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东宝喝了一昼夜的鲤鱼汤,到第二天早上不喝了,自己要求不喝的。
是的,他可以开口说话了,能看见东西,也能听见说话,那鲤鱼汤的滋味腥酸辣,实在难喝。
他这一清醒,可把韩家两口子乐坏了,韩夫人拉着丈夫的手直夸贤王世子。
“这个大夫请的好,真真有本事。”
能让韩夫人这么厉害的女人夸奖,这个小姐是真不简单。
韩大人心中也高兴,但毕竟是男人,见识多一些。
他看着床上的儿子对夫人道:“先别高兴太早了,这肿还没消,人也起不来,只是清醒了而已,还得请小姐继续用药。”
是的,喝了那么一大锅鲫鱼汤,肿并没有消,韩夫人忙对丈夫道:“那你还不去请世子爷去请人,咱们韩家的脸面小,人家林府答应,这事还得找世子去。”
韩大人点点头。
“你在家好好照顾儿子,我去去就回。”
都不上朝了。
其实用不着韩大人去请贤王世子,贤王世子与林小姐昨日就讲好了,她今日还需出来,他和兄弟在侧门等她。不然八千两银子就看一天病,那也忒贵了。
这边且不说贤王世子三人早早就在林府侧门等候,林孝玨用过早餐后整理一下衣襟就要出门。
陵南想了想没说话,路遥是没说话的地位,周一直接上去就把小姐拦住了。
“小姐,二老爷说了不让咱们出去,外面门有人看,车也没有了。”
林孝玨笑道:“可我与照世子,昨日已经讲好了,不好食言啊。”
小姐说不食言,那就一定要出去。
周一小声道:“可二老爷不让,咱们怎么出去啊?惹恼了他,他在惩罚小姐怎么办?”
林孝玨慢慢道:“将我扔到庙里十几年,借我娘的势力上位,抛弃妻子,我要办正事,他还有脸惩罚我?”说到这她语气更是不屑:“不是我吹,想惩罚本小姐的人多了,他算老几。”
“……”他算你爹啊,三个丫鬟也挺无语的。
可小姐执意要出去,那就出去吧。
陵南心知前路是非多,其他两个人不顶用,还是她开路吧。
四个人先是到了院门,那扫院的婆子放下扫把道:“怎么小姐还要出门啊。”
这人是二夫人那边的明线,二老爷让小姐禁足,不用说,那边也知道了。陵南端着脸道:“怎么,小姐要出门,还得婆婆您同意不成?”
那婆子忙低下头:“不敢。”
“不敢就……”少废话三个字陵南还没说出口,小姐已经开了院门走了。
这才是小姐的风格,她要做什么事还不许跟别人啰嗦,管你说什么。
陵南的目光从小姐背部收回来,淡淡看了一眼那婆子,追了上去。
一路走来,很多门房都会问惊讶问出同样的问题:“小姐要出门?”
二老爷亲自发话不让这位整天出门的小姐出门,她还是要出门,这是跟谁杠着呢?陵南从他们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找到很多成就感。
每每此时,她去交涉,小姐横冲直撞,自己开门,别说还真没人敢拦。
很快的,她们就出了林府的侧门,只是没有车。
“小姐,咱们不行啊?这里离韩大人家里可不近啊。”陵南道。
像周一根本对路程没有什么概念,听陵南如此说,她急道:“那怎么办?今天这鞋子跟在山上的不同,它不好穿,走路硌得慌。”
陵南和路遥笑她傻里傻气的,这时林孝玨道:“出来吧。”
叫谁?
贤王世子三人从侧门的石头墙壁后走出来。
“你怎么这么慢?我们天没亮就出来等你了。”贤王世子先抱怨道。
林孝玨笑道:“我看你,先让我,上车比较好,不然一会,要生十分了。”
“怎么?”贤王世子问道。
陵南答道:“我们家老爷给小姐禁足了,小姐这时出来,老爷一会准知道,肯定要出来阻止的。”
贤王世子忙指着左边的路道:“先上车再说,还好我警觉,我就想着经过昨天的事,你爹可能会罚你,我今天还真怕你出不来了。”
边走边说。
林孝玨在前面淡淡笑道:“算你聪明,不过我要做的事,没人能拦着,除非杀死我。”
她说的云淡风轻,但听这口气就知道多么固执了。
三个丫鬟是习惯了不会当笑话听,贤王世子看看两个兄弟,两个兄弟在他身后眼珠子地流转,他们为什么会听出一丝决然来?
贤王世子转回头去。
“阻止她的不是她爹吗?她爹不让她到处跑,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啊。”杨云飞平时最憨厚,现在不知怎么,还知道避讳贤王世子了呢,多半是看他与那小姐走得近,他跟侯昌明小声嘀咕。
侯昌明眉心一蹙,心道,这个小姐的身份怕有问题。
他拍拍兄弟的肩膀,同样用别人听不见的声音道。
“等东宝好了再说。”
二人说完也跟上前面的几个人。
贤王世子兄弟准备了两辆马车,一行七人,男女分开,很快离开林府附近。
王二带着几人,跟在马车后面,他们是二夫人派来的人,不过令他们想不到的事,小姐竟然跟三个贵公子有瓜葛。
前面小姐的路线一直很随意,出门就带着他们在京城绕圈,走走停停,什么都不买,好似在看京城的风景,也好似在寻找什么。
而昨天出了插曲,他们没跟上,就这么一日,小姐就结识了一些陌生人,十分令人惊讶。
更惊讶的他们没想到,这些陌生人赶车很快,不似林家车夫,马车跑起来不管街边路人,他们快要跟不上了。
路过人多的街道,马车快要把他们甩掉了。
王二对兄弟们道:“快,别再跟丢了。”
他刚说完,迎面就撞到一个人。
“你瞎……”王二开口便要骂,一抬头见这人五大三粗的,硬气话说了半截 ,他还有要事在身,不宜纠缠。
“让开,老子赶路呢。”有兄弟在,他也无需害怕。
王一生低头瞄了他一眼,冷着脸让出一个小缝隙。
王二蹙蹙眉,回头一挥手,让兄弟们跟上,就此忍了。
可忍归忍,再抬头去寻小姐坐的马车,不见了。
“往哪边拐了?”王二回头问手下兄弟。
五六个人纷纷摇头:“没看见。”
“废物。”王二摔脸子骂了一声,心道:“完了,又跟丢了,今天更没法交代了。”
林孝玨直到到了韩府,再没听到烦人的脚步声,心情很好,没听车夫停稳车,径自就跳下车。
贤王世子也刚好从另一辆车上跳下来,见她如此淘气,吓了一跳。
“你小心点。”他带着责怪的道。
林孝玨点头:“快进去吧,不知道人如何了。”
他们也很心急兄弟的病情,便不再啰嗦,直接去叫门。
门房的早就在候着,一听出贤王世子的声音,立马开门,将七人引到公子的院子里。
林孝玨等人浩浩荡荡走进去,一入厅房,下了一跳。
厅房里都是男人,有十多个那么多,确切的说都是老男人,除了韩大人这个中年人外,最年轻的也比他老。
穿着长褂,有的还留着长须,一看就是老学究的样子。
“高朋满座啊。”贤王世子笑道,迈步先走。
其他人也立马站起来:“世子爷,世子爷……”叫着请安。
显然,有几个人是人得贤王世子的。
林孝玨等人跟进来,韩夫人作为女主人,赶紧过来招待她:“小姐,东宝今天能看见东西了,也能听见我说话了。”她声音带着兴奋,拉着林孝玨的手。
林孝玨赶紧她的手很温暖,虽然有些不习惯,但没有推脱,她道:“带我去看看。”
“哎!”几个女人,没通过任何人,就进了里间。
而其实其他人也没注意到她们。
那些老学究全都围着贤世子:“世子爷,您请的那位大夫呢?快让我们见识见识。”
原来是来见识大夫的。贤王世子被围的透不过气,不知道怎么解释。
韩大人在圈外对他道:“这些老先生都给东宝看过病,听说有大夫用鲤鱼汤使东宝的病情减轻了,过来看看。”
好家伙,都是来取经的吧,还有两个太医呢,看来给韩东宝瞧过病的大夫真不是。
不知为何,这么被人围着,贤王世子到不烦了,还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他破天荒的,笑的很爽朗:“小姐方才和韩夫人进去看东宝了,一会出来你们就能见到她了。”
进去了,没看见啊。
那些大夫面面相觑:“是位小姐?”
对,听说是女的,但潜意识里还是觉得大夫应该是男子,所以他们没注意。
贤王世子带些得意的扬起下巴:“是。”
“小姐?那才多大啊,没看见啊。”
“刚才你看见了吗?”“我也没看见。”“就看见韩夫人拉着一个红衣女子,还是背影……”老大夫们议论纷纷。
就是那背影,红色纤细,笔直挺拔,就是她,让东宝的病有起色了,她不平凡吧?贤王世子听着耳边的嗡嗡声,对两兄弟相视一笑,眨了一下眼睛。
是他们请来的,其他二人会意,也跟着笑了。
与外面的热闹景象不同,林孝玨看病总是很认真寂静的。这时候韩东宝已经睡熟,韩夫人屏气敛息看着小姐给儿子把脉,小姐脸上一直没有表情,真怕儿子有什么大事。
“小姐,东宝什么时候能活蹦乱跳起来了啊?”
见小姐放了手,韩夫人忙问道。
林孝玨不想骗她,也不想吓唬她,她肃然道:“夫人,韩公子的病症,是比较严重的,昨日,我给他用,鲤鱼汤,以为会消肿,可并没有达到,效果。”
“那怎么办啊?”韩夫人一听儿子这病有了起色,但小姐好似也没把握啊。
林孝玨道:“我想用汗发,还是要祛实,再补虚。”
汗吐下和,温清消补,这是医证的八个方法,此时还无人总结过,林孝玨第一次提出,韩夫人不太懂得。
“小姐是大夫,您怎么说就怎么是吧。”她很信任的说道。
林孝玨点点头:“那我下方子了,用麻黄附子甘草汤。”
这麻黄附子甘草汤也是张仲景伤寒杂病论中的方子,方子很简单,就是三味药,麻黄,熟附子,炙甘草。
麻黄是解表发汗的虎狼之药,附子是温里的,甘草佐药,缓和药性,发汗为何要用到温里药呢?因为水湿是阴邪,治阴必用阳药。
林孝玨将方子写好,交给韩夫人。
韩夫人拿起来一看,笑道:“我不太会写字,但看着小姐的字也觉得很舒坦,跟小姐的人一样,好看。”
林孝玨笑着答谢:“夫人过奖了。”
二人寒暄一句,韩夫人便将方子拿出去给自家老爷看。
“这是小姐下的方子,老爷看看去给东宝抓药吧。”韩大人刚拿在手中,就要一个太医站起来:“是什么奇方?韩大人可否容我们也看看。”
韩大人自己还没看他呢,他心里想的是待我看完就给大家传阅,嘴上便道:“好。”一字吐出,五六个大夫都站起来。
贤王世子先他们一步到韩大人身边,他还没看呢:“写的是什么?”他趴在韩大人身后仰脖看,其他老大夫就不好凑过去了。
韩大人笑着看他一眼,低头打开,一眼惊艳。
他惊讶的回头看向贤王世子:“这字。”贤王世子也是愣了:“韩叔给我看看。”说完不等韩大人答应,就心急夺过来。
“麻黄,二两,附子一两六钱,炙甘草一两二钱。”他心中念叨,就这短短几个楷体,就可以看出这书写之人的功力了,没有个二十几年练笔的经验,根本写不出这样的好字,可她看起来那么小,这是神童啊。
贤王世子自叹不如,有点吃醋了。
他这一边摇头一边叹息的,别的大夫更心急了:“到底写的什么啊。”有人忍不住问道。
韩大人更急,他还急着抓药呢。
被着一问,贤王世子回过神来,看向韩叔道:“没什么,就是麻黄附子甘草汤……”
“不可能,这个方子没用。”他话还没说完,一个老大夫就站起来对其他大夫道。
其他大夫跟着附和:“对,没用,这方子蒋大夫用过。”
说话的人正是蒋大夫,他是宫中的一个太医,给韩东宝看过病,用过发汗的方子,就是这个麻黄附子甘草汤,当时根本没有效果,所以他敢斩钉截铁的站起来说。
韩大人看着世子,也奇怪了:“既然无用,小姐怎么会写这样的一个方子?”
贤王世子也奇怪:“小姐用鲤鱼汤都能治病,怎么会下错方子,一定是有道理的,去问她。”他很信任的说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