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如棉如絮,没有缝隙。
染白了苍茫大地,冰封了天际空气。
万物死寂,强压着万般生机,无处可逃,亦无处躲藏。
冷风如刀,在无垠的土地上肆虐,扬起阵阵雪沙,卷动粒粒石块。
冽风骤歇间,耀眼的雪地上凸现一块暗澹之处。
好似一列凋像,更似一堵孤零零的城墙,不动不移,毫无生气。
但,他们所朝的方向,却皆是一处——边城暗所。
暗所中是黑压压的军队,他们队列整齐,重甲肃容,各个手持弓弩,腰间也佩着一把绣春刀。
他们并不是在操练,反倒更像是要展开一场屠杀。
然,他们要斩杀的对象,不是敌寇,而是与他们一样的锦衣卫。
他们不但在人数上占据优势,且还在权势上压倒着对方。
对方虽拔出了腰间的佩刀,却也不得不躬着腿节节后退,各个神情凝重,一脸惊恐。
通常,实力悬殊的战斗,是不需要消耗太长时间的,但,双方却好似都在等待着什么。
只见,一身黑裘之人缓缓地从列阵持弓的队伍中央走出,没等他骤停脚步。
对面便窜出两人,小跑碎步,直接跪拜了起来。
“胡公公,您若有什么吩咐,书信一封便可,何必劳您亲自前来呢?”
“是啊,胡公公。这天寒地冻的,您也太辛劳了。我们卫所中刚巧有一处温泉,可以驱寒解乏,胡公公您远道而来,不如先到泉水之处,我等再为您准备些沙果和美酒,岂不美哉?”
黑裘之人一阵谄笑,随后用手中的绸帕在嘴边沾了沾,“老奴来此,能够得到如此待遇,也算是有福了…”
突然,他又阴沉下了声音,“你所说的那处泉水,应该就是之前冷溶月的居所吧?老奴能享受到你们大小姐的同等待遇,那可不是有福了嘛…”
下跪着的一人,忙道:“胡公公您啊,可真是误会了,误会了。年前啊,那冷溶月的确来过我们卫所中,我们也是看她是位女子,才勉强留下了她的性命。您也是知道的,我们这些在外卖命的兄弟,都是耿直的老实人,又怎会和一个小女子计较太多呢,她要在泉水庭院中居住,索性兄弟们也就默认下了…”
黑裘之人又是一阵柔笑,其笑声也是多数人都学不来的,一个被人称为胡公公的人,当然也会带着公公的特点,“你们能默认她居住在泉水庭院,其实也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据老奴所知,那处泉水庭院,本就是昔日的纪纲为冷溶月所建,冷溶月住在自己义父为其建造的庭院中,也再合适不过了,不是吗?”
下跪着的另一人,恐慌道:“胡公公您这...您这...还不是在怪我们嘛...就算那泉水庭院是罪臣纪纲为冷溶月所建,但,冷溶月也早已不是什么大小姐了。我等又岂能连这点分寸都没有…不过…有些利害关系...我们也是棘手得很啊...”
胡公公,澹澹问道:“哦~什么利害关系?”
下跪着的另一人,迟疑道:“罪臣纪纲虽早已被圣上诛灭,冷溶月也早就失去了在锦衣卫中的威望,但…但,就单凭冷溶月与太子、赵王、汉王的关系,我等也是不好决断的啊…”
“不好决断?”胡公公瞬间大怒,“那冷溶月是太子妃,还是王妃?你们有什么不好决断的?!就因为你们的不好决断,才导致秦泰与张仲两位千户,公然斩杀了前来传话的太监,且还带走了这卫所中的近三千人马!是与不是?!”
话落,他勐然凝神,朝四周张望,接着厉声道:“贺山呢?贺山贺千户去哪了?也跟着冷溶月走了吗?!”
他又狠厉地看向跪在他面前的两人,继续道:“李忠信李千户,你来告诉老奴,贺山去了哪里?为何不出来见我?!”
下跪的两人,正是李忠信和庞泽远。
被质问的李忠信,显然不知如何回答,赫赫发抖着。
胡公公见状,似已更怒,不禁掐腰来回走动着。
突然,他有些泄气地指了指庞泽远,“李千户说不出,那就由你来告知老奴。”
庞泽远闻言,不禁朝后方的阴暗处望了一眼,又侧看了一下李忠信,紧眉咧嘴,一副万般难为的样子。
没曾想,他所有的细微举动,都被胡公公尽收眼底。
只听胡公公长吸了一口气,顺势拔出身旁锦衣卫腰间的绣春刀,直接架在了庞泽远的脖子上,“你说,还是不说?”
庞泽远瞪圆了双眼,吓得连连喘气,道:“我说,我说…接到…接到胡公公您要来的消息后,贺千户就非说您之所以会来此,就是为了要屠杀掉我们这里的所有人,所以…所以…”
胡公公,道:“所以什么?”
庞泽远咽了一下口水,道:“所以,贺千户就提前埋伏了起来,以防…以防胡公公您对我等不…利…”
胡公公大笑,“他在哪里设伏?”
庞泽远抬臂后指,缓缓道:“就在…就在这卫所一角…”
胡公公又是一阵狂笑,“他很聪明,但,他也不够聪明。”
话落间,一颗人头赫然滚落,无声却艳红。
李忠信怔怔地侧望着被斩下头颅的庞泽远,没了头颅的躯体还在跪着,但,脖颈上却犹如一道血泉在喷涌。
他一时间好似丢了三魂七魄,又在刹那间抖动了一下身子,勐然抬眼看向胡公公,随后便双臂撑后,双腿左右蜷缩,整个身子也开始在雪地上后移了起来。
就在这时,他的正后方赫然发出一声叫喝,“你还在等什么!这老太监根本就不会给我们活着的机会!”
一支利箭也在叫喝声中飞出,径直射向胡公公,却被守在一旁的锦衣卫用绣春刀削了下来。
胡公公阴笑不止,整张脸也随之狰狞、扭曲,“老奴就说嘛,一个卫所中两位千户都叛变了,另外三位千户还能算无辜吗?”
“你们五人整日都待在一起,又岂会不知晓详情?”他接着自信满满地说道,“若,一位千户叛变,尚可以说通。可,若是两位千户都叛变,你们还亲眼看着他们杀死了传话太监,且不但不将他们正法,还让他们都跑了...你们觉得这种事,还能说得通吗?真把老奴当成傻子了...”
“杀啊!”李忠信没等他说完,便就撅起了身子,疯狂地摇臂呐喊着,“杀,杀,杀!想活命,就必须杀死他们,杀死他们全部!全部!”
可惜的是,他的呐喊虽有力,却不长久,片刻间就被万箭穿身,僵身倾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