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煦一家来到神刀镖局时大部分宾客都还没有到。陈煦抱着女儿走在中间,斗儿与盈盈分别陪伴在他的左右,抱玉走在盈盈下手,她同时拉着胡杨的手。
齐安、高义如哼哈二将般站在陈煦身后,至于金鼓,他自告奋勇的表示在外边看着马车,陈煦随手打赏了他一锭银子……
盈盈心里有几分忐忑,神刀门可没请这么多人,夫君他们会不会被拒之门外?神刀镖局管家殷勤的招待打消了她的疑虑,待到不老神仙携子带孙亲自出来迎接,盈盈私心想着难道人家是看辅国公的面子?当然,惊讶之余,她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盈盈偷偷的瞄了陈煦一眼,夫君是怎么回事儿?不老神仙亲自出迎,他难道一点都不激动吗?扭头看看斗儿,她竟然将目光集中到相公脸上,真不明白这两人是怎么想的。
陈煦打量不老神仙爷孙的时候,人家也在看他。
不老神仙直视陈煦双目,他那有若实质的目光仿佛要看穿陈煦的心肝脾肺肾;陈煦一手抱着曦儿,另一只手轻轻捂着女儿的眼睛,他毫无畏惧的回望着对方。
不老神仙注定是江湖的传奇,盈盈觉得夫君的举止有些失礼,她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抬头看了不老神仙一眼,本想善意的笑笑,殊不知迎上不老神仙目光的那一刹那,心里忽如其来的“咯噔”一声,那种感觉既好像下楼梯的时候踩空了又仿佛被人在心窝里打了一拳似的。
盈盈脸色骤然发白,不老神仙吃一大惊急忙收回目光,陈煦则及时抓起了盈盈的左手。
盈盈只觉掌心处暖洋洋,非但如此,这股暖意竟能沿着手臂扩散至全身,那种熨帖毛孔的舒爽实非语言可以形容,至于之前呼吸艰涩的感觉早就不翼而飞了。
不老神仙目睹了陈煦的动作,他眼神越发凝重,这家伙武功进境恐怕不弱于辅国公。陈煦要城府有城府,要头脑有头脑,一身武功亦足以媲美江湖十大高手,蠢蛋才想与这样的人为敌呢。
听到不老神仙轻咳,盈盈才意识到被陈煦拉着手,两人成亲已有一段时间,发乎情、止乎礼,闺房里如此拉手的机会尚且不多,何况大庭广众之下?盈盈害羞想将左手缩回,奈何陈煦不放,拉了拉没拉动,她索性由着他的性子。
这一切均被景清看在眼里,他本就不好看的脸色越发难看了,甚至眼神都变得阴鸷,恨不得食皮寝肉估计也就这种程度。
这是挑衅、赤裸裸的挑衅,景清忍无可忍,在他不能再忍之际正欲发作之际,一个面容严肃的中年男子制止了他。
中年男子是景清的父亲景仁,他同时也是神刀镖局现任大当家。
景仁继承父亲的基业并将之发扬光大,除了借助父亲在江湖的影响力,他的性格也是很关键的因素。景仁冷静、沉着,善于审时度势,陈煦是什么人、做过什么事儿,他一清二楚,这种心狠手辣又有勇有谋的年轻人,他神刀门惹不起也不想惹。
如果儿子因为一个不值得他珍惜的女人而树立这般可怕的敌人,这笔生意注定赔本,务必要扼杀于萌芽之中。
“陈兄弟,陈夫人,快快有请。”
听到父亲的话,景清陡然睁大了眼睛。陈兄弟?父亲招呼也不打一声就给自己降了一辈,这还是那疼爱自己的父亲吗?
盈盈将贺礼呈上,无论寿桃也好字画也罢,他都恨不得一股脑丢进茅坑里,青梅竹马的女孩儿忽然变成了长辈,这搁谁身上也接受不了。
“有客到!”
门外司仪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不待景清发作,不老神仙道:“清儿,你先去替你父亲招呼客人。”
景清终究不敢违逆祖父的意愿,他愤愤的瞪了陈煦一眼后拂袖而去;不老神仙注视着孙儿的背影,心里感叹孙儿为人处世还是不成熟啊;陈煦亦有所感慨,不老神仙那声“清儿”同样勾起了他对本应叫师姐的师妹的思念。
伊人如今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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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宾都是有身份的人,有身份的人都很忙,越是重要的场合越不能提前到场。与外面的热闹喧嚣相比,贵宾席简直是冷冷清清,除了陈煦一行人,就只有一条三郎同学孤零零的坐在最角落里。
一条三郎除了个头不高,倒也没看出什么缺点,与盈盈、斗儿都是同窗,他很想凑过来交流交流学问、顺便练练口语,陈煦只是瞥了他一眼,然后淡淡的说了一句“雅蠛蝶”,一条三郎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脸噌的一下就红了,然后灰溜溜的坐回了原位。
“相公,你刚才跟人家说什么?”盈盈好奇的问道。
“大哥说的是什么蝶……”斗儿亦道。
“讨打,姑娘家家的别不学好。”
陈煦瞪了她俩一眼,盈盈有点莫名其妙,好不容易不再这个话题上纠缠,她又问陈煦为何对“外宾”这般无礼。
陈煦撇嘴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盈盈不屑一顾,齐安、高义却是心中一凛,他们知道陈煦说出这种话绝不是信口开河。
东洋人、倭寇,两人看待一条三郎的眼神有点不一样了。
贵宾们久候不至,曦儿忽然说脚冷,陈煦将她抱在腿上脱下鞋子用手给她捂着,见女儿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桌上摆好的干果蜜饯,他毫不犹豫与将盘子挪到女儿能抓的到的地方,天大地大、女儿最大,至于礼节什么的见鬼去吧。
盈盈本想说客人都还没到,得注意影响,陈煦却先她道,“胡杨,想吃什么就拿什么,男子汉可不能怕生。”
盈盈无语,至于斗儿,她就喜欢大哥玩世不恭的潇洒劲儿。
曦儿有一个很不好的习惯,无论吃什么,她都会剩下一半塞进口袋里,吃饺子的时候这样做过,吃排骨的时候也这样做过。陈煦知道女儿是饿怕了,伸手能摸到可以填饱肚子的东西,她才觉得心安。每看到曦儿藏一次,陈煦都会难过一次,不过他从没有因此数落过,他只是不厌其烦的跟她说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以后再也不会饿肚子。
“曦儿,你把东西都装兜里,爹爹也饿了怎么办?”
曦儿歪着头看着陈煦,她从兜里掏出一块无花果干递进陈煦嘴里。
“真好吃,爹爹还要。”
父女俩正吃的不亦乐乎,顾夫子被景家的管家迎了进来,看到眼前这一幕,老头子第一反应就是回头看看是不是走错房间了。
不老神仙七十七岁大寿,顾夫子不明白陈煦一家为何能坐到这个位子,他更不明白陈煦何以狂妄的忽略最基本的礼节——主人尚未到场,客人亦未到齐,寿宴还没开始,你们竟然自顾自的吃上了,这成何体统?孩子不懂事儿,难道大人也不懂规矩?
圣人云:不学礼,无以立。
顾夫子作为儒学的忠实拥趸,最瞧不上不讲规矩的人,多看一眼,他都恨不得去洗眼睛。
顾夫子与陈煦有过两面之缘,一次是佛祖与狗屎之争,一次是王道与霸道之辩,陈煦学术上虽没看出什么出彩的地方,他那份急智足以让顾夫子生出惜才的念头。
不过陈煦不登门,顾夫子也不至于上杆子追着收弟子。
“陈煦,你可知人与禽兽之别?”顾夫子对陈煦可谓爱之责之,他忍不住说教。陈煦转过头看着老顾,不明白这厮打招呼何以搬出禽兽这尊大神,真是莫名其妙。
“人与禽兽相异者几希,惟在于有礼有义……”
陈煦闻言做恍然大悟状,“原来我与夫子就这点差别啊?我这人吧……禽兽骂谁呢?”
“你知道就好!”顾夫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禽兽就是要骂你,而且要把你骂醒,要让你知道……”
顾夫子长篇大论,斗儿一脸不忿,盈盈诚惶诚恐,齐安、高义目不斜视,只是脸上微微抖动的肌肉说明他们憋得很辛苦。
至于陈煦,他依旧捂着女儿的小脚,捂暖了左脚捂右脚……
“你怎么不说话了?”顾夫子长篇大论之后,他凝视陈煦道;陈煦微微耸肩,他道:“禽兽都骂我了,还让我说什么?不如禽兽还是禽兽不如?”
“圣人云知错能改……”
顾夫子忽然转过弯来,他额头青筋暴起,甚至耳根子都在冒火,若非听到司仪叫“法海大师道”,他真要掀桌子了。
法海送不送贺礼,陈煦不清楚,不过以他的身份、地位,贵宾席必然有他一席之地。法海与陈煦四目相对,他表情相当的不友好。
陈煦不想在不老神仙寿宴上跟和尚冲突,看了法海一眼就转过头去,法海却不想放过陈煦,他一定要让陈煦明白善恶到头终有报,该赎罪就得赎罪。
“陈施主你杀人无数,所谓善恶终有报,辅国公难道能消弭你的罪孽?苦海无边,只有通过佛法化解你心中的戾气,你才能放下……”
杀人无数?顾夫子不能置信的看着陈煦,如果说出家人真的不打诳语,那陈煦他岂不是杀人犯、待罪之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