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晚风越大,宽敞的大街之上却依旧人群熙攘,都在急忙着置办年货。
苏梅坐在文国公府的马车之中,一路直接便朝着那天然居而去。
波光粼粼的泷河之上,细细漫漫的花船游荡其上,流连的花灯印照在暗黑的水面,留下一点又一点细腻的黄晕,女子细缓的娇声软语飘飘悠悠的随着晚风轻扬,仿若带着浓厚的脂粉香气与醉人的甜腻酒香。
“是哪艘花船啊?”苏梅身上披着茗赏的那件袄裙,小心翼翼的踩着马凳从马车之上走下,声音细糯的与站在自己身旁的幼白道。
“奴婢也不知,看着都差不离的模样。”一边说着话,幼白一边伸手扶住苏梅那纤细的小身子往泷河岸边走了走道:“不若奴婢陪着四姐儿走走吧,或许便能看到了。”
“嗯。”轻缓的应了一声,苏梅踩着脚上的绣花鞋跟着幼白一道沿着泷河岸边慢走。
泷河岸边鱼龙混杂,多是来寻欢作乐之男子,但好在夜色昏暗,苏梅又以巾帕掩面,倒是未曾引起他人的注意。
两人走了一段路,还是未曾看到那天然居,幼白转头看向身旁那被寒风吹得缩了小脖子的苏梅,犹豫片刻之后才道:“四姐儿,您是真有事,还是……只是来寻四少爷的?”
听到幼白的话,苏梅一愣,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她话里头的意思。
没有听到苏梅的回话,幼白满以为自个儿猜中了苏梅的心思,便又继续开口道:“四姐儿,奴婢相信四少爷大致只是好奇这泷河远近驰名的花船罢了,定是不会碰那花船里头的女子的,不过毕竟四少爷已然有些年岁了,那些该懂的事情……怕是已经懂了。”
“懂什么?”听的一阵云里雾里的苏梅歪着小脑袋看向身旁的幼白,那双映着璀璨流光的黑眸之中满满都是疑惑神色。
“是那……男女之事。”幼白停住步子,声音细缓道。
终于听清楚幼白的话,苏梅睁着眼眸站在原处片刻,才呐呐的点了点小脑袋,然后嗡嗡的冒出一个音道:“哦。”
其实一开始当苏梅听到这天然居时,第一反应是那马焱应当是去找细娘了,但是一等刚才听完幼白的话,苏梅却是陡然恍悟,马焱那厮怎么可能有闲情逸致去找细娘告知她苏成和要参军一事呢,所以那厮指不定是来逛花船的!
想到这处,苏梅感觉自己怒从心中起,忍不住的便瞪圆了一双眼,那搭在幼白胳膊上的手也禁不住的多用了几分力。
“四姐儿……”
“等一下!”打断幼白的话,苏梅突然提着裙裾往前疾奔了一段路,然后抬眸看向那不远处飘漾在泷河中的一艘精细花船,双眸微眯。
“妾当作蒲苇,君当作磐石……蒲苇纫如丝,磐石不转移……”
纤细的软语小调带着无限悲怆游移之音轻缓的飘忽在暗黑的河面之上,那声声碎人心的婉转诗曲细腻流淌在苏梅的耳畔处。
“是那艘。”摇手一指那艘装饰着朱色绸缎绢花的花船,苏梅四下张望了一番,然后抬手招过一旁的坐在叶舟上的船夫道:“我要上那艘花船,你能带我去吗?”
听到苏梅那细糯的软语声,那船夫从厚实的毡帽之中露出一双漆黑暗眸,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之后道:“这是来抓夫君的?上来吧,三两。”
提着裙裾上了那叶舟,苏梅摇摇晃晃的踩着湿滑的竹木还没站稳身子,听到岸边传来幼白急切的呼喊声道:“四姐儿,四姐儿……”
听到幼白的声音,苏梅这才想起幼白还未上船,便感觉让那船夫又掉头回去。
“六两。”那船夫甩着手里的撑杆,冲着苏梅摊手道:“不给钱不走。”
苏梅皱着细眉,上下翻找了一番,然后突然想起自个儿出门可是从来不带银钱的。
伸手拔下自己发髻之上的一支细小珠钗,苏梅一把将其塞到那船夫手中道:“喏,拿着吧。”
“啧,这位姑娘可是第一次来这泷河,泷河有规矩,只认钱,不认其它东西。”一边说着话,那船夫一边将那支珠钗重新塞回道苏梅手中道:“姑娘还是交钱吧。”
捏着那支珠钗,苏梅垂首看了看自己那被阴冷河水打湿的绣花鞋,声音呐呐道:“我,我没带钱,但是,但是这珠钗哪里只值六两,上头的一小颗子珍珠,便足够你一年的生计了。”
举着手里的那支珠钗,苏梅皱着细眉道:“你拿它去换钱银不行了吗?”
“姑娘不懂,泷河鱼龙混杂,若是有些不干净的东西到了手里,那可是甩都甩不掉的。”那船夫一边撑着竹竿,一边拢着自己身上那件破旧的衣裳往一旁撑去。
“哎,你干什么去啊?”被那船夫突然的转弯吓了一跳,苏梅摇摇晃晃的在竹筏上头站稳了身子,声音急切道。
“哦,我忘记告诉姑娘了,泷河还有一个规矩,那便是没钱可以用身抵,姑娘长得这般姿容绝艳,大致还是能换不少银钱的吧。”那船夫细缓的说罢话,径直便带着苏梅往那最大的一艘花船处驶去。
“哎,你,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你贩卖人口,是犯法的!”听到那船夫的话,苏梅急切的在竹筏上头跳脚,连面上的巾帕落了一半都不知道。
那船夫抬眸,看了一眼苏梅那张艳绝面容,突然又轻笑着开口道:“竟然绝艳至此,那不如姑娘与我回去做婆娘好了,姑娘放心,一日三餐,定不会少的。”
“谁要你的一日三餐,我要回去!你可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话说到一半,苏梅便突兀住了嘴,她揪着手里的宽袖,突然上前一把拽住了那船夫手里的竹竿,然后用力的朝着她蹬起了自己的小短腿道:“下去吧你……啊!”
船夫没有下去,下去的是那竹竿,苏梅斜晃着小身子一脚踩在竹筏上,另一只脚却是惊险万分的淌在阴冷的泷河河面之上。
那船夫伸出一只白皙手掌,紧紧的拽着苏梅的胳膊站在竹筏之上,毡帽之下的那双漆黑暗眸晦暗难辨。
“你,你可不能放手啊……”半个身子悬在竹筏外头的苏梅小心翼翼的垂眸看了一眼自己那淌在泷河河面之上的细长垂发,整个人都忍不住的开始打起了哆嗦。
因为苏梅清晰的记得那次她被沈德音绑在船只之上差点丧命的事情,那阴冷刺骨的河水好似浸入骨髓一般的惹得人恨不得挖骨敲髓,若不是马焱那厮来得及时,她怕是早香消玉殒了。
“姑娘若是答应了做我的婆娘,我便拉姑娘上来,姑娘觉得如何?”那船夫微眯着一双暗沉黑眸定定的看着面前苍白着一张细嫩小脸的苏梅,声音礠哑。
苏梅晃悠着小脑袋遥遥往那天然居看了一眼,双眸一转道:“我,我已然有了夫君了,今次便是来抓那厮的,好女不侍二夫的道理,你可明白?”
“有了夫君又如何,我泷河人不信这一套,你若是答应了,一张合离书送与你那夫君便是了。”那船夫一边说着话,一边还拿手指扣弄着苏梅那□□在外的凝脂皓腕。
“大,大胆,你可知我夫君是谁?”苏梅颤着小身子努力的梗起自己的脖子,声音艰涩道:“我夫君是汉陵城的马焱,马焱你知道吗?是那个平阳长公主与靖江郡王的义子,当街暴打大皇子,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的那个当街能把人砍成十八段,长的奇凶无比,连自古凶兽都比不上的……啊……”
苏梅话音未落,那船夫却是突然搂住她的腰肢将人按进了自己怀中道:“原来我在娥娥妹妹眼中,便是如此模样啊……”
“哼,我知道是你,又想骗着我玩!”一把拽下马焱那覆在面上的毡帽,苏梅用力的瞪着一双水眸道:“你躲这处装什么船夫呢。”
“家有豕妻难养,一日三餐还要晚食,囊中羞涩,无奈沦落至此。”一边说着话,马焱一边伸手抚了抚苏梅那张微冷的白细小脸,用温热手掌细细的替她**着面颊道:“娥娥妹妹你说,对不对?”
“你才是豕呢,你全家都是豕!”瞪圆了一双眼,苏梅用力的推了一把面前的马焱,然后鼓着一张脸道:“我来找你是想与你说件事……”
“嘘!人多耳杂,娥娥妹妹与我上船再说。”伸手按住苏梅的小嘴,马焱抬脚踢起那漂浮在泷河河面之上的撑杆,然后一扬手,便将那撑杆插在了不远处的一艘花船之上。
竹竿由于插力抵在那花船的甲板上微微晃动,片刻之后,那艘花船开始缓慢移动,朝着苏梅的方向小心翼翼的驶来。
“那艘花船……”抬眼看着面前那精细无比的花船,苏梅仰着小脑袋呐呐道。
“是我的。”话音刚落,马焱单手揽住苏梅纤细的腰肢,然后用另一只手扒住上头垂落下来的木板,几个纵步便带着人上了那满布细转琉璃花灯的精致花船之上。
浸着寒风的甲板之上,苏梅晕头晕脑的刚刚站稳身子,还来不及说话,便听到一阵让人恶心到几欲起鸡皮疙瘩的黏腻声音。
“小赏赏,你怎么来了,是来找小勤勤……四,四姐儿?啊……”那恶心巴拉的声音陡然一变,变成一阵凄厉的惨叫声,薛勤捂着自己那被马焱一脚踩在甲板之上的手,声音哭噎道:“爷,爷,奴才真的没碰到,真的没碰到啊……”
“呵……”听到薛勤的哭嚎,马焱冷笑一声,穿着皂角靴的脚用力的捻了捻薛勤那被自己踩在脚下的手,声音冷戾道:“难道你以为碰到了,你这只狗爪子还能留到现在?”
“多谢爷的放手之恩,多谢爷的放手之恩……”薛勤一把抱住马焱的大腿,那张涕泗横流的脸上用力的扯出一抹谄媚笑意道:“爷,您放过奴才吧。”
嫌恶的一脚踢开薛勤那张黏在自己身上涕泗横流的脸,马焱一把拎过一旁还在摇头晃脑的苏梅,直接便进了花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