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开,让开……人命关天,快让开……”两个健壮的男人抬着门板从桥上跑过来,二人一边跑一边驱着行路的人,他们身后追着一名少妇,少妇手里还拉着一个七八岁的男童。
他们过了桥,又继续跑,应该是主街的方向,一行人十分焦急。
围观人的目光全都被她们吸引。
小道童一个出神,林孝玨已经大步跟了上去。
“喂,你家小姐跟那些人走了。”围观的人提醒她道。
“她为什么要跟那些人走?”小道童傻傻问道。
“谁知道,病好了吧,被那公子唤醒了。”有人猜测道。
“哎哎,我看刚才过去的好像是李官人的媳妇。”有热心人正在帮小道童分析她家小姐干嘛去了,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李浩?”人群中顿时发出许多这样的疑问。
李浩是城南的走商,人群中有几个人认识。
“是吴娘子,那板子上躺着的就是李官人。”
“李浩怎么了?”
“走,去看看……”
小道童看围观的人一哄都跟着抬板子的人跑了。
“小姐看热闹怎么不带我呢?”她也急了,三步并两步就追了上去,并没顾得上对蓝衫男子道谢。
“哥,你救了她家小姐,都没人理你。”人群散尽,风少羽骑马走到兰君垣身边调侃道。
“无妨,人好了就好。”兰君垣嘴角一提,望着远去的人群尔雅浅笑。
“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对了,你说了什么那女子就好了啊?我看她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她问今日是哪一年,我告诉她了,这一年一定对她很重要。”
“有多重要?你也是瞎猜的。”风少羽不信,追着兰君垣的视线蹙着眉。
兰君垣走向自己的马,一跃跳上马背:“少羽,别看了,走吧,你刚才不是还着急吗?”
风少羽收回目光调转马头:“哥,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突然这么热心?还有,那女子到底是有病还是没病啊。”
“我与她像是见过,但有不知她因何悲伤,应该是心病吧。”兰君垣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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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连夜逃回林府,可三老爷并没有见她,甚至连问她的人都没有,直接就被丽姨娘关进了柴房,说是她不受管制,欺辱小姐,饿上三天,以儆效尤。
三老爷用完早膳听心腹小厮将此事报完,然后就没什么兴趣了。
他想了想,想起另外一件事:“去把那道姑和女子悄悄带进来,别让姨娘知道。”
三老爷夫纲不振,又有些贪美色。
小斯心中窃笑三老爷胆小,却不敢怠慢,很快去了门房。
不多时他就回来了:“老爷,人被赶走了。”
“赶走了?”谁这么欠,三老爷带些遗憾的问道。
小厮忙劝道:“老爷还是别想了,再让姨娘知道,而且老爷应该也不认得这样的人,说不定是找错了。”
三老爷恨不得将茶杯砸在他头上,不满骂道:“我又不是偷腥,怕姨娘做什么?我只是好奇。”
行,算你好奇,小斯心中一撇,笑着讨好道:“老爷,你不是说今后有什么不三不四的女人就打出去吗?人都赶走了,进不来,好奇也没用。”
三老爷狠狠的瞪他一眼:“就你欠儿。”其实他真的只是好奇而已,到底是什么人呢?
三老爷想着手指咚咚咚敲着桌子,就此走神了。
再说被三老爷拒之门外的林孝玨,跟着受伤的李浩来到少施医馆无锡分馆。
少施?她看着匾额脑海中隐隐出现一个女子模样,少施晚晴。
她想起一个人。
恰此时,突然的哭声将她唤醒,李浩的妻子吴氏跪在医馆门前:“施大夫,求您救救我相公吧,求您救救他,我给您磕头了。”哀求连连。
说完光洁的额头就咚咚咚敲打在沙土铺平的大路上,三四个回合额头就红肿起来,还渗出几条清晰的血迹。
年纪轻轻就可能守寡,谁摊到这事都得这么做。
许多围看的女子都有种感同身受的悲伤,有些扭着头抹眼泪,不忍再看。
在前面抬板子的大汉急道:“施大夫,我这兄弟还有气呢,您不能见死不救啊。”
施大夫?林孝玨冷眼一凝。
一个身着浅灰直裰的中年男子被一群弟子簇拥着,冷声答道:“我不是见死不救。他伤了脏腑,如今已经是阳亡之证,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们还是抬回去准备后事吧。”是少施岚云,林孝玨记起他来了。
周围人还在议论纷纷李浩的遭遇,都说没救了。
小道童突然凑到林孝玨耳边:“小姐,还好昨晚咱们没走山前路。”好似劫后余生般感慨。
林孝玨却无心听她说什么,泥石流,医案,她重合在一起了。
就是今天,方才的一案中记载,母亲今天会和外祖父出现在这里,她们会治好这个李浩。
林孝玨心中涌出一丝希冀,还有点点近乡情更怯的不安,她不住的四下茫顾,就是为了等待心中的人们到来。
李家人的哀求声还在继续,少施大夫还是无情拒绝,眼看着李家大汉就要将人抬走。
可他们怎么要走了?母亲和外祖父还没来。
林孝玨急了,在原地转起圈来。
“小姐,您找什么呢?”小道童担忧的拉她的衣角。
林孝玨停下来看着她:“大夫,我在找大夫。”
“那不是大夫吗?”小道童指向少施岚云。林孝玨摇摇头看向躺在板子上的李浩。病患脸色纸白,手搭在肚子上,吟痛无声。
大雨冲瘫了山上的泥土,将行路的人埋了好几个,李浩算是幸运的,埋在一颗倒着的树旁,树干挡着,没被捂死在泥里,可也是不幸的,砸压了内脏,这样的急症,少施岚云是治不好的。再不救也真的要准备后事了。
小道童显然不知小姐所想,还在解决方才的问题:“那老头不就是大夫?”
林孝玨视线从李浩脸上收回,确定的说道:“他不是。不信,你听。”
“医治不死病,你们这人已经活不成了,快抬走,抬走,别死在我们医馆门口,多晦气。”
李家人不住的哀求,施岚云身边的伙计不耐道。
施岚云面色严肃,连连摇头,“这人真的无药可医,回天乏术了。你们还是回去准备后事吧。”
吴氏头叩在李浩的手上,嚎啕大哭:“相公啊,都是我对不住你,那么大的雨我不该让你冒险去收货银。”
“娘,娘。”李小公子五六岁的样子,应该是知道父亲命不久矣,陪在母亲身边也是哇哇的哭。
“别在这嚎丧,晦气晦气,快走你们。”少施医馆的伙计又开始赶人……
林孝玨摊摊手:“你看,不是吧,是让人,绝望的,庸医。”
小道童不懂,无辜的看向小姐。
林孝玨倏然一笑:“看我的。”
她说着猝然转过身,嘴动了,小道童正猜测小姐予以何为,。
下一刻,群众哗然。
小道童抬头一看,原来不知道哪来的一口涎液啪的一下就飞在是岚云的眼皮上。
她捂着嘴巴,是小姐吐的。
想到这个,她忙拉着小姐的衣角:“此地不宜久留,要挨揍。”就要跑。
林孝玨岿然不动。
这时医馆的人也反应过来,伙计怒目圆睁扫视着众人:“谁?谁干的?谁吐我师父?哪个王八羔子干的?”最后一句叉着腰,愤怒至极。
无人站出来。
“敢图不敢承认啊?凭什么吐我师父?”
“因为他,是庸医。”林孝玨上前一步。
四周死一样的寂静,下一刻:“是她……”
“方才失心疯的那个小姐……”
街道都开了锅。人们纷纷给这小姐让出一块空地。
少施岚云唾沫还挂在眼皮上,阴鸷的打量这个下作的小人儿。
这女子衣着陈旧,形象不修,却自有一股沉稳之气,眸光波澜不惊,不惧不畏,最重要的是那发音,虽然沙哑难听,却是京腔。
无锡县不是名不经传的小县,是皇帝的老家,若说有京城人士来往并不稀奇,奇就奇在一个如此落魄的女子竟说的是京话。
施岚云心里提了一口恶气,伙计看出老爷不高兴,忙给老爷擦掉晦物。
施岚云就站着让伙计伺候着,目光却一动不动的和那女子对视,他到底什么身份?
伙计离开他的眼皮,他沉着脸问道:“敢问小姐何故侮辱老夫?”没有发作。
“是啊,小丫头,你怎么吐施大夫呢?”人群中有人是从桥那边跟过来的,认得她,也问道。
林孝玨好似没听懂,冷着声音道:“谁?我吐了,谁?”
还是个结巴。“施大夫啊。”有人听着别扭沙哑的发音,又见过她发癔症,以为她是傻子,好心提醒:“他可是咱们兴无锡县最德高望重的大夫。”
“大夫?未见。”林孝珏淡淡说道:“只见庸,医。”
这是挖苦人?少施岚云肃然问道:“小姐何出此言?”
林孝玨亦面沉如水,伸出一根细指指着李浩道:“他有救,你不能,救。是庸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