑了个头,咬了咬牙,把心一狠,才开口:“平江郡王妃说,郡王好男风,还以郡王之尊,雌伏伶人身下,令人作呕。”他这已经把话修饰了一遍,平江郡王妃的原话,让他这个大男人听了,都觉得难以启齿。
皇帝这会儿脸色到正常了,也不大喘气了,手也不颤了。太子反到被吓的扑到皇帝身边,急得都变了声,“阿爹,阿爹,你要生气,就冲着儿臣出,千万别憋着。”
皇帝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七郎不必害怕,阿爹的身子硬朗着呢。”
太子仔仔细细的打量着皇帝的面色,见他确实与平日无异,才踌躇着坐回原位,一双眼睛还是不放心的紧盯着皇帝看。
被儿子这么紧张,皇帝暴怒的情绪缓和了许多,心里无比妥帖,“事情可有闹大?”刚刚听他说,事发的地点是在香枳寺主持静修之所附近,并没有多少人。现在皇帝就希望,事情还在可控范围内,不要被太多人知道。这可是皇室丑闻,他真是丢不起这个脸。
“郡王府的侍卫封琐了后园,并无太多人知道。我们离开时,也走的是侧门。”
“平江郡王呢?”
“臣护送郡王和郡王妃回了王府。”
“此事既然是你办的,一事不凡二主,朕给你一队人马,立刻把香枳寺给封了,半个人都不许跑出去。”
“是。”侍卫统领垂道应道。
这里领命去了,皇帝又叫人:“贾平,你走一趟平江郡王府,传朕密旨,赐平江郡王妃张氏自尽。”
“是。”
“再告诉秦子业,给朕老老实实的呆在郡王府,朕不想看到他。”皇帝淡淡的说。别看老皇帝现在一脸平静,其时心里早就被一片“卧|槽”两字给刷了屏。妈|蛋的,京都的纨绔子弟多的是,什么样的他都见过,还真没见过平江郡王这一号的。好男风,虽说不是什么好爱好,但时下人大多都如此,也就算了。你特么不玩男人,反而喜欢被男人玩,真让皇帝无法理解。
皇帝连着发了几道命令,力求把这件丑事压下,等全都处理完了,他才有心情郑重其事的嘱咐儿子,“你和太子妃今天只是去打猎,没有去过香枳寺。”虽说他已令人压下这事,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得保护太子和太子妃的名誉,不被有心人抹黑。
太子道:“阿爹放心,这些儿臣都省得。颜颜那里,您也不必担心。”
“嗯。”皇帝相信自己养大的儿子,肯定会处理好的,甚至对苏颜这个儿媳妇也很有信心,他不过是习惯性的多嘱咐一句。
夜阑人静,一轮明月高悬空中,清冷的月光撒落在庄严肃穆的宫城中,披在甲胄满身的侍卫脸上。
太极殿内,皇帝面无表情的坐于御案之后,整个宫殿的太监、宫女,人人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到了最轻,生怕一个不小心,触怒皇帝。
“贾喜,去看看,人还没拿回来么?”太子皱着眉,停下了脚步。
此时的父子两人,还不知道将有几个爆炸性的消息,将向他们袭来。
带着一队羽林军的侍卫统领姜翰,在封锁香枳寺拿人的过程中,受到了一股最大的阻力,让他特别想问问老天爷,今天是不是专拿他一个人过不去。
姜翰受到的阻力来自于新安公主,做为一个成了亲,在宫外建府的公主,她无疑是非常自由的,除了进宫给德妃请安,其余的时间不是在府中设宴玩乐,便是满上都的逛。香枳寺弘慧法师俗讲,新安公主是每次必到,而且都会在香枳寺留宿数日。今天也照例如此,弘慧俗讲一结束,就被新安公主招到自己院中,再加上弘慧的大弟子,一个十分俊俏的年青和尚,三个人饮酒作乐,直到姜翰封了香枳寺,并且黑着脸带人进来拿人。
新安公主每次到香枳寺,也都带着自己府里的侍卫,封锁住自己院落附近。姜翰带着人一过来,公主府的侍卫就过来拉人。黑灯瞎火的,姜翰又特意没让手下拿着火把,公主府的侍卫一开始真没认出来人穿着羽林军的装束,只是口气冷硬的赶人,“此地有贵人居住,尔等退下。”
贵人!他们今天在这里揪出的贵人多了。姜翰开始没当回事,比对方还硬气的道:“某奉皇命拿人,尔等闪开。”
我擦!比老子还牛!公主府的侍卫不耐烦的亮明了身份,“新安公主在此,没有你们要拿的贼人,还不退下!”
姜翰还真哑火了,他是带着人悄悄的包围了香枳寺,又摸黑进了寺里。带着人一路走一路抓一路问,他都是先捡着重要的逮,到没发出多大动静,惊动的人也不多。再加上,寺里刚做完晚课,和尚们都睡下了,被他们堵了个正着,好容易前面人抓得差不多了,一点人才发现,少了弘慧师徒。
姜翰提了几个和尚过来审问,几棍子下去,就有人招供,说是弘慧师徒在客院陪贵客。姜翰眼睛亮了,贵客?再贵还没贵过郡王妃去。走,咱们去拿人,顺便还能看点新鲜的。
眼下,姜翰之前的兴奋劲儿全没了,他就后悔,怎么亲自来了!他要是不这么八卦、不这么爱凑热闹多好。可惜,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只能硬着头皮上。
“统领,怎么办?”跟着姜翰来抓人的羽林军也傻了,抓|奸抓到了皇帝亲闺女头上,他们前途无亮啊。
姜翰还没想明白怎么办,公主府的侍卫不耐烦的过来推他,两下凑近了,那边才发现,来人的服侍好眼熟啊!
“羽林军!”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然后就被同伴给灭了音。
公主府上的侍卫也纠结,他们刚刚作什么这么嘴快,把公主的名号给报了出去,现在改口说是冒充的还有没有用?
姜翰咬了咬牙,“去,找个人回宫如实禀报皇帝和太子。”他得请示一下,接着该怎么办。其时,再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进去,把弘慧师徒一宰,然后让公主连夜回府,把这事埋下。可皇帝和太子给他的命令,是封寺抓人,没有皇帝的命令,他还真不敢妄动。这本来就是个倒霉的差事,他现在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想要自己的小命能保住,最忌自作主张,事事请示是必须的。
两方对峙的时候,公主府的侍卫也悄悄派人去通知新安公主。新安公主跟弘慧师徒两人,已经喝了大半个下午加上一晚上的酒,早就醉得不省人事,跟两个和尚互相搂抱着睡成一团。
贴身宫女焦急的进来推推这个,推推那个,怎么都不醒,只好回去跟侍卫道:“公主醉得厉害,根本叫不醒。”
“你们把公主抬出来,咱们连夜回府。”侍卫着急的说。现在,他们带着公主走,羽林军那边应该不会管。只要回了府,那就事无对证。
宫女们七手八脚的扯出新安公主赤|裸的身|子,连灯也没敢点,摸着黑给新安公主穿好衣服,才抬了她出来。醉酒的人格外的沉,抬人的宫女累得香汗淋淋,又不敢大声喘气,好容易才把新安公主弄出门,抬人的宫女就地摊下了。
“把公主背上,咱们走。”公主府的侍卫统领,随意指个侍卫,他就往前面开路去了。
新安公主是坐着车来的,摸黑套好了车,把新安公主往车里一放,第一时间往侧门走。姜翰默然无声看着那边带走了新安公主,甚至还叫了身边的人,去替公主府的人开路。等到新安公主的马车平安驶离侧门,消失在黑暗的山间林,姜翰才松了口气,终于把瘟神送走了。
那边被派回宫中报信的禁军也见到了皇帝,“圣人,姜统领让小的回来报信,在香枳寺中,遇到了新安公主。”禁军声音越来越小,新安公主四字声如蚊呐,几不可闻。
皇帝这时候耳朵特别的好使,再小的声音在他耳里也如雷震。他双手用力握拳砸在书案上,“新安这孽女!”
太子平静道:“阿爹,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让人把新安悄悄送回府再说。”之前苏颜跟他提过,新安公主为求孕子丹,常去香枳寺。他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跟皇帝说,谁知姜翰带来的消息太过劲爆,他就没敢再说给他爹听。谁想,事情就是这么的巧,新安居然在香枳寺留宿,被姜翰抓了个正着。
“对,你即刻回去告诉你们统领,压送新安回府,朕不希望有人知道新安在香枳寺出现过。”皇帝暗示的意味很明显,让姜翰那边,直接把知道这件事的人灭口,都不必带回来了。
“是。”得到圣命的禁军,第一时间退了出去,出了大殿后,抹了把额上的汗,暂时捡回条小命。
姜翰在新安公主离去后,就第一时间冲进屋里,把醉得跟死狗似的弘慧师徒绑了起来。他也没敢提前开刀,安坐在房里,等着皇帝的命令。
好容易等到皇命,姜翰挥了下手,只听“噗”、“噗”两声,弘慧师徒立时命丧黄泉。出手杀人的禁军,自两人胸口抽出刀,在一边的床单上抹去血迹,还刀入鞘。
姜翰谨慎的伸手探了探两人的鼻息和脉搏,确认已经死亡后,才吩咐道:“拉上他们两个,咱们走。”
弘慧师徒可还光着身|子呢,姜翰觉得实在不雅,便叫禁军扯了床上的帐幔,把两个裹紧,才拖了出去。
前面可还有知道新安公主和弘慧师徒的事,都必须灭口。这一夜,血染香枳寺,姜翰带人把寺里上上下下搜了个遍,得到金银珠宝无数,还有和珍贵珠玉放在一处的密信。姜翰让人把东西都封好,都放在从寺里搜出的车上,才把死人扔进禅房,四处撒好菜油,让人放了一把火,顿时整座香枳寺,化作了一片火海。
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姜翰回头看向火海中的香枳寺,神色晦暗难明。
“统领,咱们该走了。”
“走吧。”姜翰翻身上马,护在了十几辆车附近。他们这次只运回了一部分的金银,还有原本存在地下银库的那一部分没动,只等回宫复命后,他再带人回来取。
皇帝和太子枯坐了一夜,整个太极殿静得可怕,只有偶尔听到灯花暴开时,发出的“噼啪”声。
宫人们直愣愣如同木头人一般站了一夜,包括太极殿总管
当东方朝霞满天时,皇帝才缓缓起身,走出大殿,目视着东方,轻叹了声:“天亮了。”
“阿爹,莫要生气着急,事情总会过去的。”太子站在皇帝身边,温声安抚道。
皇帝的目光深沉似海:“是啊,总会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