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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让人神志不清的东西?”江云昭听了只觉得匪夷所思,“没有。我至今未曾听说过。”
易木林眉眼拧皱到了一起,抬拳朝着墙上狠狠捶了一拳,“他娘.的。那些混账准备给我吃的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
“当时是个什么情形?”
“其实我也说不太清。”易大少爷咬着牙朝墙上又猛捶了几下,气得脸红脖子粗,“依着他们的意思,那种东西入了口,就会全身放松,飘飘然,感觉极其舒坦。我听他们说,只要沾上了那玩意儿,一辈子就都得靠着它了。我害怕,”他顿了顿,有些赧然,“我怕我真的栽在这种东西上面,就佯装中了招儿,半途想办法把它偷偷吐了。不过,因在口里含了稍许时光,个中细节,有些记不清了。可以肯定的是,输银子的时候时间过得很快。感觉没过多久,迷迷糊糊的,两万多两就砸进去了。”
说起这个,他这般的英武男儿亦是心有余悸。
“不只事后有些不太记得清自己做过什么。我这些时日,偶尔想起当时的情形,只觉得恨不得再吃些那东西才好。幸亏当时那东西没有入腹,这种感觉比较淡,而且只头两天有。熬一熬,就也过去了。”
此种物品,江云昭闻所未闻。正欲再详细问他,院外传来了易菁儿的高高说话声。
“庆林,你来啦?哥哥?哥哥在院子里和友人说话呢。”
她这般做,显然是在刻意告诉屋内人,她们的弟弟易庆林过来了。
那个莽撞小子,若是硬闯,易菁儿定然是拦不住的。
易木林知道时间紧迫,忙在江云昭跟前快速低声道:“后来他们把那些银子放到我身边,让我拿走。其实我是知道的。但是为了像一些,就也照办将军饷拿走了。事后……”
事后,左右银子已经在他手里,若是不给赌场那些人,他必然身败名裂。给了,好歹还有些缓和时间来凑银子。
江云昭心中了然,轻轻颔首,“我明白。鸿先让我跟你道个歉,这事儿是他对不起你。往后自当好好谢过你。”
“哪就需要他来谢了?”易木林摸了摸额头,笑笑,“不过你来的真是时候。我就想告诉你们这个东西的事情,你们也好防着点。”
江云昭笑笑,还未来得及回话,易木林突然拔高了声音,说道:“我家的事情你少管。我想怎么样,我心里有数。哪就需要你来多嘴了?你给我走!原先挺机灵的小姑娘,嫁了人后,倒是愈发罗嗦起来了!”
易大少爷脾气不好,素来犟得很。一个不顺心就将人赶走,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了。易菁儿和易庆林见他如此,倒也不是特别震惊。
唯一让他们奇怪的是,易木林居然对江云昭发了火。这可是头一回。
江云昭知晓易木林这是顺势而为的几句话。虽说这般说辞会让易夫人回来后对他再次发火,但他即已开了口,她也不好驳斥了。便接道:“我好心来劝你,你却这样……也罢,是我好心做了恶人。即使如此,我也不多留了。”
说罢,与易菁儿和易庆林微微颔首示意,这便告辞离去。
在去往明粹坊的路上,江云昭还一直都在思考那个奇怪物什的事情。可惜她自小未曾接触过多少药材,最为熟悉的,也不过是前世时为父母亲抓药所需的那几种。她将自己从小到大所听闻之药细细捋了几遍,也未曾得出可靠答案。
心中郁结,她不由重重叹了口气。
“夫人这是怎地了?”这时,车外响起了薛老板爽朗的笑声,“我在外面喊了这么久,夫人都没有听到。本以为夫人是睡着了,可巧,听到您叹气了。”
江云昭缓缓回神,这才发现车子不知何时竟是已经停了下来。忙掀了帘子往外望。
薛老板含笑问她:“车子停了这许久,夫人竟是没有发现么?”
薛老板年长江云昭许多,江云昭在她面前无需太过遮掩,直言道:“方才在想一件事情,想得入了迷,这才没有察觉到。”
“什么事?或许夫人可以说出来,我帮忙看看可有解决之法?”
薛老板走南闯北见识极广。
江云昭闻言,心中敞亮,说道:“那就麻烦你了。”忙下了车子,往铺子里行去。就连步伐,都比平常要大了许多。
进到内室,待到确认周遭没有旁人了,江云昭就将易大少爷所说之物讲了出来。
原本她只抱着一丝希望,薛老板或许听说过这种东西,好歹能提点一两句,让她有点头绪。
谁知薛老板听闻后,却是表情前所未有地严肃起来。
“夫人是从何处得知此物的?”
此事事关易大少爷,江云昭不便讲出来,就道:“一位友人差点中了招儿,所幸当时发觉得早,未曾完全被迷惑住。”
薛老板大大松了口气,方才问话时紧绷的身躯也渐渐放松下来。
“没事就好。往后见了此物,远远走开再不沾上才是正理。”
江云昭听出她这话里不一般的味道来,忙问:“薛老板的意思是,你见到过这种东西?”
“何止见过。还亲眼看到过它熬制的过程。”
薛老板说着,眉目间凝起一股煞气,转瞬即逝,快到让人以为先前所见不过是自己的幻觉罢了。
“这种东西极其歹毒。一旦沾上,永生永世都无法摆脱。只是以前见到时,是在两广境内。短短这些年时光,此物竟是流入京城之中了吗?”
她前面的话,还是对江云昭说的。后面几句轻声低喃,倒更像是在自言自语,边说边思考了。
江云昭便未曾打扰她,任由她思绪纷飞,在那边静默思考。
许久后,薛老板骤然回神。看到江云昭正立在床边望着窗外飞絮,滞了会儿,笑道:“如今柳絮飞起,倒是别有一番美丽景象了。”
江云昭见她换了话题,知晓她现在不欲多谈那物相关之事,就也不勉强,只是笑问道:“不知那些材料薛老板可曾找到了?”
薛老板这才想起来江云昭去而复返的主要目的,忙将收在袖袋中的东西拿了出来,歉然道:“刚刚走了神,竟是忘了这个。”
“无妨。”江云昭接过小布包,“我刚才正在看窗外美景,忘记问你要了而已。”
她将小布包轻轻打开,其中包的几块布料和几卷丝线便显现在了她的面前。
江云昭又接过薛老板捧过来的那个荷包,与小布包里的东西细细对照了下,惊喜道:“薛老板好眼力。竟是把这些东西挑得丝毫不差。”
布料倒也罢了。花色和料子都是寻常可见的。
难为的是那些丝线。不只和荷包上的那些深深浅浅的颜色完全一致,就连质地,都是一样的。
这倒是意外惊喜了。
她说得语气真诚丝毫不掺假,薛老板就也笑了,“这些线均是明粹坊的作坊造的,我若再寻不出来,倒是真的愧对东家了。”
江云昭没料到事实竟是如此。脑海中有个念头闪过,正要细想,一旁薛老板又道:“如今时日不早了。夫人若是急着让绣娘仿制,需得早些回去才好。”
她这是善意的提醒。
若是天色再晚一些,回到府里,怕是会金乌西沉了。到了那个时候,绣娘若想再仔细瞧清荷包上的细节,就有些困难。需得等到明日方可。
江云昭就将东西收了起来,说道:“那我赶紧回去了。”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薛老板犹豫了许久,终究是出声唤住了她。
“夫人再拿着这几种线。”薛老板又将另一个稍小点的布包塞到江云昭怀里,“许是能用得到。”
江云昭看她说得认真,就也没有多问,只是将那些东西一一收好了,就也离去。
回到府里,江云昭将两包东西连同荷包原封不动地交给了蒋绣娘。
蒋绣娘当着她的面打开,见到是两包丝线,她很是诧异地翻看了下,而后默不作声地收在怀中。
她好生想了会儿,这才与江云昭说道:“我需得好好看看。这几日若是无事,就在房里潜心做这事了。”
这句话便是说,她在房里专心研究这个,若是没有事情,就不要轻易打扰她。
江云昭了然地颔首道:“我会让人每日按时送吃食来。旁的时候,不会有人打扰。”
她明白,真正专注的人,都会这样。哥哥读书时,也是这般用功;廖鸿先认真练武和看书时,亦是如此。
蒋绣娘明显地松了口气,谢过了江云昭的理解,这就将东西拿出来,边翻看着,边进了自己屋子,合上了房门。
第二日廖鸿先离去后,江云昭正看着蔻丹她们拿来的账簿,细细查看。
这时,红莺匆匆来禀:“夫人,不好了。外面来了一位姓葛的大人,说是刑部的,指明要夫人出去见他。”
刑部的葛大人?
难道是刑部左侍郎?
江云昭想了一瞬,继续低头翻阅账簿,说道:“不见。”
昨日廖鸿先才刚跟她说起,刑部尚书因事出了京,一转眼,左侍郎大人就来家里了。
那就这么巧了?
若她没记错的话,这位葛大人,当年可是拜在梅大学士的门下的。
——董氏才刚被梅夫人请去梅府没两人,转眼梅大学士的门生就来找她了。若说当中没有什么牵连,她可是不信的。
“可是葛大人说自己有刑部的文书……”
江云昭翻看账簿的手就停在了半空。
连刑部文书都搞来了?
难不成,竟是准备要问罪?
江云昭缓缓合上账簿,望着窗外灿烂的春光,淡淡笑了。
这倒是有趣了。
“走。出去会一会他。”江云昭起身,行了两步,又唤来红舞,“你去将封妈妈叫来。就说……”
她想到那文书二字,笑道:“……就说有人要来捉拿我归案,我身边需得有位压得住阵的嬷嬷在场帮衬一下。”
叫封妈妈为‘嬷嬷’而不是现在的‘妈妈’,显然是要用她先前在宫里头的那些‘派头’了。
红莺心中了然,红舞也想通了一两分,忙不迭跑了出去,寻封妈妈去了。
江云昭去到厅前的时候,封妈妈刚好赶到。
两人一同进了屋,葛大人与王妃董氏已然在场,正一站一坐地相隔甚远,一句话的交流也无。
看到董氏嘴角那抹讥诮的笑意,江云昭只轻轻扫了一眼,就略过她去,转向屋子当中那位身穿官袍的瘦削男子,问道:“不知葛大人特意来此,所为何事?”
葛大人颇有乃师之风。为人严肃至极,绷着个脸,半丝笑容也无。
他打量了江云昭几眼,而后就将视线落在了旁边的太师椅上,声音平板没有波澜地说道:“听说你们家中出了命案,本官过来询问一番,也好将凶徒捉拿归案。”
说到最后半句的时候,才又看了江云昭一眼。
江云昭先前听说刑部来人,心里有已经有了数,就知道事情应当是和桃姨娘有关系了。如今一听‘命案’,便款款行了个礼,浅笑着问道:“不知大人说出了命案,有何真凭实据?”
葛大人面无表情地说道:“既然是命案,自然有尸身在。”
“笑话!”封妈妈上前半步,沉声说道:“夫人是陛下亲封的世子妃,又有诰命在身。怎是你可随意定罪的!”
她为人严谨,当年在宫里做事的时候,就当过教引嬷嬷,身上自带了一股子罡正之气。
葛大人虽然不苟言笑,但在京中任职多年,自是分得清哪些人是真有底气,哪些人是虚张声势。
眼前这位妈妈,显然是多年的修养形成了如今的气派,绝非一朝一夕所能仿出来的。
葛大人沉吟着,江云昭忽地开了口,问道:“既然尸首在,那便请大人对那尸首进行一番验查。不然仅凭几句言语,会不会太儿戏了些?”
葛大人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实则心里颇苦。
他也没料到,刑部尚书前脚刚走,一晚上过后,师娘就给他去了封信,让他帮助永乐王府查出命案由头。
可是来了此地,他才知晓,这事儿显然不如表面上那么简单。
那位王妃的意思,这命案的源头,竟是在世子妃和世子身上。
偏偏世子如今正在户部,于是只能先将世子妃问清了才行。
也幸亏了那位小爷不在……
葛大人手心里捏着一把汗。
若是他在。估计自己只能有负师娘的重托,想个法子将此事推了才行。
“既然如此,你便带本官去瞧瞧那尸身吧。”葛大人朝董氏说着,又唤来一个蓝衣短衫打扮的人,“此人是仵作,查验尸身多年,极为可靠。”
董氏朝葛大人微微弓了弓身子。葛大人忙不迭地侧身避开,“王妃多礼了。”
“这件事,还需得劳烦大人相助。”董氏缓声说着,指了江云昭叱道:“这个恶毒妇人,捉走我家姨娘,害了人性命,至今还不肯说出尸身藏匿之处!”
葛大人显然也没料到董氏说不出尸首所在之处。扭头问她:“你先前不是说,她们夫妻二人害了你身边的姨娘么?人呢?”顿了顿,又赶紧改口:“尸呢?”
董氏冷眼看着江云昭的浅笑,哼道:“尸体在哪,大人细细问她不就知道了?须知最为凶恶的歹徒,可不是会在府里将人处置掉的。”
听了她这话,葛大人暗暗叫苦。
王妃先前说是有尸身,他才敢对着这位世子妃叫板。
如今没有尸体了……
额角留下一滴冷汗。
若是世子问起,他哪来的底气和那位小爷对抗?
思来想去,此地不宜久留。
葛大人绷着脸正欲告辞,有叫嚷声传来,渐行渐近。
“哈哈,听说葛老儿来了这里?甚好甚好。我上次与你吃酒时,你说你请我。谁知喝醉了,最终还是我付的账。如今你还欠我一顿饭钱,该怎么论?”
听到端王孙的声音,江云昭挑眉,葛大人释然。
他不动声色地在官服上蹭了蹭手心的汗,朝着端王孙深深一揖。
端王孙不待他起来,就顺势拉住了他的胳膊,把他往外头带。
“哟,这位哥哥,您这额头上流的……呃,今日天气甚热,要不然,你现在请我去吃酒?”
“如今正在处理公事,还望王孙见谅。”
“瞧您这话说的。我府上的猫儿昨晚上叫.春叫了大半夜,一早起来,哟,不见了!也不知被哪知母猫勾了去。要不,您帮我找找?”
说着话的功夫,连拉带扯的,端王孙把葛大人给拽了出去。行至院子中央,还不忘回过头,朝江云昭挤了挤眼。
这一幕被董氏看到,恨得心口止疼。
董氏先前被梅夫人叫去,两人相谈甚欢,梅夫人听闻她府里有事,就帮忙牵了线,介绍了这位葛大人来帮她行事。
虽然她没有向梅夫人明说,那位‘害人之人’就是世子和世子妃,也没有和梅夫人明说,尸身如今不在府里。但她想着,将人请来了便能寻道解决之法。
哪知眼看这位葛大人就要答应帮忙了,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端王孙竟然来了!
想到这人定然是那浑小子叫来帮助江云昭的,董氏眸中的厉色愈发浓重。
——以前就也罢了。如今梅夫人主动寻她与她亲近,有了这一层关系,她不怕治不了那混小子和这个臭丫头!
看着葛大人被端王孙勾肩搭背拽着离去的背影,江云昭这便笑了。
陆元睿好歹是皇帝,怎么着也有最终决定权。对于重要的职位,会挑选一下合适之人来任命。
这位葛大人……倒是有趣。
那位梅夫人,也是个妙人。
若她当真想帮助董氏,应当会寻个与廖鸿先关系十分远的人才是。可她最终却挑了葛大人来。
也不知是为何。
若是想弄清这些个缘由,需得会一会那位梅夫人才好。
可惜的是,江云昭与她并不熟悉。原先参加宴请遇到了,两人也未曾说过几句话。如今突兀见她,倒是更引人怀疑。
思来想去,江云昭突然想起一事,不由莞尔。
回到晨暮苑后,她唤来李妈妈,吩咐道:“安排下去,等会儿我要回侯府一趟。”
李妈妈完全没料到,看了看现在的天色,不由奇道:“回侯府?这么突然?侯爷和夫人知道吗?”
“我是临时决定的,爹爹和娘亲还不知晓。”江云昭笑道:“我有事要找大嫂帮忙。几句话便好,说完就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