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大人,这次下官是真的尽力了,可是…可是我也没有料到皇上会是这个态度啊!”,高时拂拂袖子,坐在下面不住地拍手叹息。
“好了好了,不要气馁,皇上不是把郭勋关进监牢里了吗?这不就算我们的一大胜利嘛。”,彭岳虽是这样说,眉头却也一直皱着,显然他也正在为此事发愁。
“可是皇上把郭勋关进去之后,就再也没有了下文,这算是怎么回事啊?”,高时说话的语气也带着些怨怒,“刑部核实罪状的奏章也被皇上扣了下来,至今也没有回音,这件事不会就此…”
“不会!”,彭岳还没等高时说完,便坚定地冲他一推手,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了些,不知道是想给高时信心,还是想给自己信心,“你放心,这件事绝对不会就此了结的。”
“是啊,事情已经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可以说以后再也没有缓冲的余地了,如果不趁此机会一举将问题解决掉…”,高时长舒口气,看向窗外,“只怕以后就会更难了,我们给他留机会,他不一定给我们留机会啊…”
“没有以后,事情必须在这一次解决,不然…下次在那牢里的就说不定是谁啦…”,彭岳垂下眼眉,复而看看高时,“我觉得你那篇折子已经写得挺好的了,所以说…问题应该不在这封折子上…”
“对啊,我觉得这封折子也没有什么问题,听说当时皇上看了我这封奏折,是大为震怒,并立即下旨命锦衣卫逮捕郭勋入镇抚司…”,高时此时说得倒是“慷慨激昂”,“后来经法司查究处断,勋罪当死,可…可皇上却将事情拖了起来…”
“是啊,皇上为什么要将这件事给拖起来呢…”,彭岳小声嘀咕着,好像是在问自己问题,“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呢?”
“彭大人,会不会是下官人微言轻?不然…就由大人亲自上奏吧?”,高时在一旁小声建议道。
“不可!绝不是这回事…”,彭岳面色凝重地冲高时摆摆手,“你上奏的效果比我上奏的效果要好,我向皇上进言,皇上的第一反应会是政争,而如果你向皇上进言,皇上自然不会有这种印象,毕竟这是你的职责所在嘛!”
“哦…这倒也是…”,高时会意地点了点头,“那就应该是其他的问题…其实一开始的时候皇上的态度还是蛮坚决的,还命令刑部等三法司及锦衣卫、科道等官员会同审理,可审着审着就出了问题了…”
“是啊…审着审着怎么就出问题了…”,彭岳怔怔地盯着某个地方,“想想到底是具体什么时候出现的变化…”
“要说变化…应该是皇上再次下旨的时候…”,高时听了彭岳的话,也细细回想起来,“就是在会审进行到关键的时候,皇上给法司下了旨,说什么“锦衣卫枷号人犯中,未必无可矜者,仰体上天好生德,偶形梦寐,俱加枷号…”,总之就是皇上对整件事产生了疑虑状态,想要法司慎重而行,所以会审也就跟着延缓了下来,毕竟都要考虑到皇上的意思…”
“嗯…这个我也知道…”,彭岳略显疲惫地揉揉眉心,“我现在正在想在这之前都发生了哪些可疑的事情…”
“彭大人,下官有一个想法…不知道当讲不当讲…”,高时这倒不是客套话,因为他说这个的时候眼神确实有些迟疑。
“没事…讲吧…”,彭岳见高时神情有些不对,但也没放在心上,“这私室相见,你我还有什么可避讳的呢…这屋子里也没别人…”,彭岳边说边顺手指了指四周,确实,彭岳和一些关系比较紧密的官员议事的时候,都不习惯有下人在旁边侍候。
“那好,那我就说与大人…当然,这只是我的一种猜测…”,高时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我觉得问题应该出在五城御史车邦祐还有十三道御史董汉臣上的那道折子上面…”
“嗯?此话怎讲?”,彭岳见一向冷静镇定的高时此时也一副忐忑不安略显神秘的样子,不禁坐直了身体,“你仔细说说…我有些不明白…”
“据下官所知,就在这封折子呈上去没多久,皇上的敕令便颁发了下来,时间上可以推断出是有联系的,而且…”,高时眯起眼睛,声音也压低了些,“而且那里面的内容也不得不让人起疑…那封奏章里,不仅弹劾了郭勋,还顺便揭发了英国公张溶、惠安伯张镧,皇亲指挥钱惟垣、夏勋等人与郭勋相联系的罪状,就连已经被处死的方士段朝用也罗列上了,加上其他林林总总的大小官吏如孙澐、孙淮、李福、邓钦等竟有上百人之多…”
“什么?竟有这种事?”,彭岳显然有些吃惊,“这种事以后一定要提前告诉我,我现在不方便接触这个案件,不像你这个给事中…总之,以后再有这种奏章一定要告诉我!”
“嗯…如果再有这种情况,下官一定尽快赶来向大人汇报…”,高时皱皱眉头,“这件事不是大人您授意的吗?我看这奏章…颇似大人风格啊…”
“当然不是…”,彭岳心中倒是颇感好笑,自己可想不出那么“毒辣”的方法,“董汉臣…嗯?你说该不会是…”
“夏大人!”,高时此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夏大人还未离京,而且董大人与夏大人…”
“看来夏大人还是过于心急了啊…”,彭岳苦笑着叹了口气,“其实这件事夏大人本就应该回避,可是看来他还是不放心啊…”
“但是…但是夏大人这一来岂不是弄巧成拙啦?”高时皱皱眉头,却不好说出什么不忿之语,“我估计夏大人是想以此刺激皇上做出决断,可是皇上却将事情搁置了起来,我看皇上这是怕把事情闹大了啊,毕竟牵涉其中的人太多了…”
“不,并非如此,夏大人怎么会做出这种糊涂事?”,彭岳会意地笑笑,“夏大人是有意为之,关键就是他揭发的这些人,都是很有深意的…”
“我想应该也是,毕竟夏大人行事一向谨慎…”,高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一开始我对董大人等人心中还有所怨尤,觉得他们坏了大事,现在看来,倒是我错怪他们了…”
“其实一开始我就觉得这封奏折牵扯的人太多,因此一直对此有所犹豫避讳,不过现在看来…倒是我不通其意了…”,高时摇头笑了笑,“彭大人,奏章中牵涉的这些人到底有什么玄机?”
“玄机?倒说不上什么玄机,只不过是夏大人抓住了皇上的一个心病罢了…”,彭岳笑着看看高时,“其实这件事你上次也提过,皇上不是一直很重视军权么?你看看奏章中涉及到的人都有什么共同点?”
“哦…”,高时张大嘴巴,一副若有所悟的样子,“这些人有些是京军的实权人物,而且他们或多或少地和军队沾些关系…”
“这就是啦…”,彭岳笑得有些言不由衷,“夏大人看出了皇上的这种心思,所以想以军权之事来给皇上提个醒,让皇上趁机将这些人…一举歼灭,从而把军权牢牢控制在手中,要知道英国公,惠安伯这些勋戚可都不是那么容易控制的…”
“端的是个好计谋!”,高时赞许地点了点头,“看来夏大人所虑甚远啊,一直为皇上之事而思考,皇上怎会不相信他的一片赤诚!”
“可是你没觉得夏大人这盘棋下得有点太大了吗?”,彭岳此时的面色有些不悦,“本来只是对付一个郭勋,可事情演变到现在…这可就变了味了。上百人…我看要想解决这件事,最起码要几百人,这不成了赤裸裸的政治屠杀了吗?”
“这…这最终还是要取决于皇上的意思嘛…”,听彭岳这样一说,高时神色也有些为难,“再说了,奏折中所提及的那些事也并非虚妄,他们平时助郭勋为恶,也做了不少坏事,就算被处罚,也是罪有应得…”
“话可不能这样说,如果牵扯到这件事上,他们所受的处罚可能会比应得之罪重得多…”,彭岳深吸一口气,“而且我们考虑问题要长远啊,不能禁锢在这一时。首先,这次我们要对付的是郭勋,而且还要牵涉到一部分郭勋党人,但并非只要和郭勋扯上关系的,我们就要全部针锋相对,那样不仅会增加事情的困难度,而且也会为日后树敌。须知这次政治谋算之后,那些被弹劾的人可就成了一辈子的仇人了,你想想这是怎样一股势力?而且如果皇上借此机会牢固地掌握了军权,那么日后皇上突然追念起来,认为杀了一些不该杀的人,那么这份罪过该记到谁的头上?你也知道,依着皇上的性子,并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吧?”
“哎呀…经大人这么一点拨,我似乎也有所体悟了…”,高时转转眼珠,也思索起了事情的严重性。
“总之这件事我觉得不妥,根本没有必要搞得那么复杂嘛,我看皇上处决郭勋已经是势在必行了…”,彭岳有些无力地用手扶住额头,“干嘛还要把事情搞得那么大…”
“彭大人,有些事你可能还有所不知,其实事情真的没有那么简单…”,高时看彭岳神情有些颓然,那憋在心里的话便又吐了出来,“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郭勋的势力远比我们想象得要大,这几日夏大人正在暗中让车大人调查刑部审讯的问题,镇抚司指挥孙纲曾私下收受郭家贿赂。司郎中钱得洪,主事冯焕,镇抚司掌印指挥倪旻等人皆与郭勋有所牵连,他们之前就与郭勋关系交好,如果真的只把罪责定在郭勋一人身上,那么问题难保不会有不了了之的一天,须知郭勋是勋戚,他背后是将近二百年积累下来的庞大实力啊!”
彭岳听着高时叙述,眉头皱得也越来越紧。他不得不承认高时说的话是对的,夏言的考虑也是有道理的,但这件事再一次向他证明了政治斗争的黑暗性与残酷性,一想到事关几百条的人命,他就不觉一阵胆寒,这其中不少人自己可都认识啊!
再想想太祖年间,胡惟庸、蓝玉等案件竟牵扯到了数万人,朱元璋到底是如何狠下这条心的?
“彭大人,有句话下官不知当讲不当讲…”高时见彭岳面色不对,似有犹豫,便又出言劝慰了起来,“我知道,夏大人此举…可能会令大人您有所不满,但是如果今日出击的是郭勋,而受难的是夏大人,那么大人觉得您还能安然地坐在这里吗?您觉得我们又会有多少人被牵涉进去?下官可能语出不敬,还望大人见谅…
“没有关系,你说的很对…”,彭岳此时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对官场的不解,厌恶甚至一丝丝惧怕,“事已至此,就静观其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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