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悄悄伸出手,试探着放到他的手心,轻轻地挠了挠,然后瞪大眼睛看着他:“我不睡觉,你要是不忙的话,我们一起看电影吧?”
往日他绝不会拒绝她的请求,可是这一次,他没打算答应。
“我还有事,你想看什么电影,我帮你放。待会儿你自己在房间看,可以吧?”
虽然像是在问她,但是他的语气好像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看着这个全然陌生的成烈,她感到诧异极了,她知道或许这样的他才是在别人面前的那个他,但是,她早已经习惯了那个在她面前的他。
他到底怎么了?
她哪里得罪他了吗?
她实在猜不出来,心里也微微感到一丝委屈。
明明身体还很不舒服,却还要装作一点事都没有,可他却用这么冷漠的态度对待她。
“为什么不能和我一起看?”她皱起黛色的长眉,不解地道,“今天你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静静地望着她,反问道:“为什么我不能有其他的事?或者说,我一定要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才能不陪你呆在这里看你想看的电影吗?”
唐笑被这个问题问住了。
这么久以来,他一直全副身心地照顾她,几乎推掉了所有的事情,每天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
她习惯了除去睡觉以外无时无刻不看到他,所以,竟然忘记了他原本也该有自己的生活。
他说得对,是她太自以为是了。
是她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对他而言,重要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她不应该把陪自己当成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事。
一瞬间,她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愚蠢可笑。
在这个世界上,哪有人能够理所应当地把对方当成自己的附庸事事都该围着自己打转呢?
更何况,他还不是一个平凡普通的人,他是成烈。
“对不起,我知道了。”她垂下头,唇边绽出一抹苦涩的笑意,“是我不好,老是占用你的时间。你不用陪我……我自己一个人看就好。”
看着她这副模样,成烈差一点又要心软了。
实际上,他可以为了她推掉一切事,他可以把自己所有的时间都交给她,哪怕她愿意一场接一场地看无聊的电影,他也心甘情愿奉陪到底。
但是,想到她和裴远晟之间的秘密,想到她对自己的隐瞒——
他感到自己被当成傻子一样愚弄。他感到自己所有的付出都变得可笑极了。
他移开眼神,让自己不去看她失落的模样,硬起心肠说:“想看什么,我帮你弄好,然后你自己看吧,或者我叫小李护士过来陪你。”
“不用。”她声音闷闷地说,“不要麻烦小李护士了,毕竟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事情要做,小李护士也是很辛苦的。也不用帮我放电影了,我自己看一会儿书就好。”
“……什么书?”成烈心里有点烦躁。
“随便什么书都好。”她的头垂得更低了。
想到自己要一个人呆在这间卧室里,和那些冰冷的医学仪器在一起,她就感到难受。
她多想出去晒晒太阳啊,或者,身边有人陪她说说话也行。
只是,她想到成烈刚刚的话,觉得他说的很对。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那些事,都比陪一个病人呆在房间虚掷光阴要强上许多。
不管是成烈,还是小李护士,亦或是其他人,他们为她这个病人做得已经太多太多了。她不能再去依赖别人了。
她应该让自己独立起来,在认识成烈以前,她不是一直都很独立的吗?
为什么,现在因为一点小病,就变得这么依赖别人了呢?
她实在不应该去仗着自己身体不好,就肆意地破坏别人的生活。
她不能太自私了。
“随便什么书?”耳边响起成烈的声音,“你就这么随便吗?”
他的声音比平时略微提高了些。
唐笑眨了眨眼,抬起头望向成烈,她的眼神很无辜,像是不明白自己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惹得成烈不高兴了。
“嗯……什么书都可以,反正那些书,你平时也都有在看不是吗?”她说。
书架上的那些书,是在她生病后成烈让人送过来的,基本上都是他喜欢看的,当时他也有征询她的意见,她只提了少量的医学相关的书籍,但是那些书,这段时间基本上已经被她看完了。
她的意思是,或许他可以推荐一本他喜欢看的书。
但是在成烈看来,她像在赌气一样。
因为他不能像以往一样对她惟命是从,放下所有的事情专心致志地来陪她,所以,她就故意说这些话来气他,让他感到对不起她是吗?
他是不是真的把她宠坏了?
为什么,她一定要这么任性,一定要所有事情都以她自己的感受为主,而不肯稍微考虑一下他的感受呢?
“好,你确定随便什么书都可以的话,那你就做好无聊一下午的准备吧。”他冷冷地说着,走到书架前随手抽了一本书,丢到了床上。
唐笑拿起来一看,发现封面上是她完全看不懂的文字,意大利文?德文?西班牙文?
不是人人都像他一样精通多国语言,随便拿本外文书都能看得津津有味的。
唐笑看着手里像是写满了外星语的大部头,扁了扁嘴说:“你故意整我的吧?明明知道我看不懂……”
“不是你自己说的,随便什么书都可以吗?”他淡淡地说,“我以为,随便什么书你都有信心看得进去。”
她敏感地察觉到他语气中隐含的一丝嘲弄,惊讶地望着他说:“你明知道我不懂除了英语之外的外文的。”
他懒得和她争论:“所以说,你为什么要说‘随便’?下次麻烦你给出具体一点的要求,不然你以为别人都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吗?”
唐笑知道成烈说得没错,只是,平时他绝不会这样说的,就算她再怎么不对,他也只会无限耐心地包容她,而不是像这样直白地指出来。
她实在想不明白成烈为什么突然间像变了一个人,或者说,他们之间的距离忽然变得遥远了,尽管他就站在她面前,她却感觉这中间像隔了一道银河。
她的眼圈有点发红,兴许是长久以来地被爱、被关怀、被照顾,她丧失了独立意识,变得脆弱而敏感。
她觉得自己被成烈讨厌了,问题是,她真的做了什么让他讨厌的事情吗?
她拼命回想,要说她做错了什么,那也无非是因为他没有留下来陪她而表现出明显的不快乐而已。
但是,她也没有强迫他一定要留下来照顾她啊?
看着唐笑委屈兮兮的模样,成烈心里一阵烦躁,他觉得他没有办法再在这间房间里面待下去了。
否则的话,他恐怕又会心软了。
以前的他,是舍不得对她说哪怕一句重话,舍不得让她有一丝丝的不快乐的。
现在,他却亲自让她红了眼圈。
这让他产生了一种自己在欺负弱小的罪恶感。
而他向来是以她最坚强的后盾自居的。
舍不得让别人伤害她,结果自己却来伤害她,这件事,让他感到很懊恼,很烦躁。
只是,已经说出去的话,覆水难收。
他不可能把时间往回拨动几分钟,让一切都没发生过。
他竭力忍住向她道歉以及伸手把她搂进怀里哄她的冲动,拼命在脑海中回想她的可恶之处,然后再一次硬起心肠,重新回到书架前,挑了一本还算有趣的游记放到她面前。
“看这本吧。”他淡声说。
唐笑低头看着那本书,脑海中想起前些天成烈坐在沙发椅上看这本书时对她说的那些话。
她记得很清楚,他一边跟她念着书里那些精彩的句子,一边对她说:“这个地方真有意思,笑笑,快点好起来,到时候我带你去。我们就在这儿住上十天半个月,手机关掉,谁也不管谁也不理,全世界就剩下我们两个,你觉得怎么样?”
“好啊。”她知道他向来说到做到,所以一点都不怀疑他今后会带她去那个地方,尽管不是很清楚那个地方具体在世界的哪个角落,但是,她对于自己的男人有着绝对的信心,只要跟着他,一切都会变得很好。
可是,不过几天的功夫,他却突然变得这么冷淡,让她摸不着头脑。
他还愿意带她去那些地方吗?
他会不会在今天离开这里之后,再也不来看她了?
她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
于是她紧紧攥着那本书,抬起头问成烈:“烈,你还会带我去这本书里提到的那些地方吗?”
“……”成烈没有回答。
他不知道该要怎么回答。
他当然愿意带她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哪怕是月球,只要她想去,他也会帮她实现,前提是,她真的爱他。
她真的爱他吗?
她心里真的没有别人吗?
在接到严叔的电话,听到严叔要求他转达她的那些话之后,对于这些问题的答案,他变得不确定了。
他甚至不知道该不该马上向她转达严叔所说的那些话。