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雪觉得浑身发冷,她是当真没有想到,兰溪不在府里,却将事情了解得这般清楚。她算得仔细,特意挑在她出嫁之后将事情闹大,又挑在她回门之日求到她跟前,便是要借耿世子之势,借兰溪想在新婚夫婿跟前留个好印象的心思,让她骑虎难下,不得不帮她一帮。
兰溪嫁得好,在整个兰府说话都有分量,只要她一句话,兰老太太上了年纪,又盼着多子多福,那她要成事便要容易许多,却不想兰溪竟当着耿世子的面也半分不惧,竟这般直言不讳。
煮雪不知,她千算万算,却独独没有算到兰溪与耿熙吾成亲前便已两心相许,不是什么盲婚哑嫁,而兰溪,从未想过要在耿熙吾面前,掩藏最真实的自己。
“你是大房的姨娘,大房的子嗣委实不是我一个隔了房,又已经出了门子的姑奶奶能管的。你还是回去吧!”兰溪突然觉得厌烦,委实没有半点儿与煮雪纠缠的心思,冷冷地别过头道。
“姑娘当真这般狠心,眼睁睁看着我死,也不肯帮上一帮?”煮雪一咬牙,语调里带了狠意。
“阿卿,你不会是怕我被灌醉了,所以特意过来的吧?”耿熙吾像是什么都没听到,就是连跪在地上的煮雪也没有瞧见似的,缓步走到兰溪身边,我一靠近,就是淡淡的酒气。
兰溪自然不好说她不是怕他被灌醉,而是怕他被别人灌醉,而且,现在这情形怕也不是说这话的时机。扯了扯嘴角一笑,她又望向煮雪,语调淡淡道,“你我主仆的缘分早就已经断得干净了,你日后是好是坏,皆与我半点儿关系也没有,你若果真要觉得是我狠心,那我也无话可说。往后有什么事不要再求到我跟前,你只是我大伯的一个姨娘,与我没有半点儿关系。我只盼着与你能真真切切的成了陌路才好。”
兰溪丝毫没因着耿熙吾在场而有所隐藏,一句话说得既狠且绝。
话落,兰溪挽了耿熙吾的手转身便往回走,煮雪却还是不甘心,膝行向前,便要来抓兰溪的裙摆。“姑娘——”
这回却是耿熙吾一回头便是一狠狠一瞪,就是那么一眼,煮雪已经伸出去的手便硬生生被冻住,总觉得耿熙吾那双眼太可怕,好似眼底沉淀的全是血淋淋的杀气,手,便不自觉悄悄缩了回来。
“背恩忘主的东西,听不懂我夫人的话,是不是?就此罢休,还能相安无事,若还要纠缠不休,本世子可不像夫人那般好说话。倒要先去问一问兰大老爷,纵容一个姨娘这般没有规矩,这顶上官戴还要是不要?”不同于与兰溪说话时,虽是淡漠但却舒缓的语气,这个时候,耿熙吾的语调虽还是平淡好似没有半点儿起伏,但却似含了雷霆万钧,直击心肺,让煮雪冷到了骨子里。
她张了张嘴,想说这人是吓唬她的,毕竟大老爷那是兰溪的伯父,他不会无所顾忌,可是抬起头,望着那双沉冷的眼,煮雪却是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她隐约明白,这个男人是说真的。若是她当真还纠缠下去,他当真说得出便做得到。
到那时,她不仅得不到她处心积虑想得到的,只怕连现在拥有的一切也会消失。毕竟,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妾室,大老爷就是再宠她,又如何能抵得过他的顶上官戴?
煮雪是个聪明人,因为太聪明,所以想得通透,所以,怕了。浑身的力气似是被抽干。她一哆嗦,软瘫在地上,头深深埋起,不敢再往那小夫妻身上瞥。
耿熙吾目光冷冷扫过她,转过头携了神色有些怔忪的兰溪的手,语调却又舒缓了起来,“走吧!我也去同岳母说说话。”
“爷当真不觉得我太过绝情了么?毕竟是跟过我多年的丫鬟,竟丝毫不顾主仆之间的情分。”直到离得煮雪远了,兰溪才忍不住心中疑虑,问道。
耿熙吾却是扯了扯嘴角,原本握在她手上的手转而握住了她的肩,将她往身边拉近了些,“阿卿,在我看来,以德报怨不是心善,而是愚蠢。有些东西可以忍,有些东西却忍不得,我的阿卿是个聪明的姑娘,知道明辨是非,也知道如何保护自己,相信我,这比让我时时提心吊胆着你被人算计要让我高兴得多。虽然,我也很希望自己能一直护着你,但事实就是,我没有办法一直在你身边。”
兰溪抬眼望着他,深深望进他的眼底,即便他的眼还是暗夜深海一般幽沉,她却读懂了他眼底的认真,虽然知道他不会介意的,可方才还是有些怕,如今听得他亲口说了这番话,一颗心总算落到了实处,她弯唇笑了,“这个时候又说我聪明了?前些日子,不知谁说我是个傻姑娘呢!也不知道你何时说的是真,何时说的是假。”
耿熙吾握在她肩上的手一紧,将她的身子一转,继而拉进了怀里,兰溪吓得忙将尖叫堵在喉咙口,下意识地便朝身后看去。芳草和流烟两个已经极有眼色地转头望着别处欣赏这园中春景了,专注得好似她与耿熙吾根本不存在一般。欲盖弥彰得兰溪都不由红了脸,抬起凤目,又羞又恼地瞪他。
她如果知道,耿熙吾有多喜欢见她又羞又恼,偏又说不出话,只会瞪大了眼睛的模样,她只怕就会后悔平日里说不出就瞪了,才会惹得他总是跃跃欲试要将她惹得羞恼了。
果真,耿熙吾见她这般,心情极好地咧开嘴,低低笑出声来,“在外面聪明些才不会被欺负,到了家里,你便是我一个人的傻姑娘。”
又来了,某人的情话攻势,兰溪一如既往,还是招架不住。垂下头,不说话,脸儿红扑扑,被羞的。
嫁了人便终究没有从前自在了。用过了午膳,看着时辰不早,兰三太太即便是满心的不舍,但也不得不强忍着这不舍,催促着女儿回婆家。
兰溪心里也是不舍得厉害,拉了兰三太太的手不肯松。还是耿熙吾见母女两个依依不舍的模样,承诺说一得了空便带着兰溪回来,这才算是安抚住了,拉着兰溪一步三回头上了马车。
直到靖北侯府的马车驶出了街角,再看不见了,兰三老爷才将泪涟涟的兰三太太劝了回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