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溪几个快步进了船舱,却是一个闪身,躲进了飘飞的窗幔后,手按在胸口,觉得胸腔下的心房跳动得实在厉害,她一边用力地深呼吸着,一边在心底暗骂着自己,真是没用。师兄不过是跟你玩笑的,你怎么就当真了呢?那可是你师兄啊!你们自来说话都是这样的,不是吗?
好一会儿后,狂跳的心总算是平复下来,但是,兰溪心底却又不由困惑起来。不过,真的只是开玩笑么?那日在山里,师兄就曾笑言过娶她的话,如今又这般,当真都只是玩笑的么?
兰溪兀自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平日里的敏锐刹那间不知去了哪里,一点儿没有发现,帐幔后的棱窗边上,站着一道颀长的人影。玉白流云暗纹的杭绸直裰在风中轻轻飞舞,那人却似失了神,俊朗的面容有些苍白,目光空洞洞地望着帐幔后佳人若隐若现的面容,那双亮晶晶的眼,还有那脸上两抹红云如同利箭一般,洞穿了他的心,他移不开视线,心,却也痛得厉害,心上那把箭扭绞着血肉,血一点点挣扎着流了出来……
兰溪走后,耿熙吾又站在原处,吹了会儿风,结果还不等他回船舱,便见着苏明宇带着一众人都出来了,一边说笑着走了过来,就连方明珠、兰溪还有傅馨怡几个也走在后面跟上。他挑了挑眉,便听着岸边有鼓声一点点密集起来,举目望去,这才瞧见那几艘颜色各异的龙舟已在水面上一字排开,龙舟赛,竟已要开始了。
果然,不一会儿,那鼓声稍停,岸边、江面俱是一片静寂。再听得一声鼓响,那几艘龙舟先后不过一息的功夫,竟艘艘如同离弦的箭一般急射而出,将本来平静如镜的江面划破,而岸边片刻的安静仿佛梦境,瞬间被打破,鼓噪、喧闹、叫好、唏嘘之声交杂在一处,伴随着鼓点声,不绝于耳。
而无论是岸边,还是画舫上,观看的人都因着这场面而激动着,或者是那阵阵鼓点当真有着引人热血沸腾的魔力,就连这舫上这些个出身大家的公子、姑娘们也不由屏住了呼吸,全身心地关注着赛事。
“苏家的龙舟队果真算得是咱们杭州城最老成的,依在下看,今日这魁首,怕还是非苏家莫属了。”看了一会儿,当中便有人开口奉承起来。
“哪里!哪里!冯兄谬赞了。”苏明宇心中自然高兴,面上却还是作了谦虚状,“据我所知,去年陈家与我们苏家不过差了一桨的功夫,已是差不离了,据说,这一年可是卯足了劲儿练着呢,还有方家,也不容小觑,你们瞧瞧……不是胜负尚未知么?”苏明宇手中折扇合起,轻敲了一下掌心,而后举起指向江面。
赛程已过了一半,江面上共八支船队,已有四支落在了后面,而前面四支差距都不大,尤其是前面三支,竟然都是互不相让,差距甚微。
“今年李家的船队也是进步不小啊!”当中便有人望向李家公子,笑言道。
那李家公子自然又是一番谦辞,李家的船队位列第四,而且离前面三支距离稍远了些,虽然夺魁无望,但倒不至于输得太难看。
越近终点,前面三支船队的争竞便愈发激烈起来,让观看的人也不由提起了心来,岸上鼓劲之声不绝,舫上众人也都是心房紧提。
“依耿兄看来,这苏家、方家和陈家,哪家能赢?”耿熙吾正倚着栏杆,目光安静地看着江面上激烈的争竞,面上却还是淡淡的,便听着耳畔突然有人问道。他转过头,望向不知何时,踱步至他身侧的傅修耘,后者却没有看他,目光落在那江面之上,似看得很是专注,“以耿兄和方家的关系,应该希望方家赢吧?”
耿熙吾挑了挑眉,却没有吭声,待得傅修耘皱着眉,转过头来时,正好对上他的眼睛。耿熙吾的眼睛并不锐利,也没有泛着杀气,但就是那样安静的,却仿佛洞察一切的眼神,却让傅修耘蓦地,便不自在起来,他匆匆别过头,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咙道,“刚才看方大人似乎有那个意思,所以还想着要不要恭喜耿兄呢?是不是有些冒昧了?”
耿熙吾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也随着他一道,转过了视线,重新望向江面,“那以傅兄的立场,是希望苏家赢,还是方家赢?”
傅修耘皱眉,一脸的不解,刚想道方家跟他有什么关系,便听着岸上欢呼起来。原来,在他们谈话间,比赛已经结束,苏家的船队跟去年一样,以半桨的优势险胜。那边,众人已经围绕着苏明宇恭喜起来,当中不少人鼓噪着要让他请客,苏明宇心中高兴,自然没有不应的,气氛一片热闹。
耿熙吾扯了扯嘴角,道,“你看,这该赢的,自然便赢了。跟我们希望与否好像全然无关吧?”
傅修耘总觉得,这话里似乎还有别的意思,便不由皱眉看了过去。然而,耿熙吾已经不再看他,目光转向了别的方向。
不远处,兰溪皱着眉,满腹疑虑地看着那两个交谈的人,傅修耘一直对他们有误会她知道,上回她还借了师兄的名头用了一次,只怕,表哥对师兄不会有什么好态度,这样的两个人,有什么好聊的呢?
同样心存疑虑的还不只她一人,“你兄长好像跟我父亲那部下挺熟的啊?”方明珠看了半晌,便低声问傅馨怡道。
傅馨怡起初还有些不明白谁是那人,待着看了过去,才撇了撇嘴角道,“哦!在湖州的时候见过几回,那人的师父是我表姐的先生,我哥哥跟他下过一盘棋。”
“是吗?”方明珠沉吟着,目光若有所思落在了兰溪身上。
那目光中的探究,兰溪岂有不知道的,她微微一笑道,“这肚子也填饱了,比赛也看完了,咱们走吧!”
画舫慢慢地往岸边划去,不一会儿,到了岸边。岸边的人群正在慢慢地散去,兰溪几个带着随从丫头下了船来,辞别了苏明宇几人,离了码头,往岸边走。只有傅修耘执意相送,还跟着两人,当然,耿熙吾不置一词,但也默默跟着。众人看着,也没有言语,只暗自思忖着,各有思量不提。
就当兰溪觉得今日的事该是告一段落了时,迎面却走来一行人,让她心中暗叹了一声,果真,冤家路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