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辰。”
顾落辰执拗的跟柳轻心强调,要叫他的名字,而非“顾掌柜”这个让他觉得不喜欢的称呼,就好像,她称呼她夫君的时候,也是叫他翎钧,而不是“三皇子殿下”一样,“以后,你儿子,小宝,就叫我干爹。”
知道了顾落辰身份的柳轻心,对称呼他的这事儿,本能的,就有了为难。
他是杀手,喜怒无常,做事不寻常理,连旁人委托到了手里的生意,也能因为自己的喜恶,而全不在意的推掉。
现如今,是他觉得他们娘俩有趣,才不对他们痛下杀手,如果……她违背了他的意思,会不会就让他恼羞成怒,一下子就对他们娘俩没兴趣了?
就她这半点儿武技都不会,小宝那连逃跑是什么意思都不懂的……这顾落辰要取他们性命,还不就是轻轻松松,手到擒来的事儿?
人在屋檐下,该低头时且低头。
柳轻心这么想着,轻轻的咽了一口唾沫,被逼无奈的,答应了顾落辰的执拗,赤唇微启,使了自己全身力气般的,才声若蚊蝇的,依着他的意思,唤了他名字一声,“落辰。”
“很好,以后,都这么叫。”
柳轻心的称呼,让顾落辰心情颇好,他满意的点了点头,伸手,拿了自己面前,已经完全冷透了的茶水起来,仰头,一饮而尽,“你应该很想知道,要买凶杀你全家的人是谁,很遗憾,这个我也不知道,没法儿给你回答……我只知道,那人是因为你让人去接回来了那对老夫妇,才想要你死的,委托的信函,我可以给你留下,你慢慢看。”
顾落辰一边说着,一边从自己的衣袖里,摸出来了一张米黄色的纸,纸上,用赤色的朱砂写了大半页的字,字字如豆,字迹瑟缩的让人只是看了,就忍不住生厌。
“多谢……落辰。”
有些事,第一次做的时候,会非常的让人为难,但有了第一次之后,第二次,第三次,甚至是以后的若干次,就都会变得顺理成章起来,半点儿都不让人觉得不舒服了,让柳轻心称呼顾落辰为“落辰”这事儿,也是如此,“这些日子,我会尽量当心些的。”
听顾落辰说,要买凶杀自己的人,是因为自己让车夫老王去接了老将军夫妇回来,才生的恨意和杀心,柳轻心便能大约的猜出,那人,是个什么身份了。
那人不想让老将军夫妇获救,确切的说,是就打算要让老将军夫妇因为饥寒交迫,死在那处老宅里,之所以想杀她全家……该是因为,她坏了那人的好事!
有了这么个线索在,要查出是什么人买凶,可就容易的多了!
“你不离开五十米开外,我能保护你周全,如果,你是非出门去不可,就带上孩子,带上我。”
顾落辰自己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冒出来了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他是刺客,一击致命,远扬千里的人,不是护卫,更不是打手,“这只狼不错,但还太小,遇上敌人的话,能拼的,也就只是一条命了,没用。”
“这……这可怎么好意思呢……这……”
柳轻心真是做梦都没想到,顾落辰这杀手,竟是会……非但不杀她和小宝,还主动提出,要给他们娘俩儿,提供庇护,微微一愣,想要拒绝,又有些不舍了起来,“这……”
她的身边儿,是有不少人不假,可……即便是初一,那个还会些武技的,也只不过是些不入流的三脚猫工夫,指望不上……
当然,初一虽不及顾落辰的本事厉害,却也并不当真就是如柳轻心所想的这样,只会一点儿不入流的三脚猫工夫,想他三年前,曾拿到过内庭比武第一的人,当时,也是曾被隆庆皇帝亲口夸赞过的……他之所以被柳轻心归入了不靠谱这个类别,还是因为,他跟姜如松那个孩子气的人沾了光,被柳轻心当成是连个只会瞎哭的绣花枕头都打不过的孬种了!
“没什么不好意思,我是他干爹。”
顾落辰的声音不轻不重,确切的说,是没有什么音调和感情,但就是这没有音调和感情的一句话,顷刻间,就让柳轻心安心了下来,“想杀顾落辰的干儿子,那些敢接生意的人,得先权衡一下,他自己的项上人头,还能保到几时。”
事情“商议”好了之后,柳轻心便留了顾落辰下来吃午饭,小宝这“当事人”,自然也要来陪着。
原本,柳轻心还满心紧张,生怕小宝那臭脾气的孩子,会在见了顾落辰这个干爹之后,不给面子的哇哇大哭,不曾料,初一抱着他走进屋子里来之后,他竟是……非但不怕顾落辰,还欢喜至极的,想要从初一的怀里挣脱出来,立刻就扑进顾落辰的怀里去了!
“啊!”
因为被初一阻碍了动作,小宝很有些不高兴的大叫了一声儿,然后,便挥舞着两条小胳膊,一边笑着,一边跟顾落辰撒起了娇,“啊!”
“你这小东西,几天不见,倒是重了不少。”
从初一怀里接过小宝,顾落辰拧着眉头掂了掂他的份量,一直僵硬的没有半点儿表情的脸,在这一刻,也稍稍有了些要“冰川融化”的征兆,“以后,我就是你干爹了,在学会叫爹之前,要先学会叫我,明白么?”
爹和干爹,只差了一个字,而且,还是后者比前者多了一个,任什么人想,都不可能是先会叫后面的,还不会叫前面的才是。
但知道是一回事,说出来,是另一回事,看着小宝跟顾落辰一起玩得高兴,一个念头,突然就涌上了柳轻心的心里!
那个半夜里前来,碰过了她家院子花圃里的泥土,又用迷魂香放倒了两个奶娘的人,该不会……就是这顾落辰罢?
听他跟小宝说话的这意思,他以前,是知道他有多重的,而要知道一个孩子有多重,最简单,也是最寻常的,就是抱起来试试……于理,这顾落辰,该是不可能会有机会抱到小宝的才是,换句话说……
他之前时候,半夜里潜入进院子来,该不会……就是来找小宝玩耍的罢?!
虽然觉得有些不太可能,但考虑到,顾落辰的的确确就有可能是这么个怪人,柳轻心为“以防万一”,还是轻轻的咽了一口唾沫,跟他问了出来,“那个……落辰,前些日子,半夜里潜进我家里来的人,该不会,就是你罢?”
“是我。”
对曾半夜潜入良医坊这事儿,顾落辰竟是半点都不避讳,一边用手里的铁戒指逗小宝玩耍,一边随口跟柳轻心应答了起来,“那天跟他玩了一会儿,觉得有些身体不适,就回去了,别乱啃,容易伤到。”
前半句,顾落辰是跟柳轻心说的,后半句,当然是对小宝这什么都不懂,瞧着感兴趣的东西,就会双手抱着去啃着玩儿的小屁孩。
“啊!”
还没稀罕够那枚铁戒指,顾落辰就把它给带回了左手拇指上面,小宝这正是天不怕地不怕时候的小家伙,哪里肯依?
一边叫着,就一边把自己全身的重量,都压过去顾落辰的左手,伸手,准备对那枚铁戒指,用抢的。
“等你长大些,懂事了,若是还这样喜欢,干爹就把它送你。”
见小宝喜欢自己的铁戒指,顾落辰也由着他胡闹,把他抱正了,就又摘下了那枚铁戒指,交给他手里,让他慢慢耍玩起来,“记得,要先学会叫干爹。”
知道那一日是顾落辰潜入自家院子,目的,还只是来找小宝玩耍的,柳轻心便放下了心来,虽然,还是有些别扭,有些对他这杀手……心存畏惧,但相处的时日长了,见他天天跑来院子里,跟小宝玩耍,慢慢的,也就习惯了他这么个存在。
日子一天天过,周老二领着那些采药人们围着山转,给柳轻心教他们的,被称为虫草的东西,做下一个个的记号,准备明年春天,万物开始生长的时候,好好儿的见识一番,这传说里,冬天是一只虫子,到了春天,就会长成一棵草的神奇玩意儿……转眼,十几天过去,眼见着,还只七八天工夫,就是除夕了!
清晨,柳轻心一如往日的起身,让姜嫂抱上小宝,唤上嗷呜,就准备出门,去往山脚。
嗷呜长得很快,已经小二十斤,柳轻心抱着它会耽误走路,就让它跟着自己跑,跑了几天之后,它就习惯了,也不再缠着柳轻心抱,而是改为了……柳轻心走到哪里,它就跟到哪里,柳轻心停下来,它就往她脚上一趴,帮她暖脚。
当然,这不包括在野外的时候。
一开院门,柳轻心便被站在门外的人下了一跳,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嗷呜护主,一个箭步上前,把柳轻心挡在身后,就对来人呲起了牙来。
“属下十五,是奉了三爷命令,来给夫人送口信的。”
来人正是十五,见到嗷呜的凶猛样子,本能的,就往后退了半步,为避免被咬,忙不迭的就跟柳轻心告知了自己的身份,“三爷说,至多晌午,那位……就会跟他一起,到达咱这小镇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