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微垂,马焱带着张彭泽又不知去了哪处,苏梅带着苏瑞锦与苏婉福坐在潇焦园里头的花厅中食着晚膳,苏梅嚼着嘴里的樱桃扣肉,扭头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侧的苏瑞锦,声音细糯道:“瑞哥儿,你确定你吃这些吗?”
苏瑞锦慢条斯理的夹起一块雪冻杏仁豆腐放入口中,神色不变道:“嗯。”
“你还在长身体,食这些是吃不饱的。”将自己的小脑袋凑到苏瑞锦面前,苏梅压低了几分声音,白细面容之上满满都是疑惑神色道:“你真的已经十几年未食过荤物了吗?”
“嗯。”舀起面前的一勺白粥放入口中,苏瑞锦一副荣辱不惊的淡泊神色。
“怪不得都长不高呢。”说罢话,苏梅扭过身子又塞了一块樱桃扣肉放入口中,白嫩小脸那双湿漉水眸微转,眼角定定的看着一旁的苏瑞锦。
听到苏梅的话,苏瑞锦捏着勺子的动作一顿,片刻之后才将那口白粥放入口中,缓慢吞咽下去。
“四姐儿,奴婢见那后园子里头的泥藕长势甚好,便擅自挖了几颗。”茗赏端着手里的糖醋藕走到苏梅身侧,小心翼翼的将那碟子糖醋藕置于苏梅面前道:“四姐儿尝尝,新鲜着呢。”
“唔……”捏着手里的玉箸夹了一块糖醋藕放入口中,苏梅微眯起双眸道:“真是不错,软糯可口,汁水甚足,还有吗?”
“奴婢做的多,小厨房里头还有好几碟子。”听到苏梅的话,茗赏赶紧接话道。
“都端过来,给五妹妹与瑞哥儿一道尝尝。”说罢话,苏梅将那碟子糖醋藕推到了苏瑞锦面前道:“瑞哥儿,这糖醋藕味道确是不错,你先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听到苏梅的话,苏瑞锦抬眸看了一眼那糖醋藕,犹豫片刻之后终于还是夹起了一块放入自己口中。
“怎么样?”歪着小脑袋看向身侧的苏瑞锦,苏梅声音细软道:“是不是比你那白粥配冻豆腐好吃多了?”
甜腻腻的糖醋藕夹带着藕丝,还残留在自己的口中,苏瑞锦微蹙了蹙眉道:“太甜。”
“哎?是吗?”听到苏瑞锦的话,苏梅赶紧又夹了一块糖醋藕入口,然后声音含糊的道:“没有啊,很好吃呢。”
“嗯嗯,好吃。”苏婉福捏着手里的玉箸,一边不停的往嘴里塞着吃食,一边点头附和苏梅的话道。
侧头看向坐在自己身侧的苏婉福,苏梅咽下嘴里的糖醋藕,微瞪大了一双眼道:“苏婉福,你这是吃了多少啊?”
听到苏梅的话,苏婉福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盘子里头剩下的残羹肉骨,面色微红道:“我这一日都未食什么东西,所以有些饿了……”
“是吗?”伸手将自己面前的那碟子糖醋藕往苏婉福面前推了推,苏梅咬着玉箸道:“喏,吃些糖醋藕。”
“唔……好吃……”苏梅话音未落,苏婉福直接便夹了两块糖醋藕一道塞入口中。
看着苏婉福那副饥饿至极的小模样,苏梅赶紧喝了一口饮子压惊道:“你慢些,没人与你抢。”
这到底是饿了一天,还是饿了上辈子啊……
“四姐儿,糖醋藕来了。”茗赏端着托盘里头的两碟子糖醋藕,分别置于苏瑞锦与苏婉福面前。
“瑞哥儿不太欢喜这糖醋藕,茗赏你给五妹妹端过去。”
“是。”茗赏应声,将那两碟子糖醋藕都放到了苏婉福面前。
看着那两碟子置于苏婉福面前的糖醋藕,苏梅伸手扯了扯茗赏的宽袖道:“还有什么素食吗?瑞哥儿怕是没吃饱的。”
“素食倒是有的,不过奴婢刚巧做了一个西瓜盅,是不知瑞哥儿欢不欢喜食。”茗赏微垂着身子站在那处,声音轻细道。
“西瓜盅?去端过来吧。”听到茗赏的话,苏梅的声音微有些兴奋道:“我好久未食西瓜盅了。”
“是。”茗赏应声,转身出了屋子,片刻之后小心翼翼的端过一个塞满例如糖莲子,糖马蹄,雪梨之类瓜果的西瓜盅置于圆桌之上道:“原本是要加牛**的,但奴婢想着瑞哥儿不食荤物,便将牛**置于瓷盅里头,好让四姐儿与五姐儿沾着吃了。”
“茗赏想的真是周到。”蹭了蹭茗赏的胳膊,苏梅赶紧舀了一勺子西瓜盅放入瓷盅里头。
吃了一口沾着牛**的西瓜盅,苏梅侧头看了一眼神色淡漠的苏瑞锦,赶紧招呼道:“快吃,可好吃了。”
“……嗯。”苏瑞锦拿起一旁的小瓷勺,舀了一勺西瓜盅入口。
去了莲心的莲子带着雪梨的香甜和西瓜的瓤腻被苏瑞锦放入口中,咬碎之时一股莲子的清香气细散开来,一瞬便化开了那股难掩的甜意。
咽下嘴里的西瓜盅,苏瑞锦犹豫片刻,然后又舀了一勺入口。
看到苏瑞锦的动作,苏梅微眯了眯眼,唇角笑意明显。
“四姐儿,那平西王府的小王爷和宋姑娘过来了。”正当苏梅与苏婉福以及苏瑞锦吃的欢畅时,那头妙凝伸手撩开竹帘,声音急切道。
“嗯?”听到妙凝的话,苏梅蹙眉沉静片刻,然后侧头看了一眼自己身旁,抬手招过茗赏道:“洋槐呢?”
“……这,奴婢未曾看到……”
“四姑娘,奴婢在这处。”一道清脆嗓音自房梁之上传出,苏梅仰头往上看去,只见洋槐正呆在房梁上头晃着身子。
“快,快下来,莫摔着了!”看到洋槐这般危险的动作,苏梅赶紧从实木圆凳之上起身,声音焦急道。
“是。”轻巧的从梁上跳下,洋槐踩着脚上的绣花鞋站在苏梅面前,声音清澈道:“四姑娘唤洋槐有事吗?”
“也没什么事,是想问问你食没食晚膳。”伸手替洋槐拍去她肩膀上蹭到的细灰,苏梅声音细糯道。
“吃过了,今日我在那后园子里头挖出一窝子长蛇,可好吃了。”睁着一双澄澈眼眸看向面前的苏梅,洋槐声音清晰道。
“你,你不是一直跟在我身处吗?什么时候去煮的蛇肉?”茗赏有时也会做些什么蛇羹给苏梅吃,所以当苏梅听到洋槐的话,倒也不若第一次时听说她食那大母虫般受到惊吓。
“不用煮,奴婢都是直接吃的。”疑惑的看向面前的苏梅,洋槐开口答道。
听到洋槐的话,苏梅下意识的便微白了一张脸,她蹙着细眉正欲开口说话之际,却是突然听到屋门口传来宋华胜的声音道:“郡公主,我听闻你甚是欢喜这些小东西,便让表哥替你捉了一只来。”
说罢话,宋华胜也不客气,径直便提着手里的铁笼子往苏梅的方向走去。
转身对上宋华胜那张温婉面容,苏梅暗自蹙眉道:“宋姑娘,我好似没有请你进来吧?”
听到苏梅如此不客气的话,宋华胜也不恼,只慢条斯理的拢着宽袖将手里装着一只雪白小兔的铁笼置于一侧实木圆凳之上道:“郡公主何必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呢?你我年龄相当,在这避暑山庄里头做个伴,好好说说话,难道不是一件美事吗?”
“不必了,这美事我怕承受不起。”斜睨了一眼那铁笼里头的肥兔子,苏梅转头对洋槐道:“洋槐,这是宋姑娘特意送来的兔子,不可辜负了人家的心意,我便赏了你吧。”
“是。”洋槐满脸兴奋神色的将那只铁笼里抱到自己怀中,然后小心翼翼的抚着白玉兔子身上的细软毛发。
看着洋槐这副模样,苏梅抿唇轻笑。
果然还是有些小女娃姿态的,欢喜这些毛绒绒的小东西。
“啊……”突然,站在洋槐身侧的茗赏忍不住的低叫一声,失手打翻了身后木桌上头的茶盏。
苏梅汲着自己脚上的木屐,也是震惊的瞪着一双眼看向洋槐的方向,忍不住的往后退了一步。
洋槐咬着手里兔子的脖颈,脸上沾着粘稠血迹和绒毛,在注意到苏梅看向自己的目光时,那双澄澈眼眸微微眯起,漾出一圈欢喜笑意。
“啊……”那只被洋槐按在手里的肥兔子挣扎着发出最后一道尖叫颤音,仿若女人嘶哑的尖利绝望吼叫一般,让人听在耳中,只觉冷汗涔涔。
“你,你……”宋华胜抖着身子,颤颤的看向洋槐,整个人都忍不住的躲到了尤涛奎身后。
尤涛奎扇着手里的折扇,定定的站在那处,仿若根本没有受到洋槐的影响,依旧死死的盯在苏梅身上,那股子贪婪痴迷的目光如芒在背,在苏梅不得不转身与他对视。
嫌恶的看了一眼那尤涛奎,苏梅转头对面色惨白的茗赏道:“茗赏,送客。”
“……是。”茗赏颤颤回神,赶紧走到宋华胜与尤涛奎面前道:“小王爷,宋姑娘,请。”
伸出折扇隔开茗赏的身子,尤涛奎仿若没有听到苏梅送客的话,他踩着脚上的布履鞋,缓步落坐于实木圆凳之上,然后垂眸看了一眼圆桌之上的菜食,面上显出一抹轻挑笑意道:“本王还未食晚膳,不知可否有幸与郡公主同桌而食?”
“本郡公主已经吃完了。”端着身子站在那处,苏梅斜睨了一眼尤涛奎,声音冷然道。
“哦?那本王不客气了。”说罢话,那尤涛奎拿起一双玉箸,直接便夹了一块樱桃扣肉入嘴,然后一副欣赏模样的点头道:“郡公主这处的樱桃扣肉做的真是不错,肥而不腻,酸甜可口,甚是合本王的胃口。”
看着那厚脸皮的尤涛奎,苏梅也不再搭理,只转头看向身后的洋槐,声音细软道:“洋槐,别咬了,过会子我让茗赏给你烤兔肉吃。”
听到苏梅的话,洋槐缓慢放下自己擒在嘴里的白兔,白净小脸之上满是沾着绒毛的粘稠血迹。
从宽袖之中掏出一块巾帕,苏梅忍着的那恶心的血腥气,一点一点的替洋槐擦去脸上的血迹道:“烤完的兔子比这样好吃多了,你以后若是有什么想吃的,只管与茗赏说是,不必客气。”
“四姐儿,奴婢还是先将这兔子拿去厨房吧。”听到苏梅的话,茗赏赶紧伸手接过洋槐手里头那只血淋淋的兔子道。
“好,快去。”
“是。”轻应一声,茗赏赶紧拎着手里的兔子走远了。
宋华胜侧身避过茗赏,颤颤的靠在门框处,她脸上的恐惧还未消散,掩在宽袖之中的手掌也是抖得不成样子,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情,双手捂着自己的脖颈,整个人都有些惶惶然。
“四姐,我带她去里头洗洗吧。”苏瑞锦放下手中玉箸,从实木圆凳起身与苏梅道。
“好。”捏着手里那块沾满粘稠血迹的巾帕,苏梅点头应道。
听到苏梅的话,苏瑞锦便立刻带着洋槐进到一侧小室之中净面洗手。
看着苏瑞锦与洋槐消失在小室门口的身影,苏梅这才转头看向那正端坐在实木圆凳之上吃着西瓜盅的尤涛奎。
“本郡主一向听说云南平西富庶非常,都可自拥成兵,怎么小王爷却是这副三天五日都未食过饭般的乞食模样呢?”
听到苏梅的嘲讽话语,那尤涛奎也不恼,只慢条斯理的拢着宽袖道:“谁让郡公主这处的饭食如此美味,便是做个乞儿又有何妨?”
“……表哥。”苏梅还未说话,一旁的宋华胜却是突然开口道:“焱,焱哥哥来了。”
听到宋华胜那明显的颤音,苏梅抬眸,疑惑的看了她一眼。
宋华胜穿着一身藕缎衣衫,惨白着一张脸,死死跟在尤涛奎身侧,一副惊吓过度的害怕模样。
看到这副模样的宋华胜,苏梅也未多想,只以为这宋华胜是被刚才的洋槐给吓坏了,不然她若是看到马焱过来,怎么可能不立马扑上去呢。
随着晚风轻漾的珠帘被掀开,马焱那颀长的身子缓慢显现于花厅门口。
苏梅汲着脚上的木屐,一阵踢踏的小跑到马焱身侧,白细藕臂缠在他的臂弯上,仰着小脑袋声音细糯道:“你怎么才来,饭菜都凉了。”
伸手抚了抚苏梅的小脑袋,马焱双眸微暗道:“哪里来的血腥气?”
“哦,是刚才洋槐她……咬死了一只兔子……”听到马焱的话,苏梅嘟囔片刻之后终于是将话给说清楚了。
“嗯。”一点也不意外的冷淡应了一声,马焱踩着脚上的皂角靴踏入花厅之中,一眼看到了那老神在在端坐在实木圆凳之上食着西瓜盅的尤涛奎。
“不是我让他来的,是他厚脸皮自个儿非要呆在这处。”注意到马焱的目光,苏梅赶紧摆手解释道。
“嗯。”低哑的发出一个音,马焱伸手牵过苏梅的小手道:“时辰不早了,先与我回主屋洗漱去吧。”
“……哦。”听到马焱的话,苏梅愣愣应了一声,然后赶紧招过那还捏着手里鸡腿发呆的苏婉福。
看着马焱那消失在小室门口的颀长身子,尤涛奎慢吞吞的放下自己手里的玉箸,双眸之中显出一抹浊戾怨意。
这是他的,这明明是他的……
“表哥,我们也走吧……”
“闭嘴!”粗鲁的打断宋华胜的话,尤涛奎摔下手里的玉箸,突然猛的从实木圆凳之上起身,然后一把抓过宋华胜的衣襟道:“下次别再让我看到你穿藕色的衣裳。”
“……是。”对上尤涛奎那双浊戾眼眸,宋华胜抖着身子颤颤的应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